本小说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 书名:《重生之宁舒》 作者:素飞柳 文案:宁舒死在一个寒冷的冬夜。 临死前的强烈意愿让他回到了十二年前,十二年前的高考场上,他与大学擦肩而过。 意外接二连三的出现,命运无常的摆在眼前,他才真正明白过来,所谓重生,不过是把过去未走的路从头到尾走一遍。 那个男人看着他,笑容淡然而迷乱,“那张借据,我会好好收藏,若有一天你真的独挡一面了,要记得找我要回去,我会一直等到那一天。” 很多年以后,每当想起这一刻,宁舒总会忍不住的想,是不是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被人盯上了? ==================== ☆、重生   有些人注定此生繁华,有些人则只能生活在最底层,命运无尽的潮流里,他,注定是一叶孤舟。   ———1-20   如果这次没中,你就得出去工作了。   高考的前一天晚上,他的父亲坐在正屋那把破旧的滕椅上这样对他说,他没说话,只是几不可闻的点点头,然后转身走出了这个家徒四壁的屋子,将父亲喉间的叹息关了门后。   后面的事他已经记不太真切,只是记得放榜那天,学校公布栏前攒动的人头,有的人高兴的笑了,有的人沮丧的垂下了头,他安静的站在人群的最外面,冷眼的看着那公布栏上的白底红字。   终是没有出现奇迹,他与大学擦肩而过。   第二天他便登上了北上的火车,开始了长达十二年的背井离乡。   刚到北京不到半个月,家乡便传来父亲车祸死亡的恶耗,他揣着兜里仅剩的三百块钱匆匆赶了回去,面对的是父亲死寂的脸,他第一次真正的端详着这张脸,上面的皱纹像老树的根一般盘根错节的漫延,岁月在父亲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烙印,那时候他才蓦然发现,这世上,辛苦的人不止他一个。   肇事车辆撞人逃逸,至今未找到凶手,他也没再追究下去,父亲辛苦了一辈子,现在人已死,就让他安心的走吧。   没有文凭,没有学历,他只有一具不算强壮的身体,即使是这副破败的模样,竟也熬过了无数漫长的寒冬。   北京的冬天冷得如同冰窟一般,干燥的风杂夹着雪花吹过来,似是吹进了骨子里一样令人发抖,他步履澜珊的走在宁静的大街上,嘴唇因寒冷变成了淡淡的紫色,脸色也是一片苍白,唯有那双眼睛在宁静的冬夜格外璀璨,如宝石一般煯煯生光。   12年的时间并不长,对他来说却如同过了一辈子。   人们大概已经忘了这世上有一个叫宁舒的人,如同忘记生命中许多无关紧要的东西一样,无足轻重的遗弃在了角落。   他总是在想,那一年,若公布栏上出现了他的名字,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父亲若没有离世,命运是否就不会如此不堪,他的人生是否就不会像此刻这般难言和痛楚?   世人总是很冷漠,用他们惯常冰冷的眼睛看着周遭的一切,这让他更加怀念自己曾经的家,那个连遮风避雨都有些困难的老房子,他和父亲曾经相依为命的屋檐,后来又为了安葬父亲匆忙变卖的屋子。   街上已经没有了路人,唯有街边的路灯发着昏暗的光芒,他的影子在地上晕开来,拖成了长长的线,这样寂寞和孤独,走到一盏灯下停住,他微微抬起头来,眼睛里弥漫起纷飞的大雪。   若人生可以重来,他定要颠覆命运。   若人生可以重来,他定要改写人生。   人生若可以重来…… ☆、暖和   睁开眼的时候,身体是暖和的。   四周很静,屋子里有些暗,只有几缕亮光从半开的窗户外钻进来,洒在水泥的地板上。   他愣愣的坐起身,看着这个屋子,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墙上那张泛黄的照片上。   若这是记忆,却太深刻和真实了些。   这时,房门被拍了两下,外头传来父亲并不热切的声音:“宁舒,起来了。”   条件反射的应了一声,从嘴里发出的声音却是如此陌生又熟悉,他慢慢低下头,看见自己穿着白色背心的单薄身体,肌肤上泛着苍白的颜色,看着有些病态。   拿着衣服的那只手是清瘦的,指腹上还带着一些薄茧。   许是见他挨了许多时间,父亲的声音再次在门外响起:“今天不是放榜吗?”   他回过神来穿了件上衣,拉开门的时候看见父亲正在将碗筷摆上桌,小方桌上放着两个大碗,一个装着白粥,一个装着馒头。   “爸。”颤魏魏的张嘴叫了一声,正在摆筷子的中年男人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随即又转过头去继续摆筷子,嘴里说道:“你这十八年来的所有努力就看今天了,快过来吃饭,吃了好早点去学校看结果。”   他慢慢的走过去,在桌边的小凳子上坐下,周围的一切都是熟悉的,角落那张老滕椅,整墙的奖状,一台破旧的电视机还有一个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沙发,这是他十二年前所住的房子,现在真实的就在他能摸得到的地方。   “你这样看着就能饱了?”父亲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犹地抬起头来看见父亲苍老的面容,所谓的人生就是这样吗,在人最绝望的时候出其不意的制造惊喜,然后又不在会在什么时候将所有赐予的东西全部收回,从此万劫不复。   “爸,我……”   宁怀德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你高考前我就说了,若这次不中,你只能去工作,是爸爸不中用,无法给你更好的生活。”   他握住父亲放在桌上的那只手,上面凹凸不平的纹路刺痛了他的手掌,“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相信我。”   宁怀德看了他一眼,低头下去喝粥。   父子两都没再说话,专心的吃着面前的清粥馒头,明明只是普通的白粥,却在嘴里幻化出了数不尽的美味,有多久没有吃过这么滚烫新鲜的食物了,久到他都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饭菜馊掉那种散发着腐烂的味道,令人作呕,为了活下来,却还是得闭上眼喂进嘴里。   虽然时间倒退了十二年,可是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他站在公布栏前,看着那些熟悉或陌生的名字,唯独没有找到自己的。   他从没觉得,宁舒这两个字有多特别,没曾想,竟平凡到怎么找都找不到。   “宁舒。”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回过头,看见戴着老花镜的班主任正朝他走来,“考场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分数差这么远?不该啊。”   看着班主任惋惜的表情,他微微抿了抿唇,“发挥失常了。”   “唉,你这孩子,要不重读吧,明年再考。”   他愣了一下,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父亲苍老的脸,破败的家,冷得令人想死的冬夜,最后,他看着上了年纪的老师轻声说道:“王老师,我要考虑一下,到时候我会来找你。”   又是一声叹息,班主任拍拍他的肩,又说了些安慰话才转身离去。   宁舒站在宽大的操场上,背对着学校正门上刻着的巨大飞龙,面色沉静。   宁怀德听见儿子用平静的口气说自己落榜的消息后只是叹息了一声,并不如何惋惜,或许,他是庆幸的吧,庆幸宁舒的落榜,因为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来支撑大学所需要的庞大费用。   “爸,我想重新读。”看着父亲的背影快要消息在门口,他轻声说道。   宁怀德犹地顿住脚,并未转回身来,沉默的背影似乎在思考些什么,良久才说了一句:“你自己决定吧。”   第二天,宁舒便去了学校,学校念其家庭特殊,所以没有再多收费用,书本都是用原来的,倒也省了一笔额外的开支。   复读的含义用老年人的话来说,就是炒冷饭,将原先煮熟后又冷掉的饭重新下锅,翻炒热了之后重新端上桌,可是对宁舒来说,这是阔别了十二年的知识,就算他曾经品学兼优,年年第一,面对眼前这不再熟悉的课本,还是多少让他觉得有些吃力。   回家的时候,看见父亲正在厨房里做饭,不到三平米的空间,站一个人已觉拥挤,宁舒站在门口,靠在门框上,安静的看着父亲忙碌的身影,他对母亲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画着淡妆,眉眼弯弯,那是他小时候的记忆,后来不知怎么,被称作他母亲的女人突然消失,从此他与父亲相依为命,一直这样的过了下去。   “回来了?”宁怀德转身来看见他,顺口问了一句。   “嗯。”   空气又陷入沉默,只听见菜在锅里发出啪啪的轻响声。   等到蕃茄炒蛋起了锅,宁舒走过去将碗接过来放在桌上,又走回去站在门边,对厨房里的宁怀德说:“爸,把鞋厂的工作辞了吧。”父亲死时的记忆还很深刻,犹记得那紧闭的双眼,车祸时流的血已经被擦干净,但是还是有一些残留在了指甲里,凝固的血液,殷红得令人心颤。   宁怀德惊讶的看着他,随后脸一沉:“不工作喝西北风啊?”   “鞋厂太远,工作也太累了,就近找一个吧,咱们家附近不是新开了一个中餐厅吗?你去那里打打杂也好啊,离家又近,听说还包吃。”他忙说出有利条件,十二年前那场车祸就是父亲去鞋厂上班时发生的,所以,这样的事情还是预先避免的好。   更何况,父亲年纪大了,鞋厂的工作负重太大,身体早晚会垮掉。   听了他的话,宁怀德有些动心,但仍是紧闭着嘴,脸上没有流露半分情绪。   宁舒静静的看着,也不点破,晚上听见父亲说:“明天我去那餐厅看看,说不定人家还看不上我这老头呢。”   宁舒笑了笑,“你就去吧,他们要求很低的。” ☆、背景   那餐厅的老板就是隔壁李婶的儿子,跟父亲商量之前他早已经打好招呼了,毕竟是多年的邻居,对方也知道他们家的情况,对于父亲的为人也非常了解,自然满口答应了,如今眼前最大的顾虑消除了,他才能静下心来做自己的事。   这是一场意外的重生,没有任何预兆的突然发生了。   无论如何,他定要把握住这重来的人生,好好的活一场。   多年打工的经验让他很快找到了一份兼职,在不耽误复习的情况下赚些生活费,父亲骨瘦如柴的身体养活自己已经困难,他又何必再让自己成为父亲的负担。   那是一家24小时的便利店,在离家不到两千米的地方,走三条街就到了,从晚上十点到第二天早上六点,回家休息两个小时再去学校刚刚好。   宁怀德知道后自然反对,“你晚上不睡觉,白天哪还有精力去读书啊,你想明年继续落榜吗?”   “爸,我十八岁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宁舒迎上父亲沉着的脸,缓缓的开口,父子俩无声的角逐着,最后宁怀德终是败下阵来,无奈的叹气:“你啊,跟她一个性子。”   宁舒一愣,正想开口,父亲已经进了屋。   虽然宁怀德已经答应辞掉鞋厂的工作,可是,根据鞋厂的规定,他得在一个月后才能结工资离开,这一个月还是得照样上班,宁舒听了直皱眉,宁怀德无谓的笑笑:“这十几年都干下来了,还等不了这一个月吗?”   宁舒没再说什么,只是暗暗注意着时间,努力的不让悲剧重演。   复习的课程比高中三年的正常上课速度要快一些,那些忘记的知识如今重新拾起来,份量相当的重,好在他的意志够坚强,始终紧咬着牙关不松懈,依着笨鸟先飞的规律,很快就找到了窍门,更何况,宁舒并不笨,他只是在这个社会游荡得太久太久,久到都快忘了,原本他还是这么喜欢读书。   坐在教室里,与一群比他小了十几岁的孩子们一起学习,让他沉寂的心慢慢的活络起来。   十二年前的他不该轻言放弃,若那时就这样坚持下来,人生一定会大大的不同吧。   知识并不仅仅只是改变命运的工具,它也是能让自己变强的利器。   看见原先的班主任老师一脸焦急的站在教室门口时,他的心突然“咯噔”一下,直到听见任课老师叫他的名字,他才急急的起身走了出去。   不好的预感包裹着心脏,紧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父亲死时苍白的脸,乌黑的嘴唇在脑海里浮现出来,清晰得令他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刚刚警察局打电话来学校,说你爸被车撞了,现在正在医院急救……”   “哪家医院?”宁舒急促地开口,打断了对方的话。   班主任顿了一下,说道:“第三人民医院。”   话刚一说完,眼前已没了宁舒的影子,从教室到学校大门有一段很长的距离,双腿快速的奔跑着,极速的风从耳边跑过,带起一阵强烈的声响,他的脑子里装不下任何东西,只觉前方的路似乎没有尽头,漫长得令人绝望。   那些刚刚滋长出来不久的希望在一点一点的破灭,仿佛沉寂的天空容不下一丁点的星光,正在残忍而快速的将它们掐灭,最后只剩一片寂静和黑暗。   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有两个穿着警服的人等在了手术室门外,手术室的灯亮着,映在他眼里,成了微弱的希望。   “你好,我们是警察局的,请问你是宁怀德的亲属吗?”年轻的警察看着眼前这个跑得满头大汗的少年,语气平静的问道。   宁舒收回视线,深呼吸了几下才回答道:“我叫宁舒,他是我父亲。”   “是这样的,今天下午一点二十五分,宁怀德骑自行车经过兰花街的时候与一辆黑色轿车相撞,宁怀德当场昏迷被对方送至医院,对方的律师正在赶来的途中,这期间我们先带你去看一下当时兰花街的监控录像拍下来的画面,到时候再由你们双方来决定选择哪种解决方案。”   宁舒听了沉默了一下,说道:“我想先等我爸从手术室里出来再说,可以吧?”   两个警察对视了一眼,均点了点头。   当年的肇事司机明明逃逸了,为什么现在却主动将人送来了医院,而且,还请了律师过来,宁舒靠在墙上,垂眸沉思,无论哪一种情况都与当年的情况无法重叠,难道这是那次真正的车祸前的一次意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手术室的门在两个小时后终于开了,宁舒一个健步跨上前去,病床上的父亲虽然紧闭着双眼,但是脸色还算正常,看来已经脱离危险了。   “肚子上破了那么大一个洞,如果再晚来几分钟就迟了,值得庆幸,病人大概要在医院住上一段时间,这期间要加强营养,他的身体太差了。”医生看着他,温和的说道,宁舒点头道谢,随后跟着护士将父亲推进了事先准备好的病房,意外的是一间单人病房,环境清幽,布置得当,看来,那撞了父亲的人没打算逃避责任。   对方的律师在宁怀德被推进病房的时候正好到达,宁舒看见那个戴着无框眼镜的年轻律师脸上挂着和熙的微笑,正与门外的两个警察握手,然后那人走到他面前,伸出右手,礼貌的说道:“你好,我是天阳集团的律师,我叫张晓。”   宁舒伸出手去与对方交握,然后不着痕迹的抽回手,“你的当事人没来吗?”   张晓微微怔忡,随即扬起招牌笑容,“李先生临时有些急事需要处理,稍后就会过来,现在先由我代表他来处理这件事,你不会介意吧?”   “那我们先看看监控录像吧。”宁舒看了看麻醉未醒的父亲,轻声说道。   张晓自然无异议,“为了不打扰到宁先生休息,我们到外面谈吧。”   这一层的所有房间都是单人的,在走廊的最里处有一间休息室,待几个人都在沙发上坐下后,张晓随即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将监控录像的视频打开来,“来之前我已经去警察局调了当时的监控录像,若你不相信的话,我们也可以去警察局确认信息。”   惊讶于对方的强大背景,宁舒脸上依旧一脸平静的模样。   虽然对交通法规不甚了解,但是最基本的红灯停绿灯行的规则还是知道的,画面上的父亲骑着自行车在红灯的情况下横过马路,与另一边正常行驶而来的轿车正面相撞,他看见父亲的身体快速的向后飞去,身体在空中划下了一道抛物线,然后重重的摔在了柏油路上,接着轿车的门同一时间打了开来,一个司机模样的人将倒在路上的父亲抱起来带进车里,然后轿车迅速驶离案发现场,全程不超过两分钟。   张晓按了按控制盘,画面立刻静止,“如果你要确认这个录像的真实性,我们再去一趟警察局也没事。”   宁舒摇摇头,转过头来看着他,“这件事的主要责任在我父亲,替我谢谢李先生能及时将我父亲送到医院救治,所有费用由我们自己承担。”   眼前这少年一脸平静,说出来的话条理分明,以一个十八岁的孩子来说,这样沉着的表现太过突兀,更何况,里面躺着的是自己的父亲,调查显示,宁怀德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所以,不止是那两个警察,就连见惯大场面的张晓也不由自主的吃了一惊。   作者有话要说:又搞到这么晚了,唔。 ☆、遇见   你说,海的另一边就是尽头,其实你错了,这世上的万物是没有尽头的,就算人死了,也依旧有灵魂存在。   ———1-21   “李先生让我过来,主要是协调这次交通事故带来的各种问题,虽然主要责任在于宁先生本人,但是他被撞伤这件事也属事实,宁先生在治疗期间所产生的一切费用将由我们天阳集团承担。”张晓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面带微笑的说道。   宁舒愣了一下,低下头看了看脚下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为什么?”   “你老板不可能是傻子,我们与他非亲非故,为什么他要自愿承担所有费用?还是说,我们身上有什么他想要的东西吗?”见张晓一脸疑惑的样子,宁舒沉着声音继续说道。   张晓闻言脸色微变,脸上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严谨,“你误会了,我们会这么做,无关交通规则,仅仅是出于人道主义,你父亲确实是被我们天阳集团的司机撞伤,这笔钱由天阳集团来出无可厚非,但是,若说想要你们身上的什么东西那你实在多虑了,你自己应该也很清楚,你们身上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值得我们老板惦记,不是吗?”   宁舒沉默了下来,对方说得对,他们身上的确没什么值得人惦记的东西,只是,见惯了世人的冷漠,他已经不敢相信人性本善这最基本的本质了。   见眼前清秀的少年犹地沉静下来,张晓微微皱眉,刚刚的话好像说得太重了。   正犹豫该不该说点什么的时候,身旁一直沉默的少年突然开口道:“我明白了,但是得立一个借据,我爸的医药费我会还给李先生的。”   张晓微微怔忡之后,笑着点了点头。   向一旁的两位警官要了纸和笔,就着面前的玻璃茶几,宁舒写了一张借据,还按了手印。   有些东西一旦养成便很难被遗弃,即使这么多年来未曾刻意的练习,他的字依旧漂亮如前,刚劲有力,字里行间却又透着细腻和娟秀,张晓接过借据来看了看,眼睛里流露出赞赏的神色,宁舒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张律师看下还有没有问题,如果没问题的话我要回去陪我爸了。”   张晓仔细的看了看手里的借据,末了从公文包里拿出印章来盖了章,这才将那张借据收进了包里。   从休息室里出来,几路人马就分道而行,既然双方私了,那警察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处,而张晓赶着回去复命也没有多留,宁舒站在病房门前,觉得有些疲惫。   虽然已经一再小心,可是车祸还是没能避免,比起多年前的悲剧,这个结果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可是,想到这里,他抬起头来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着里面的病房,超过六十坪的单人病房,虽然摆设都极易简单,可是,却能从每一个细节看出里面的物件均价值不菲,这样的房间每一天的费用应该会贵得咋舌吧,更别提医药费和其他费用。   这样糟糕的现状让他不由自主的抿紧了唇。   刚刚对那个叫张晓的人说自己承担一切费用简直就是在天方夜谈,照这样的情况下去,父亲在医院住不到一天就得被逼出院。   床上的宁怀德幽幽转醒,宁舒忙推门进去,将想要起身的父亲轻轻按回去,“爸,你感觉怎么样?”   宁怀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房间,问道:“这是哪儿啊?”   “医院。”   一听到这两个字的宁怀德立刻激动起来,挣扎着要下床,嘴里囔道:“我好好的住什么院啊,这地方得多贵啊,咱们出院。”起身的时候扯到了刚刚缝合不久的伤口,殷红的血从纱布里流出来,宁舒忙将痛得吡牙裂嘴的父亲重新按回床上,说道:“你刚刚动了手术不要乱动,不然钱都白花了。”   果然,宁怀德乖乖的躺了回去,宁舒起身走出去叫护士进来,待伤口重新包扎好,房间里只剩下父子俩的时候,宁怀德才轻声问道:“我怎么来这儿的?我记得我正骑车赶回厂里呢,就听见喇叭声,然后就没知觉了。”   宁舒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没提他给那个张晓立了借据的事,只说对方心里有愧,所以将医药费都缴了。   宁怀德确认了几遍后,才终于舒了口气,叹道:“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也怪我,一心只想着上班别迟到,所以才不小心撞了车。”   “嗯。”宁舒轻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或许,这世上真的是好人多,可是,为什么十八岁的时候没有遇见? ☆、微微     宁舒晚上回了一趟家,带了几套父亲的换洗衣服过来,由于麻醉后没有放气的关系,宁怀德还不能进食,宁舒只得拿棉棒蘸了水在他干燥的嘴唇上抹了抹,等到所有事都做好后已经晚上十点钟了。   “今天不用打工啊?”宁怀德躺在床上,看着背对着他整理衣物的儿子。   宁舒头也没回的答:“今天请假了。”   “我没事,你该忙什么就去忙,最重要的是别耽误了学业。”   “我知道,你先睡一会儿。”   宁怀德嗯了一声才闭上了眼睛,麻醉过后的身体经过了长达几个小时的疼痛后,现在终于能安心的躺了一会儿了,宁舒走到床边,替父亲掖了掖被角,然后走到窗边的沙发上躺下,身上抱着一件不算厚实的外套,现在虽然是盛夏,但是夜晚还是有些凉意,位于顶层的病房窗外有风呼啸而过,吹得窗帘四散而起。   今天这一天着实累了,才躺下没多久,他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病床上原本睡着的宁怀德这时突然睁开了眼睛,就着房间里不太明亮的光线看着那沙发上的身影,久久没有转开视线,良久,安静的病房里响起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张晓的办事效率很高,第二天一早院方就有人来通知他,天阳集团已经预付了一个月的费用,其中包括了住院费诊疗费医药费零零种种,宁舒看着手里那一列清单,微微皱起眉。   医生说宁怀德的恢复情况良好,只要住到伤口能拆线就能出院。   压在心上的石头暗暗落了地,宁舒也恢复了正常的作息时间,宁怀德在医院有护士照看着,到了饭点也有护士会打饭上来,宁舒感激她们的用心和热情,这也使得他更加专心的备考。   白天上课,下课后去医院陪父亲,下午六点再去便利店打工,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天,直到第五天,张晓的再次到来。   宁舒下了课急急的往医院赶,刚出电梯,就看见原本应该清静的走廊里站了几个戴着墨镜的男人,他们均是一身黑衣,双手交握于前,一脸冷漠的表情,看见突然出现在电梯口的他,那些人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宁舒心里一紧,忙走到父亲所在病房门前,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病房里除了父亲外,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张晓,另一个背对着门口,看不见面容,只能看见对方挺拔的身影和负在身后那骨格分明的修长手指。   里面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看见父亲脸上堆满了笑容,一副开心的模样。   他站在门口,忘了要推门进去,直到面前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张晓的脸犹地映入眼帘,张晓看见他,笑道:“宁舒,下课啦?”   宁舒点点头,轻应了一句。   张晓这时已经走出了病房,宁舒这才看清那个背对着门站着的男人的面容。   以前他从来不信这世上有风华绝代这样的人存在,直到这一刻,看见眼前这个人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世上任何华丽的词藻都无法形容这个人的容颜,那是一种让人觉得不真实的俊美,仿佛被刻在了画里,遥远得很。   夕阳的角度已经倾斜,如血的残阳余光从病房里的窗户透进来,从他的身后延伸过来,眼前背光而立的男人,清晰深刻的轮廓被分割成了黑夜与白昼,如同天使与魔鬼并存一般,邪魅得近乎诡异。   “宁舒,这是天阳集团在亚太区的总裁,我的老板。”张晓站在两人身边,微笑着介绍道。   宁舒被他的声音拉回来,视线平行过去,刚好触及到那人□在空气里的锁骨,像鱼骨一样微微弯曲的细骨,在不算白皙的肌肤上突兀横亘,让人莫名的想到一些奇怪的画面,宁舒甩甩头,看着那两条锁骨,说道:“李先生,你好。”   “李严熙。”   低沉的嗓音,带着金属的质感在耳畔轻响,宁舒愣了一下,听见那人低柔的声线继续:“对于我的司机撞了你父亲的事,我感到很抱歉,希望没有给你们造成太大的困扰,我都听张晓说了,一切补偿都是你应得的,不需要感到不安,那张借据,我会好好收藏,若有一天你真的独挡一面了,要记得找我要回去,我会一直等到那一天。”   宁舒点了点头,抬起头来第一次正视那人俊美得令人无法逼视的脸,坚定的说道:“我会的。”   名叫李严熙的男人微微勾唇,牵起一抹浅淡的笑容,然后从他身边走过,宁舒觉得,那带起的风都透着不一样的气息。 ☆、心跳     什么是现实,就是与所有的梦想和幻想相反的那一面。   ———1-22   他站在原处,看着李严熙的背影,那身影修长而挺拔,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强势。   电梯门打开了,那几个戴着墨镜的男人站在门的两侧,他看见李严熙迈步进了电梯,侧脸冷硬而深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其他人才陆续的进了电梯,电梯门复又关上了,走廊又恢复了安静。   看着那些人谨慎小心的模样,宁舒突然有些明白了,却又觉得有些讶然。   出门要带上保镖,那是在说明什么呢?   容易被暗杀还是真如人们所说的那样总统级别的待遇。   “这李先生啊真是好人,不但不追究我乱闯红灯的事,而且,那么有钱的人竟然一点架子都没有,还叫我伯父呢,今天人家还特意抽空来看我,真是难得的好人。”宁怀德半躺在床上,手里拿着宁舒刚刚递过去的杯子,边喝着温水边说道。   宁舒看了看父亲眉宇间的笑意,复又低下头去看书,看得出来,父亲的心情很好,因为李严熙的到来。   不久前看见的那个人,一脸温和的模样,全身却透着令人压抑的气息,那种感觉并不强烈也不是对方刻意而为,却硬是让他有一种压迫感。   只是一起普通的车祸,硬要说起来还是他们自己的错,为何李严熙会主动承担所有费用并且到医院来看父亲?   所有的事情合在一起在脑子里绞成了一团乱麻,怎么理都理不清,宁舒有些烦躁的抚了抚额头,书里的字一个都没看进去,遇见这个人,竟让他莫名的觉得不安和焦躁,却又说不出原因。   “爸,你工厂那边的人怎么说的?”过了一会儿,宁舒从书里抽出视线看向自己的父亲,出了车祸这么大的事,鞋厂竟然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十几年为这个厂做牛做马,一点都不值得。   宁怀德脸上的笑容有些僵,随即说道:“前两天我们主任来过了,说让我伤好了就去结工钱。”   宁舒暗暗的握紧了拳头,平静的说道:“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不用,那么点儿工钱难道还有贼惦记啊?”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再躺一会儿。”宁舒没再看父亲的脸,重新低下头去看书,脸上一副平和的样子,语气却非常坚决。   宁怀德看他一眼,没再拒绝,只是笑着应了一声。   半个月后,宁怀德的伤口拆了线,只有一条玫红色的疤痕横在腹部上,看上去有些可怖。   天阳集团预缴的一个月医药费被退回了一半,宁舒将那袋现金放进贴身的衣物口袋里,感觉沉甸甸的,他没有张晓的联系方式,连怎么还回去都找不到办法,每天揣着这笔数目不算小的钱也不安全,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天阳集团走一趟,虽然可能没办法将钱亲手还给李严熙,但是至少能找到张晓。   其实这个城市很美,路旁有绿幽幽的树木,树木下有簇拥着的绿草,傍晚的风从耳边吹过,给这个盛夏带来了一阵凉爽的气息,他下了公车,周围是行色匆匆的人们,他们脸上的表情漠然而生疏,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是这个世界的穿行者,永远只会顾忌自己身边的事物。   这个社会教给了他们很多东西,同时也教会他们学会冷漠。   宁舒站在公交站牌下,看着街道两旁的高大建筑,那些建筑像海浪一样一层一层的拍打过来,连太阳的光芒都被说数遮挡了去,只留下一片不太厚重的阴影,放在口袋里的手无意识的紧握成拳,良久才慢慢松开。   从这个位置看过去,穿过宽大的马路,对面就是张晓口中的天阳集团,那是一幢高达六十多层的建筑,整栋大楼静静的耸立在这个喧嚣热闹的繁华地段,给人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建筑的外围由坚实的防弹玻璃拼合而成,夕阳的光辉照在上面,会折射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天阳集团几个大字在落日的余光中熠熠生光。   脑海里犹地映出那几个跟在李严熙身后的黑衣男人,现在看起来,出门带上保镖似乎是明智的选择,拥有这样一家公司的人若被人绑架了,后果应该会不堪设想吧。   现在是下午四点半,离公司的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宁舒在天阳集团门口徘徊了一阵才抬腿抬阶而上,宽大简约的大堂看似简洁,却处处都透着奢华,精致到了连角落的垃圾桶都光可照人。   宁舒抿了抿唇,走到柜台前,前台小姐看见来人,立刻扬起礼貌的笑容,“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我找你们张律师。”   前台小姐的笑容顿了顿,随即笑道:“请问是哪位张律师呢?”   “张晓。”   对面漂亮的前台小姐笑着应道:“请稍等。”然后低下头去查看电脑,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不好意思,这位先生,张律师现在正在开会,大概要一个小时后才能结束。”   宁舒神色一顿,看着前台小姐问道:“那你们总裁在吗?”   或许是没料到眼前这衣著普通的少年会指名找老板,前台小姐愣住了,连脸上的笑容都不自觉的隐了下去,“请问你有预约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算了,没事了,谢谢你。”说完转身便走,还未走出两步,便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转过身去的时候,刚好看见张晓从一侧的电梯里走出来,他的身后站着这栋大楼的所有者———李严熙。   李严熙也看见了他,宁舒冲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李严熙原本面目表情的脸上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朝他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张晓手里拿着一台微型笔电,边走过来边笑着问道。   宁舒才这想起来这里的初衷,在看见李严熙突然出现的时候竟然给忘了,他将口袋里的牛皮纸袋拿出来递给张晓,“我爸出院了,这是医院退回来的钱。”   张晓笑着看他,并没有伸手去接,随后走过来的李严熙则双手插在口袋里,眼眸微闪,“伯父的身体还好吧?”宁舒只觉眼角一跳,心里堆起如山高的疑问。   心里虽然一百个问号,脸上仍是平静,“谢谢李先生关心,我爸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要多亏李先生的大人大量,不追究我爸的责任,这些钱是医院退回来的,请李先生务必收下,那张借据上的钱我也会想办法尽快还上。”   李严熙看了看他,伸出手来接过了他手里的牛皮纸袋,随即将袋子递给身旁一脸错愕的张晓,“年轻人有冲劲是好的,我听说你在复习?”   宁舒心里一顿,然后点了点头。   “好好努力,以你的成绩可以上不错的大学。”对方低柔的声线从不远处传来,使得这整个大堂里的其他声音都低了下去,那种带着笑意的声音像绝望中的一束光,微弱却强大。   宁舒看向说话的男人,在那张俊美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叫鼓励的神色,他微低下头,声音坚定的传来:“谢谢,我会的。”   这一生,绝对再不重蹈覆辙。   “到晚饭时间了,宁舒,一起吃个饭吧。”张晓在一旁提议,连想都没想,拒绝的话便脱口而出:“不用了,我爸还在家里,我要赶回去给他做饭。”   张晓并未生气,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真是个孝顺的孩子,你爸有福气了。”   宁舒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福气这种东西不是说有就有的,蓦然想起很多年前的父亲死时的模样,苍白得让人心寒的脸瞬间浮现在脑海里,简陋的不能称之为葬礼的葬礼,没有任何装饰的坟头,冰冷潮湿的地底,那具掉漆的棺木泛着微弱的冷光,他不记得当时的自己有没有哭,只觉得心像被什么东西一层一层的剥了开来,鲜血直流。   李严熙看着他微微眯起了眼睛,转头对张晓说:“你送他回去。”   张晓惊讶的转过头去看了看李严熙,随即笑着说:“好。”   刚刚已经拒绝了一起吃饭的要求,如果现在再拒绝就显得有些矫情了,宁舒没再客气,跟李严熙道别之后便跟着张晓出了天阳集团大楼,快走出大堂门口的时候,他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一眼,李严熙依旧站在原来的地方,一双眼正看着他所在的方向,眸子里有明灭不齐的光芒,他忙转过头,跟着张晓走了出去。   天阳集团的停车场设在地下,张晓去取车的时候,宁舒就站在公司大门口等着,刚好到了下班时间,那些从大楼里走出来的女子个个光鲜照人。   那种自信的笑容使得她们更加美丽优雅,宁舒站在雄伟的门柱旁,看着她们从身边一一经过,有人看见了他,对他轻轻微笑,他微点一下头,同样报以笑容,这样的世界是他所陌生的,从容、优雅而温和。   眼前的一切看上去都是如此美好,天阳集团有着强大的国际市场,在国内也名声斐然,有谁会想到,五年后的某一天,这个诺大的商业帝国会随着金融危机的到来而分崩离析,又有谁会料到,李氏一族也因此没落。   第一次从张晓口中听到天阳这个名字时,只觉得莫名的熟悉,如今,当他真正的站在这栋宏伟的建筑面前,才蓦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在那张报纸上看见的消息,这个世界的规则虽然既定,却也有着意外的时候,或许李家的人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一场金融危机会将整个天阳全数吞没,企业负债高达上百亿,李氏一族的所有人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当时的报道就李氏一族的人后来的去向仅用只言片语带过,但是,结局可想而知。   即使优秀如李严熙,怕也就此沦落了。   想到那个人脸上优雅绝然的笑容,宁舒突地一阵心悸,心跳没来由的快了几分。 ===================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求支持,撒花~~~~ ☆、沉重     今天我看见了天空的颜色,蔚蓝的,透明的,让人想跳上去摸一摸。   ———1-24   张晓开着一款宝蓝色的跑车,只有两个座位,宁舒一上车,就靠在椅背上出神。   天阳集团的一个律师都可以开这样的车,那么,这个集团到底有多大的实力呢?那个叫李严熙的男人又需要有多强大才能支撑起这个庞大的帝国?   亚太区总裁。   在整个亚洲地区,到底还有多少家子公司需要管理?   为了这个强大的帝国,李严熙必定付出甚多,那么,五年后,李严熙该怎么面对这突然而至的变故?从家缠万贯到一无所有,从万人敬仰到无人得见,这样的落差,李严熙他承受得住吗?   “高考差几分?”车子开到三环的时候,张晓突然问道。   宁舒微微坐直身子,说道:“1分。”   “报的是哪所大学?”   虽然已经时隔十几年,他依然记得当初填志愿时自己那犹豫不决的心情,想要去那个理想中的大学,却又不想离开孤独的父亲,就这样在心里天人交战,最后,梦想战胜了情感,独占鳌头。   “北大。”   张晓转过头来看了看他,笑道:“那分数也挺高的了,即使与北大错过了,也可以上别的学校啊,相信一定有很多学校争着要录取你。”   将视线投向窗外,车窗上映出他自嘲的脸,“三个志愿我填的是同一个学校。”   张晓哑然失笑,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说道:“年轻就是好啊,有用不完的自信。”   宁舒也笑,笑容苍凉而苦涩,“太过自信了。”   张晓的技术不错,在下班的高峰期从市区杀到三环以外也只用了半个小时,宁舒站在车前向他道谢,张晓也跟着下了车,看了看他身后有些破败的院子,院子的大门已经不存在很久了,两旁种着一些花花草草,正跟着傍晚的风四处摇摆,“不请我进去坐坐?”   没料到他会提这样的要求,宁舒愣了一下,笑道:“当然。”然后对着门口做了个请的动作。   一进大门是一个不算大的院子,院子的角落里有一棵樱桃树,红艳艳的樱桃在树枝上驻首停留,煞是好看。   “这樱桃结得这么好,怎么不摘来吃啊?”张晓停下脚,看着不远处的樱桃树问。   宁舒也跟着停了下来,脸色沉静的说道:“这棵樱桃树是第一年结果,所以结的果子不能吃。”   “还有这种说法啊?”   “嗯,这是送我树苗的那个人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宁舒淡淡的说道,接着请张晓去正屋里坐下,屋子里没有人,宁舒轻轻走到父亲的门前,小心的将门推开一条缝,看见父亲正在熟睡,这才又小心的拉上门走过来。   “叔叔在睡觉啊?”张晓看他的动作,小心的问道。   宁舒点点头,去厨房烧了开水,又将前两天刚买的茶叶拿了一些出来泡上,等茶的清香出来后,才将泡好的菊花茶送到客人手里。   虽然屋子简陋,茶水也非常简单,但是张晓却一副非常受用的样子,对宁舒泡的菊花茶赞不绝口,宁舒只是轻浅的笑,对他的褒奖不置可否,不管对方出于何意,像这样照顾到别人的心情终归是好的。   又坐了一会儿,张晓才起身离去,宁舒将他送到门口,见走在前面的张晓突然转身,从皮夹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来:“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宁舒慢慢的接过,点了点头。   直到张晓的跑车看不见了,他才转身往回走,他跟张晓不过是萍水相逢,不管对方说这句话是出于客套还是别的什么,他都会一并接收,至于会不会用到,现在仍不可知。   宁怀德的伤基本上已经痊愈,只是短时间内不能干重活,宁舒谨记着医生的叮嘱,预支了半个月的工资,用来给父亲买些东西补身体,不过四十岁光景,与同龄人比起来,父亲实在苍老太多,生活有时候给予人的重担,比想象中的还要沉重。   便利店的兼职工作很快就上了手,在这个繁华的城市有很多夜猫子,他们白天睡觉,喜欢在夜晚出没,这大大的提高了24小时便利店的营业额,所以整个晚上因为不断有客人光临也不觉得怎么难熬。   墙上的挂钟响了六下,宁舒揉了揉后颈从柜台前站起来,长时间的坐着让双腿有些僵硬,交班的人今天大概又要迟到一会儿,所以他只是站起身并没有立刻离开,将柜台里一晚上的收入从百元大钞到一毛两毛归类好,他才满意的舒了口气。   店门的风铃这时突然响起,一个年轻的男人走了进来。   夏天的早晨,太阳总是出来得比较早,微淡的阳光从店门的后面射进来,那个人背光而立,深刻的面容沉入了一片阴影,宁舒站在原处,看着那人身上整齐的休闲西装,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说道:“李先生,早。”   站在门口的男人看着他,纤薄的唇角牵起一丝笑容:“早。”   接着再无言语。   放在桌下的手不由自主的交握,沉寂的空气使得呼吸似乎被抑制,慢慢的变得沉重起来。   李严熙一脸平静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我来买点东西。”接着便朝一旁的货架走去,宁舒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高大的货架后面,才慢慢的放松了身体,每次看见这个人,就会莫名其妙的觉得紧张,明明已经三十岁的人,却还是如孩童一般紧张莫名,他果真还是不够成熟稳重吗?   “有微波炉吗?”正出神间,耳畔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   宁舒抬起头来,看见那人手里正拿着一块肉松面包,有些慌忙的点点头:“有。”然后伸手去接对方手里的面包,指间的轻触带着一股微凉的感觉,宁舒忙缩回手,拿着面包走向角落的微波炉,他转身的速度太快,没看清男人嘴角那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   微波炉这种高科技产品他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来这里打工之后才慢慢的熟悉了操作手法,将冷掉的食物放进去蒸几分钟就可以食用,很方便。   短暂的几分钟对他来说变得格外漫长,因为他感觉到身后的男人一直没有离开过,就站在离他不足两米的距离,沉默着。   终于,叮的一声响起,宁舒戴着手套将面包取出来放进一旁准备好的塑料盘里,又将一次性叉子放在上面,才递给对方:“李先生,已经可以吃了,小心烫口。”   “谢谢。”   宁舒重新站回柜台后面,等待着对方赶紧付钱走人,可是,李严熙显然没有这个打算,将装着面包的盘子放在柜台上,他走到摆放牛奶的货架旁选了一盒纯牛奶,宁舒看着他沉静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人此刻离得好近,近到都能听见对方呼吸的声音。   气质这种东西一旦养成,便能在举手投足间表露无遗,一个穿著高雅,举止优雅,长相俊雅的男人,左手端着一只盘子,右手拿着一次性叉子吃面包,虽然地点是某家便利商店的柜台前,却令人无法找出一丝破绽,仿佛这个人无论站在哪里,都是一道迷人的风景,与外表无关,纯粹是那浑身上下的气势使然。   宁舒在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低下头去算帐。   如果被天阳集团的员工们看见他们的老板这个样子,一定会跌破眼镜吧。   “你每天晚上都在这里上班?”听见声音,宁舒抬起头来,看见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的李严熙正看着他。   “是。”   李严熙皱了皱眉,“如果没有充足的睡眠,怎么备考?”   宁舒一愣,轻声说道:“没关系,学校八点才上课,我可以回去休息一个小时,而且,我这么年轻,少睡一下可以。”是啊,虽然灵魂已经有三十岁,可是这个身体却还是十八岁,所以,这一生,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李严熙听了没说话,只是眉宇间有化不开的阴影,末了才吐出一句:“太乱来了。”   宁舒疑惑的看向他,眼睛直直的撞上了对方的视线,“年轻的定义是可以做一切想做的事,可是,那并不代表你可以随意的挥霍,身体如果垮了,一切就都是空谈。”李严熙的声音不再轻柔,而是带着一股刻意的严厉,宁舒微微怔忡,马上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   这个人……这样的语气让人莫名的觉得安心呢。    ☆、遗漏     有人说,难过了不要告诉别人,因为别人不在乎,可是我,一切难过的理由都是因为你。   ———1-31   “伯父的身体还好吗?”   宁舒点点头,将视线从帐本上抽离,看向对面西装革履的男人,“嗯,伤口现在已经在愈合,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痊愈了。”   “那就好。”李严熙微点了一下头,声音轻柔如风。   不知为何,这一瞬间,宁舒觉得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马路上面汽车的喇叭声完全消失,外面经过的人们的交谈声也嘎然而止,就连挂在墙上那个可爱的挂钟都停止了滴答声,他的眼睛里,映满这个人的影子,无一遗漏。   空气又继续沉寂下来,安静的空气静谧而详和,若不是店门口的那串风铃突然响起,宁舒觉得,时间大概会就此停滞。   一个身著黑衣的男人走进来,即使是早晨六点的现在,那人也依旧戴着一副太阳墨镜,那张严谨肃然的脸显得更加像黑社会份子,宁舒侧头看见那人直直的走进来,在李严熙的身边停下,声音恭敬而认真:“先生,与太平洋公司的会谈时间快到了。”   李严熙应了一声,将手里喝得差不多的牛奶盒放下,墨镜先生立刻掏出皮夹准备付钱,却被男人伸手制止。   宁舒安静的站在柜台后面,看着李严熙将手伸进自己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皮夹,从里面抽出了一张面额为50的钞票,然后递给他。   将零钱找给李严熙,发现对方竟然将那些散钱和几枚硬币放进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皮夹里,李严熙突然抬起头来,撞上宁舒惊讶的视线,他微微勾唇,笑道:“我先走了,好好复习。”   宁舒点点头,目送李严熙的身影远去。   他一生中都没遇见过什么大人物,见过最高级别的可能就是他们学校校长,像李严熙那样的天之骄子,有些人或许穷极一生都未必能与他说上一句话,可是,他在短短的时间内竟然频繁的遇见这个人。   命运,有时就是这样让人无措。   快乐,悲伤,无奈,绝望。   是人类最强烈的情感。   李严熙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他依旧站在原来的地方,视线定格在那块用玻璃做成的店门上,外面的车水马龙依旧繁华而热闹,原先莫名激越的心情却早已冷却,只剩几丝彷徨留在其中,挥之不去。   这个城市的夏天很闷热,人的心情会随之变得焦躁和狂暴,从打工的便利店出来,便看见几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在街边撕打,嘴里还不停的暴着粗口,句句带着爹妈,很孝顺。   他站在店门口,看了一会儿,最后决定搏一搏。   被几个身形高大的男生围在中间的两个少年体力已经不支,再打下去可能会直接晕死过去,宁舒反身走回店里,按了店门旁的警报器,街边打得起劲的几个人闻声立刻逃窜,独留那两个手下败将坐在地上,表情颓败。   “谁要你多管闲的!”两人中的红发少年看着刚出店门的宁舒,语气恶劣。   身边的少年立刻拉住他,“晴空,不要说了。”随即又看向一旁的宁舒,脸上绽放出温柔的笑,“谢谢你。”   宁舒看了他们一眼,转身朝家的方向走。   他很想学会冷漠,这样的时刻,却总是想起前世的自己,那个身着单薄走在漫天大雪里的身影,是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影子,是梦境,却又真实得让人想流泪。   他仍记得那个冬天,大雪如盛开的梅花,放肆而冰冷的落下来,无情的风夹杂着冰雪捕面而来,让人觉得骨头都已结冰僵硬。   那是他不愿回忆的过往,却总是在不经意间跑出来,恶劣的破坏和毁灭。   从便利店所在的那条街走回家很近,只需要七分钟的时间,宁舒站在那个破旧的家门前,沉默了一下才转头过去,看着不远处那两个跟了他三条街的少年,“还有什么事吗?”   眼前这两个人都有着精致的面容,衣着简单却讲究,眉宇间有着相似的神色,唯有表情天差地别。   “你好,我叫晴阳,他是我弟弟晴空,既然你救了我们,可不可以再帮我们一下?”先前那个温柔的孩子看着宁舒,声音轻柔如同春天的风,明明该是平常模样,脸上却硬是堆着笑容,宁舒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那个叫晴空的少年却终是沉不住气,见眼前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男生这副麻烦的表情,立刻别过头去哼了声,“晴阳,我们走!”   晴阳为难的看着他,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宁舒,正待说话,只听那清淡的声音慢慢传来:“要我做什么?说来听听。”   听了这话,晴阳脸上立刻扬起喜悦的笑容,就连一直臭屁模样的晴空也难得的缓和了表情,晴阳忙拉着晴空走过来,笑说道:“我们只是想让你帮我上点药,这样回去肯定是不行的,会被大哥杀掉!”   宁舒睁大眼睛,惊讶于少年嘴里那个关于“杀掉”的词语。   或许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晴阳忙笑着解释道:“大哥很凶,单单一个眼神就能将人杀死。”   宁舒淡淡的应了一声,带着两人进了屋。   对于这个屋子的简陋和破败,晴空和晴阳两个人除了进门时的那个惊愕的神情,并没有太多表现,正坐在院子里的宁怀德看见儿子领了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少年回来有些惊讶。   “爸,这是晴空和晴阳,我同学。”宁舒为两个人做了介绍。   晴阳立刻乖巧的叫道:“叔叔好。”就连一副拽拽模样的晴空也难得的顺了一次毛,老实的问候了一声。   在交朋友这方面,宁舒从来就是被动的那一方,曾经也有过十分要好的同学,却总是因为家境和性格的关系渐渐疏离,久而久之,他便不再去想在学校能交到一个知心朋友的事,宁怀德对这些事虽然有些察觉,却为着生活奔波劳碌而忘却,如今看见宁舒带着两个同学回来,自然高兴得很,忙起身说道:“小舒还是第一次带同学回来,你们坐,你们坐,叔叔去给你们倒杯水。”   “叔叔不用忙了,我们是好朋友,所以不会拘泥的。”晴阳懂事的说道,看了一眼宁怀德肚子上还包着的绷带,随即不动声色的移开了视线。   宁舒在一旁见了,心里不免诧异。   “你们……这是受伤了?怎么弄的啊?”宁怀德这时才注意到眼前这两个长相俊秀的少年脸上挂着彩,惊讶的问道。   晴阳和晴空面露尴尬的神色,不知该做何解释,宁舒忙走过去一手带上一人,对父亲说:“昨天学校篮球比赛,比赛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爸,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他们上完药就来做早餐。”   趁着父亲答应的空档,宁舒忙将两人带进了房间。   宁舒出去找药膏的时候,晴空和晴阳两个人乖乖的坐在这不足五坪米的房间里,连起身都怕会撞到,过了一会儿,宁舒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管用得差不多的药膏和一盆清水。   被打的过程中,晴阳一直将晴空护在怀里,所以比起晴空的轻微擦伤,晴阳伤得要重一些,宁舒用清水替晴空清洗了伤口之后,搽点药膏便完事。   至于晴阳,宁舒看着他脖颈下的红痕,皱了皱眉,然后将手里的药膏小心的搽在了上面,晴阳的身体立刻抖了一下,晴空见了,立刻紧张的过来拉住晴阳的手,动作轻柔小心,嘴上却仍在逞强:“明明身体这么弱,还偏偏要挡在我前面,你这样让我很没面子。”   晴阳听了,仍旧温柔的笑笑:“我不想看见晴空受伤。”   晴空扁扁嘴,眼睛看向别处不说话。   这两个人,明明是兄弟,为何会让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宁舒边搽药边想道,脑子里那奇怪的感觉一直萦绕,挥之不去。   “已经好了,你们可以走了。”末了,宁舒将药膏和盆子收起来,淡淡的下着逐客令。   晴阳看了看手背上被人细心搽拭均匀的药膏,笑道:“今天谢谢你了,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宁舒一顿,转过身来看着他,“我觉得我们以后可能不会再遇见,所以就不用通报姓名了。”   这两个人,明明还是孩子模样,却不经意的流露出一种世故的神色,那是生在大家族才有的深沉和隐晦,莫名的让他觉得不安,不想离这两个人太近,太近的话,总感觉有什么东西会渐渐逼近。   晴阳脸上的笑容一僵,身边一直没开口的晴空突然说道:“你是宁舒吧?”   身体无意识的顿住,宁舒看向晴空,没有说话。   “你是宁舒?咱们学校传说中的天才少年?”晴阳走到他身边,惊讶的问着,宁舒看了看他,说道:“你们是枫纪高中的?”   “对。”晴阳笑着回答道。   宁舒皱了皱眉,转身出了房间,晴空和晴阳尾随其后走了出来,宁怀德还在院子里坐着,三个人站在宁家勉强算是客厅的屋子里,天已经大亮,阳光在院子里洒了一地,映衬着屋子里的光线愈发昏暗,宁舒背对着门口,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声音也是清清淡淡的,“以后不要再随便跟人打架,天亮了,我该去学校复习,所以就不留你们吃早饭了。”   这直白的话语并没有让眼前的两个人不悦,晴阳笑着说:“以前一直听人家宁舒宁舒的说着,今天终于见到本尊了。”   “听说你考北大落榜了,只差一分,是真的吗?”晴空抱着手臂,靠在饭桌旁边,依旧拽个二五八万。   虽然这是既定的事实,被人这样毫无顾忌的说出来,心里还是有些难受,更多的是不悦,这两个今天早上无意中救下的小鬼,竟然就这样拷问上他了。 ☆、命运     新年渐渐逼近,却再没有小时候的气息,那种甜腻的喜悦的味道。   ———2-3   “两位可以走了,不送。”宁舒走到门边,表情冷淡的再一次下逐客令。   晴空和晴阳对视一眼,都没再说话。   宁怀德见三个人从房间里出来,忙对宁舒说道:“宁舒,留你同学下来吃个早饭吧。”   宁舒抿了抿唇,似乎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身后的晴阳却已经开口:“谢谢叔叔,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无奈的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的时候,他的眼里已没有那种无奈的神情,淡淡的应了一声,便转身钻进了厨房,早饭很简单,一锅粥,一盘酱菜,还有几条刚刚回来时买的油条,晴空和晴阳两个人却吃得津津有味,宁舒看着他们优雅又快速的吃相,脑海里莫名浮现出李严熙那张英俊的脸。   那个人也是这样,快速却不失优雅的站在便利店的柜台前,吃着面包喝着牛奶。   这世界上,为何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上帝最用心的杰作吧。   “学长现在在哪个班复习啊?”晴阳咬了一口油条,问道。   宁舒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低下头去喝了口粥,才淡淡的回答道:“学校最顶层。”   纪枫高中一共有七层,最顶层是属于校长以及各教职工所在的办公室,宁舒的话刚一说完,晴阳立刻惊讶的啊了一声,就连一直低头猛吃的晴空也停下了动作,两人同时看向他,过了一会儿晴阳才慢慢说道:“难道是校长亲自给你复习?”   “嗯。”   宁舒应了一声,便无下文。   倒是晴空和晴阳都一直处在一种惊讶的状态里,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纪枫高中的校长,十四岁被北大破格录取,被人们称之为天才状元的人,即使过去了很多年,说到这个人,人们也依旧会坚起大拇指,不仅是因为他的聪慧果敢,还有他为纪枫高中所做的一切足以使他成为整个高校的标榜人物。   据说被这个人亲自教学过的人,都成了各行各业的翘楚,所以,带着孩子上门求学的人犹如过江之鲫。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有着点石成金能力的男人年仅三十二岁。   所以晴空和晴阳才会这么惊讶,以至于宁舒都已经吃好离桌,这两人还未回过神来。   从宁家出来,宁舒看着身后的两个少年,“你们昨晚应该一夜没回家吧?”   晴空和晴阳同时一愣,然后老实的点点头,宁舒叹了口气:“我想,你哥应该会很生气。”   两个俊美的少年同时疑惑的看向他,顺着宁舒的目光,他们看见了停在街尾那辆通体黑色的奔驰轿车,一个中年男人安静的站在那里,脸色沉静,混身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严厉,让人看着便觉得遍体生寒。   晴空和晴阳同时露出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双脚似被粘在地上一般无法动弹。   “大……大哥怎么来了?”   “切!明明已经特意把手机给扔了,怎么还能追踪到我们?”   宁舒站在两人身前,心里更加肯定那个站在车前的男人就是晴空和晴阳口中那能用眼神杀死人的大哥,眼看着那个人一步步的走近,身后的晴空和晴阳早已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   “不好意思,这两个家伙给你添麻烦了。”中年男人站在宁舒面前,态度急转,一脸晴天的模样。   宁舒看着他,慢慢说道:“没什么,我不过是一个小时前遇见他们的,既然你来了,就请尽快将他们带回去吧。”   大概是语气太过客气生疏,那英俊的中年男人不经意的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谢谢你了,宁舒。”然后便拉着晴空和晴阳,转身走人。   宁舒愣在原地,看着那黑色的奔驰驶离,才渐渐回过神来。   因为晴空和晴阳的关系,到学校的时间比平时晚了半个小时,跑到七楼的时候,校长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宁舒站在门口,看着里面正在说话的两个人,不由得惊讶的张了张嘴。   还未开口,里面的两个人便发现了他。   “宁舒,你迟到了。”纪枫高中的校长,曾被称为天才状元的男人看着门口因奔跑脸色发红的少年,低声说道。   宁舒低下头,声音平静:“不好意思,路上有些事耽搁了。”   “你还是应该听我的,便利店的兼职工作不太适合你。”另一把不属于这个地方的声音突然插/入,语气温润而高昂。   宁舒循声望去,看见李严熙那张带笑的脸,他不得不承认,当上帝要你遇见一个人的时候,无论在任何不可能的地方都有可能遇见,身为亚太区CEO的人,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坐在办公室里批阅文件才正常吗?   “原来你们认识啊?”纪枫高中的校长李风擎笑着问道,李严熙点了点头,“见过几次。”   宁舒听见这样的答案微微一愣,随即低下头去笑了笑,“因为一些小事,所以才有幸得见李先生,说起来,能认识李先生是我的福气。”他的声音太过低迷,连李风擎都微微侧目,李严熙则微皱着眉看着门边的少年,那身影笔直坚/挺,仿佛松白一般,即使瘦小,却有着强大的韧性。   “宁舒。”李风擎看了看李严熙的表情,慢慢开口道:“我看你神情疲惫,这样的状态没办法复习,不如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明天早上再过来报道吧。”   宁舒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说完这句便转身离去。   他明白自己刚刚的话或多或少有些不妥,可是,那时候的心情太过糟糕,以至于这些话未经过大脑便说了出来,那个时候,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呢,其实一点都没明白,只觉得心情一下子低沉下来,无论怎样都无法恢复如常。   从学校出来,他径直回了家,宁怀德见他去了又返回,有些惊讶:“今天不用复习啊?”   宁舒点了点头,钻进了房间。   说实话,他确实是累了,长时间的熬夜对他来说虽然已经是家常便饭,可是,这个身体毕竟只有十八岁,正处于发育期,这样长时间的劳作实在是有些吃不消,前世的辛劳是无奈之举,生活给予他的压力太大,即使累得吐血也不能停下,因为,这世上,除了他自己以外,再无任何亲人存在,就连父亲……   想到这里,他从桌前起身,外面的院子里,父亲仍旧坐在那张老旧的縢椅上,早晨的阳光并不强烈,从东方照射而来,映得父亲的那张脸更显老气,皱纹如老树的根一般纠缠其上,这是生活赋予父亲的代价,即使如此,最后,他还是死于非命。   宁舒靠在正屋的门框上,歪着脑袋看了很久,直到宁怀德感觉到他的存在,转过头来,父子俩的视线在空气中迎撞在一起,宁怀德看着儿子,露出笑容,里面发黄的牙齿整排的映入眼帘,宁舒不由得红了眼眶。   命运,如风一般无常,有的东西,却仍是能在看得见的地方抓住。   只要握紧,便能永远。 ☆、10、掩藏   看见了吗?有时候,人的感情是可以如此冰冷的。   ———2-4   “爸。”宁舒轻唤了一声。   宁怀德朝他招招手,宁舒走过去,在父亲身边的凳子上坐下,父子两人一直没说话,安静的空气里有阳光跳跃,宁怀德突然拍拍他的肩,语气轻浅而沉落,如同早晨的雾气,有种猜不透的味道在里面,“你四岁的时候,你妈就走了,这些年我只顾着挣钱养家,忽略了你,即使这样,还是没能给你好的生活,爸爸对不起你。”   宁舒一愣,伸出手去握紧了父亲放在膝头上的右手,“爸,没这回事。”   宁怀德摇摇头,有些下陷的眼睛里泛着些微水汽,“我这一辈子没干过什么大事,硬要说有的话,大概就是跟你妈私奔,那时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只想跟你妈过下去,”宁舒侧过身去看着自己的父亲,那平常得过分的语气让他心里有些难受,那时候要私奔是需要很大的勇气吧,违背社会常伦,还要顶着巨大的舆论压力和内心自责的煎熬,那时候,他们的勇气到底从何而来?仅仅是因为爱情吗?“毕竟太年轻,有的事还是欠考虑,生活给我们的压力实在太大,你妈妈跟着我吃了很多苦,终于,她走了。”   那一刻,他仿佛在父亲的眼里看见了对昔日的怀念和追忆,那种完全沉迷的眼神让他在很多年后想起来,依旧揪心和难过。   “不要怪她,她本是千金小姐,从小被人伺候惯了,能跟我熬过这么些年着实不易,还好,她留下了你,否则,我真不知道这些年要怎么过下去。”宁舒看着父亲微笑的侧脸,眼底积起激越的水汽,他似乎还能感觉到,那一年,他从北京匆匆赶回来的时候,正屋里躺在木床上的父亲,已经冰冷的身体散发着一股令人绝望的气息,那苍老的脸庞白得发黑,嘴唇上的干裂在一再说明已经死亡的事实。   那一晚,他就站在这个位置上,连走上前的勇气都没有。   脑海像被抽空了一般,一片空白。   或许是太过悲伤,眼睛干涸得如同枯萎的河流,连一丝眼泪都没有,他一直以为,他可以平静的面对死亡,即使知道死亡的可怕和残忍,却依旧深深的坚信着,自己能从容面对,当事实摆在眼前的那一瞬间,他才发现,自己的认知有多荒谬和可笑。   他对母亲这个词没有多深的印象,只记得,自己是那个名为母亲的人生下来的,对于其他,一无所知。   所以,对于抛弃了他们父子俩的女人,他只有全然的无谓,既不恨也不爱。   “爸,我觉得现在这样也很好。”宁舒看着父亲,笑着说道,轻柔的声音伴着阳光在四周弥散开来,化成令人愉悦的字句。   宁怀德拍拍他的手背,从縢椅上起身,“好好复习,不要给我丢脸。”   “是。”宁舒看着父亲的背影,重重的说道,那仿佛是一道钟声,不仅是说给父亲听,也是说给自己的。   复习虽然只是一个过程,可是这个过程对宁舒来说还是比较艰难的,毕竟已经丢开课本那么多年,为了赶上其他人的进度,他连周末都利用上了,这几个月来都没有休息过,也怪不得李风擎要放他的假了。   所以,这难得的休息对他来说弥足珍贵。   提着新鲜的龙骨和蔬菜从菜市场里走出来,宁舒在心里盘算着中午这些菜要怎么做才好,父亲的身体的确太弱,这跟常年熬夜上班有关系,这大概就是过快衰老的直接原因,想到这里,宁舒紧了紧拳头,大步朝家走去。   走到拐角处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眼睛看着前方那辆车和倚在车门边上的男人。   那个人双手插在口袋里,眼睛看着前方,即使只是一个侧脸,也俊美得叫人无法移开视线。   或许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男人突然转过头来,看见他,唇边溢出一抹笑,“我刚刚还在想,要在这里等多久才能遇见你。”   宁舒一愣,问道:“李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李严熙站直身子,朝他走了过来,“伯父出院之后一直没时间来看他,今天正好有时间,所以就过来了,因为不知道你们家的具体位置,所以就只能在这里碰运气了。”   他说得一派轻松,说出来的话倒像是理所当然的,宁舒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不用特意过来,你们已经赔偿过,而且我爸的伤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还让李先生费心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李严熙微眯起眼睛,安静的看着眼前的少年,突然笑道:“宁舒,你很怕我。”   “我没有。”条件反射的回答让李严熙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宁舒抿着唇,轻声说道:“我觉得李先生应该日理万机才对,总是这样闲散对集团的发展恐怕有害无益,所以,李先生还是赶紧回去工作吧,若天阳集团倒了,对社会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影响。”   李严熙低下头,唇边的笑意无法掩藏,宁舒见了,微微偏过头去。 ☆、遥远   周围是人们欢快的笑声,谁能听见有人内心的哭泣声。   ———2-5   “我跟你们校长有些交情。”李严熙见他不说话,身体微微前倾,然后突然停下来说了这样一句话。   宁舒惊讶的看着他,在那双幽暗的眼睛里看到了如同月亮般明亮的神色,过了一会儿慢慢说道:“是吗?”   李严熙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俊美的脸上流动着光芒,“他常跟我提起你。”   这倒让宁舒诧异,自小便拥有天才头衔的男人一向眼高于顶,他宁舒算什么角色,竟能让纪枫高中的校长时常挂在嘴边,心里虽是这样想的,面上却仍是一片平静,“哦。”   男人眼里充满一抹兴味,慢慢开口道:“你就是这样的回答?”   “那李先生觉得我应该怎么反应才算合理?”宁舒突然抬起头来,迎上对方微吟的目光,声音轻漫,却又透着无法言预的果断。   李严熙犹地微笑起来,慢慢的靠近过来,在离他的身体只有几分公的位置上停下,“宁舒,我很喜欢这样的你。”   提着袋子的手指突然不知所措起来,连手里的塑料袋似乎都变得格外的滚烫和灼热,宁舒定定的站着,有那么一瞬间无法思考。   喜欢……这样的你。   这样的你,到底是什么样的?   贫穷的,毫无能力的,甚至连大一点的房子都住不起的宁舒,李严熙喜欢的就是这样的自己吗?   过去贫瘠的生活和环境让他刻意的忽略了少年成长过程的躁热和冲动,那些被强压下来的悸动早已在很多年前消失殆尽,眼前这个人,嘴里所说的喜欢到底有着怎样的含义,他竟连猜想都不敢。   两个男人。   还是,纯粹的出于友情的喜欢。   “李风擎说你是他见过的最执著的学生,即使家境并不好,却依旧保持着一颗乐观向上的心,他很意外你会选择复习重考,所以,他总是跟我说,纪枫有一个人叫宁舒,他觉得这个人将来必成大器。”李严熙没再解释喜欢这个词语的真正含义,只是微微抬起身子,眼睛在对面的少年身上徘徊,他的语气轻柔如风,在耳畔游荡,变成炎热的夏天里最清凉的风,令人心怡,“其实,我很赞同李风擎所说的话。”   宁舒惊讶的看着他,手里的袋子都快被捏断了。   “在这个世界上,人们除了冷漠以外别无其他,名利、地位和财富已经让他们迷失了方向,所以,看见那张借据的时候,我觉得,你是我见过的最有良知的人。”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面前满脸惊讶的少年,微暗的眸光中映衬着少年清秀的脸庞,以及那微微张开的双唇。   然后不给少年说话的机会,伸手自然的拿过对方手里的塑料袋,接在手上还打开来看了看,“龙骨,鱼还有空心菜,正好都是我喜欢吃的。”   他的声音让宁舒回过神来,那话里的意思已再明显不过,于是宁舒只得淡淡道:“如果李先生方便的话,可以留下来吃饭。”   “好。”李严熙干净利落的回答,似乎一早就在等他这句话了。   两人从街尾并肩走回去,那段路宁舒每天都会走好几遍,唯有这一次,让他觉得这条路太短,太快。   他突然想到,人生大概就是一次远足,起点并不能代表一切,起作用的是,你在哪一个阶段遇见什么人,他们又给予了你什么。   前世的宁舒若能遇见这样的一个人,人生是否会完全不同呢。   或许会,或许不会。   人生无法重来,一切事情也就失去了评判的依据,他能做的,是让这倒回来的时光变得有意义。   李严熙进门的时候,对那破旧的院子没有半点惊讶,反倒是在屋子里的宁怀德看见他,一脸惊喜又讶然的模样,“李先生,你怎么来了?”   李严熙仍由对方拉着自己的手,脸上的笑容温和轻柔,“一直想来看看伯父,最近实在太忙了,今天才抽出时间过来。”   “千万别这么说,李先生这么忙还来看我这老头子,真是有心了,”宁怀德拍拍李严熙的手背,接着又对身后的宁舒说:“宁舒,去给客人泡壶茶过来。”   宁舒点点头,接过李严熙手里的菜走进厨房里,听见李严熙带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伯父叫我严熙就好,李先生太别扭了。”   站在厨房里还能听见外间父亲的笑声和李严熙说话的声音,将菜放在一旁的篮子里,宁舒低下头,手撑在水龙头上,水里映出他沉静的脸,过了一会儿,他直身子,开始生火烧开水泡茶,家里的茶具并不多,因为没有客人会来,所以水杯也只有他和父亲各一只,上次张晓来时用的那只茶杯也在不久前被他不小心打破了,如今李严熙突然到来,就茶杯这个问题就让他为难起来。   看了看父亲那只玻璃杯,他犹豫了一下拿了旁边那只天蓝色的马克杯,那是高一那年数学奥林匹克获胜时,班主任送他的额外奖品,他一直很珍惜,虽然用了这么多年却依旧如新,将茶叶放了一些进去,再倒上滚烫的开水,茶叶立刻被冲开来,浮在水面上,美丽的菊花花瓣在水上摇摇晃晃的,显得有些可怜。   宁舒看得出神,直到父亲的声音在外面催促才回过神来。   将两杯茶端进去放在破旧的桌子上,李严熙已经就中国未来趋势这个话题跟宁怀德聊了一阵了,宁舒在一旁听了一会儿,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叫李严熙的男人。   有些见解连每天都抱着政治啃的自己都未曾听过,那些还未形成的思想和看法被李严熙平淡的说出来,竟觉得如此震惊。   这个人,一下子变得很遥远。   虽然他从来就没有靠近过。 ☆、后门     今天看电视,发现原来爱疯18都已经出来了。   ———2-6   宁舒对厨艺从来没什么研究,摆上桌的几个菜也只能算勉强过得去。   宁怀德看了看桌上的菜,对李严熙说:“严熙啊,宁舒烧的菜可能不太好吃,你也只能将就吃了啊,下次有时间过来,我亲自下厨,保证让你满意。”   李严熙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宁舒,夹了一筷子空心菜喂进嘴里,待食物都吞下肚后才笑道:“我觉得还可以啊,比我们家的厨师好多了。”   话虽是客套,因着对方的语气是如此的诚恳,倒也加了不少分,宁怀德都有些受宠若惊了,心里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更是欣赏有加,语气也不由得多了几分亲切:“你们这样的大公司都很忙吧,平时要注意休息,别只顾着工作。”   “谢谢伯父,我会照顾自己的。”李严熙忙笑着应道,似乎这平常的关心让他很受用。   宁舒在一旁闷头吃饭,始终都没搭腔。   李严熙说来看父亲,这个理由实在太过牵强,却又不明白对方来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上午那次不算愉快的见面犹地浮现,他蓦然停下筷,眼睛看着面前白花花的米饭,不敢说出脑子里刚刚飞出来的讯息。   饭后,宁舒收了碗筷钻进厨房里洗碗,用洗洁精洗过之后又用清水清洗了一遍,才将碗筷放进柜子里,宁舒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他有一双漂亮的手,修长均匀,除了指腹的薄茧外,这双手没有任何瑕疵,这样的一双手若长在一个女人身上该是幸福的吧,他看得太出神,没发现在正屋里与宁怀德聊天的李严熙不知何时站在了厨房门口看着他,眼神温柔而柔软。   “有没有想过来天阳集团工作?”李严熙的声音犹地响起,宁舒从思绪里回过神来,表情有些怔忡。   过了一会儿似才想起对方的话来,慢慢问道:“什么意思?”   李严熙双手插在休闲西裤的口袋里,身上那名贵的服饰与这个简陋的厨房显得格格不入,脸上却又流露着让人安心的笑容,“便利店的工作不适合你,天阳集团有适合你的职位。”   宁舒听了低下头去思考了一阵,表情没有过多的喜悦,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李严熙:“我的资历太浅,应该没有资格进天阳这样的大企业。”   或许没料到他会拒绝,李严熙微愣了一下,“毛泽东刚开始的时候也不会打仗啊,没有经验可以慢慢学。”   宁舒皱了皱眉,觉得对方的提议来得太突然,让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于是开口拒绝道:“不好意思,我暂时没有换工作的打算。”   李严熙耸耸肩,唇畔掀起一抹笑容:“你是第一个拒绝进天阳的人。”   宁舒也笑,眼睛里多了几分平静:“我只是觉得,李先生让一个在校高中生进天阳集团,是不是有走后门的嫌疑?若被人知道了,怕是不太好。”   “若是走了后门又如何,选择你是我的决定,容不得别人有异议。”李严熙突然脸色一正,声音微沉的说道,宁舒没料到他竟然就这样承认了,半天没接上话。   这意思是说,让他进天阳,李严熙的确是想要走后门吗?   “不好意思,我不能答应。”只短短的几秒钟,宁舒便干脆的拒绝了,天阳集团的门槛之高是出了名的,不论他的资历如何,光复习时间就安排不过来,进了那样的集团,从人际到社会关系以及应对各种客户要求都需要相当大的精力,若他真的投身进去,复习备考大概就会就此沦为泡影。   无论如此,现在他的主要任务是复习再考,虽然有些心动,也只能先拒绝了。 ☆、方向     想起很久前的一张照片,哥哥牵着他的手一起走在宁静的午夜街头,街灯的亮度微弱冷淡,他们拥抱,亲吻,热烈得似乎将冷清的夜晚都染亮,这,大概就是爱情吧。   ———2-7   李严熙听了他的话,表情没有不悦,只是神情更加柔软。   在宁家一直呆到了傍晚时分,李严熙才起身告辞,虽然宁父一再挽留,李严熙也只是礼貌的婉拒。   “伯父,我下次再来看你,今天在这里很愉快。”李严熙站在宁家大门前,对宁怀德笑着说道。   宁怀德笑着拍拍他的手,“有空一定过来玩啊。”   “我会的。”   见李严熙往前走去,宁怀德碰了碰身边的儿子,“你去送送客人。”   宁舒看了父亲一眼,抬腿追上了前面的李严熙,傍晚的空气有了一丝凉爽的味道,夕阳的光从遥远的地方投来,脱去正午的炽热显得格外舒爽,两人从宁家大门一路走出来,在街头看见了李严熙停在不远处的车子。   沉静的空气在四周流窜,宁舒安静的走在身边,脸上挂着清浅的笑。   他或许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与李严熙会有这样相处的时刻,平和的,安宁的,即使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的现在让他莫名的觉得感动,有人说,人的一生中会遇见很多人,他们有些会成为过客,有些会成为生命中独一无二的风景,李严熙对他来说,可能就是那道别致的风景,耀眼而特别。   “有什么事可以找张晓,也可以直接找我。”身边的男人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着他说道。   宁舒愣愣的,突然记起那张被他压在书桌抽屉底下的名片,张晓给他这张名片时也说过同样的话。   “有时候我可能不在本市,我不在的时候有事直接找张晓,他会帮你解决。”李严熙见他没说话,又补充了一句,宁舒点了点头,“嗯。”   听了他的回答,李严熙似乎松了口气,又继续接着往前走。   宁舒跟在他身边,突然发现身边这个人其实很高,明明离得这么近,却又感觉那么远,远到了天边,到达了云层的高度,那是一种怎么努力都无法企及的高度,无端端在心上扯开了一道口子,名叫无奈和绝望。   “你将伯父照顾得很好。”李严熙开门上车,突然转过头来说了一句。   车门外的宁舒犹地一怔,表情有些讶然。   李严熙见了,唇角牵起一抹笑,修长的手指毫无预期的伸了过来,在他乌黑的头发上揉了揉,声音柔软得如同羽毛,“宁舒,有时候不需要太坚强,那样会很辛苦。”   宁舒愣住了,头顶传来的温度让他怔忡,明知要马上逃开,双脚却找不到一丝力气,只能软软的站在原处任那人的手在头上肆虐,耳边除了巨大的轰鸣声外,还能听见那人最后的那句话:“从今天开始,一切有我。”   他怔怔的抬起眼来,依稀看见那辆车的尾巴发出上的不太明亮的光亮。   若不是如血的夕阳,若不是身边不断经过的人们,若不是胸腔里不断博动的心脏,他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场梦境,华美得令人害怕的梦。   走走停停的回了家,父亲还坐在院子里,脚边有散碎的瓜子壳,那是李严熙来过的证据。   宁舒看了看,听见父亲说:“李先生今天来是找你的吗?”   他惊讶的抬起头,立刻摇头否认:“不是。”   宁怀德叹了口气,脸上一片沉重:“这个人的确是个好人,没有世家子弟的纨绔不堪,但是宁舒,咱们是穷人,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要……”   “爸,我知道。”犹地打断父亲的话,宁舒站在父亲面前,表情平静。   宁怀德看了他一会儿,才几不可闻的点点头:“那就好。”说完便起身朝屋里走,快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下来,“这是命,有的人天生享尽荣华,有的人注定孤苦一生,宁舒,那个人不是咱们能深交的,你要记得。”   宁舒轻轻的应了一声,再无声息。   他一直以为父亲对李严熙的印象不错,其实,那不过都是假象。   他的父亲虽然贫穷,却从不轻率。   在父亲的心里,李严熙的出现是个天大的意外,对方所表现的热情让他心生警惕,所以,即使表现得再热切,等到李严熙离开了,那些表面下的顾虑会毫不犹豫的浮上来,绞得人心不安。   宁舒说不上此刻的感受,只觉得有些闷,有个东西堵在心上,咳不出又咽不下。   晚上九点半准时到达打工的便利店,白班的同事看见他,惊讶的问道:“宁舒,你今天不是请假了吗?”   宁舒愣了一下,那同事继续说道:“下午你哥打电话给老板,说你今天有些不舒服,要请假一天呢,今晚的夜班老板已经让小刘过来顶替你了。”   “宁舒,你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今晚我替你。”被叫做小刘的年轻小伙子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   宁舒只能木然的点点头,说了些晚班需要注意的事项,才转身出了店门。   晚上九点半的现在,外面依旧车水马龙,这其实是个相当繁华的城市,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都市,这里有著名的小吃,有不输于王府井的购物天堂,还有各类风景名胜,丰富的夜生活也是这个城市的一大特色,这些都赋予了这个城市独特的生活体征和特点。   宁舒站在店门前的街道旁边,突然没了头绪。   那个替他请假的人,自称他哥的人,是恶作剧还是……   正想得出神,一阵尖锐的喇叭声突然破空而来,宁舒皱着眉头看向发声处,只见张晓的脸出现在摇下的车窗后面,“宁舒,好巧啊!”   宁舒点了点头,笑道:“是挺巧的。”   张晓的表情看上去再正常不过,完全看不出来是假冒他哥替他请假的人,而且……   “靠!张晓,你他妈的到底要不要走啊!”一句脏话从大开的车窗后传来,不太明亮的灯光下,宁舒看见一个长相妖娆的少年正趴在张晓肩上,一脸不耐的表情。   张晓回身摸摸他的头,表情十足耐心:“不要吵了,马上就走。”接着又回过头来看着宁舒,“宁舒,跟我们一起去玩吧,我们不会玩到很晚,所以不用担心会耽误学习。”   宁舒正想以车子只有两个座位为由拒绝对方的邀请,这才发现今天张晓开着的是一辆越野车,标准的三排座。   “不用了,我等下还要打工。”虽然店门就在身后,说谎的时候他还是脸不红气不喘。   张晓看了看他身后的便利店,突然笑了:“不是都已经帮你请过假了吗?怎么还要打工啊?”说完才后知后觉的闭上嘴巴,但是已经晚了。   “张先生,我可不记得我有一个你这样的大哥。”宁舒看着他,冷静的说道。   张晓摆摆手,一脸讨饶的表情,“这一切都是严熙的主意,不关我的事。”   宁舒只觉眉心一跳,还没说话,车里那爆粗口的少年又开始了,“宁舒是吧,我们要去唱K,你到底要不要跟我们去啊,不要像个娘们儿似的好不好,是个男人就干脆点!走还是不走!”   那少年说话时一脸拽拽的模样,让他莫名其妙的想起晴空,两人的表情和语气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如出一辙。   他微微后退两步,笑道:“我明天还有课,就不耽误你们了,玩得开心点。”说完不给车里的两人说话的机会,转身朝家的方向走。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从四面八方涌来,他抱紧双臂,觉得一切都开始朝着不可知的方向发展而去。   这一生,他只想要颠覆命运,而已。   第二天早上,在校长办公室,李风擎看见准时到来的宁舒,笑着问道:“昨天严熙去找你了?”   宁舒有些惊讶,随即轻声说道:“李先生昨天有去看我父亲。”   对于宁舒给出的答案,李风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下个星期有一个与当地企业对口实习的项目,希望你能尽早准备一下。”   “校长,对口实习对高中生来说会不会太早了?这应该是大学里才会有的课题。”宁舒皱着眉头反问,不明白李风擎唱的是哪一出,现在复习的时间已经开始觉得不够用了,若再来进行这个项目,时间上就更加吃紧。   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这么说,李风擎不紧不慢的接招:“这也是为了针对那些高中毕业没能考上大学,被迫流入社会的人们准备的,学校之所以会派你去,是根据你的各方面指标决定的,这件事昨天我们已经开会敲定了。”   李风擎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那就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宁舒无奈的看了一眼坐在上方的校长,随即问道:“那当地企业是哪一家?我需要做哪些准备?”   这个问题似乎让李风擎非常有兴趣,只见他微勾起唇,一字一句的说:“你应该也知道这个公司,毕竟,你昨天才跟这个公司的亚太区总裁见过面。”   “天阳集团。”第一时间便说出了这个名字。   李风擎点点头,然后从椅子上起身走到他面前:“昨天严熙会出现在这里,就是因为这件事。”   宁舒没理会他脸上那兴味的笑意,声音平静的说道:“校长可以找别人吗?”   李风擎疑惑的看着他,“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天阳集团在国内是首屈一指的大集团,若你能进去锻炼一段时间,对你以后的工作也会有相当大的帮助,为什么要拒绝呢?”   “校长应该也知道我现在是在复习,为了几个月后的高考我必须全力以赴,否则选择复习就没有意义,现在这个时间段,校长让我去对口实习,会不会有些不妥当?”宁舒看着眼前虽然已到中年,却仍是英俊非凡的校长大人,淡淡的说道,最后那个反问句让李风擎都微微一愣,一时竟找不到好的理由来反驳。 ☆、影子   风从四面八方涌来,似乎已经刻进了骨子里,寒冷,寒冷,还是寒冷。   ———2-8   李风擎微愣之后,对宁舒说道:“这样,回头我跟几位校董商量之后再给你结果。”   宁舒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点头同意,说商量其实不过是托词吧,派谁去进行对口实习还不是校长说了算,外人只知道李风擎是纪枫高中的校长,他的另一个身份却没几个人知道。   这个男人拥有纪枫高中30%的股权,据说这巨大股权的背后还藏着一个大秘密。   至于是什么秘密宁舒不知道,也不感兴趣。   对他来说,目前最重要的是推掉这个荒唐的项目,除了复习时间太紧以外,不想再跟李严熙有多过的牵扯也是原因之一。   父亲的话犹在耳边,他低下头,在心里暗叹一声,莫名的觉得烦燥。   “宁舒,高考志愿还是不改吗?”   太阳已经西斜,宁舒仍坐在校长办公室角落的桌子旁做试卷,李风擎的声音突然逼近,带着一丝不确定。   他从卷子里抬起头来,眼睛看着窗外那一片郁郁葱葱的脆竹,轻声说道:“校长觉得我会再一次落榜吗?”   李风擎脸上的笑容有一秒钟的僵硬,随即笑道:“不是,我只是问问而已。”   宁舒点点头,继续埋头做题,神情专注而仔细。   见对方没有再继续说话的意思,李风擎微微退后几步,在靠窗的沙发上坐下,翘起修长的双腿,他点了一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之后,视线落在了不远处那埋头做题的少年身上,宁舒这个名字几年前他便已听说过,被各大院校争相邀请的天才少年,家境贫寒,性格不好也不坏,以前总是听到别人讨论着这个人的事,也在远处看过几眼,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面时,他还是小小的惊讶了一把,这个少年的身上有着同龄人所没有的毅力和成熟。   眉宇间流露出来的深沉实非我辈所能及,只一眼,他便在这个叫宁舒的少年身上看见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同样聪明和睿智,同样处于一种被孤立的环境,因为与别的同学区别太大,所以被刻意的疏远,这个少年,将来必成大器,这是当时他唯一的想法。   所以,当宁舒以一分之差与北大失之交臂时,他的惊讶可想而知。   高考放榜的那天,他站在远处,看见宁舒远远的站在人群外面,表情冷淡而平静,唯有眼神流露着几分热切和期盼,然后,他看见他表情黯淡的转身,慢慢走出了学校。   “校长,请检查。”宁舒的声音平淡的传来,李风擎回过神,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卷子。   这是去年的高考试卷,上面的很多试题复杂诡异,第一次看见时连他都不由自主的有些担心,不知是不是因为做过一遍的关系,宁舒交上来的试卷里,每一道题都答得很好,从步骤到解析都完美得无可挑剔,李风擎用两分钟看完整张试卷,笑着说道:“不错,继续努力。”   宁舒接过卷子,淡淡的应了个好字,表情没有多少喜悦和开心。   “校长,那我就先走了。”   李风擎点点头,“路上小心。”   宁舒走到校长办公室门口,突然转过身来看着仍坐在沙发上的李风擎,“校长,希望你能认真考虑对口实习的人选,你应该知道,你现在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着我复习的选择是否正确。”说完不等李风擎回答,径直走了出去,直到房门关上,李风擎才回过神来,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快到家的时候,正巧碰上隔壁的李婶,看见宁舒从街尾走过来,忙热情的上前打招呼:“小舒啊,学业忙吗?”   宁舒忙停下脚,笑道:“有一点,李婶是要去买菜吗?”   “是啊,这么晚再不买菜,菜市场就要关门了,”李婶热情的拍拍宁舒的肩膀,笑容让那张上了年级的脸拧成了麻花状,“对了,不是说你爸要来我儿子开的餐厅上班吗?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动静啊?前段时间一直忙,今天刚好遇见你了,不然我非上你家问问不可。”   “我爸他厂里还有些事没交接完,可能还需要些时间,到时候等我爸方便了,如果餐厅还缺人手的话,我就让爸过去。”宁舒笑着说道,下意识的避开了父亲车祸的事,他们所住的巷子一般都是独门独院的,平时大家要工作并不常见面,所以宁怀德虽然已经在家休息了一个多月,倒也没几个人看见。   李婶点点头,拉着宁舒又扯了几分钟家常才匆匆忙忙的往菜市场赶。   宁舒进门的时候,听见厨房里有动静,他走过去,看见父亲正在炒菜,“爸,你伤还没好,让我来吧。”他忙走上前去想要拿父亲手里的铲子,却被宁怀德轻松的避开,嘴里说道:“我的伤早好了,去洗把脸,马上就可以吃了。”   宁舒无法,只好转身出了厨房。   身后有炒菜时发出的啪啪声,宁舒背对着厨房门口,勾起一抹温暖的笑容。   家,本该如此。   有软软的米饭,有并不名贵却温馨的菜肴,有遮风避雨的屋檐,有父亲,唯一缺失的是名为母亲的角色。   那个喜欢化淡妆的女子,他早该忘记,却总是有一个淡淡的影子在心上,萦绕不去。 ==================   作者有话要说:有个妹子说文案设定太阴沉,真的很阴沉吗?望天…… ☆、发飙     你曾说爱情会永生,其实,它的生命只有一个曾经。   ———2-10   等两菜一汤弄好后,父子俩围着矮桌吃饭,入口的都是极普通的滋味,宁舒却硬是吃了三碗米饭,宁怀德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模样,笑道:“学校中午的伙食不好啊?”   宁舒摇摇头,“爸炒的菜,很好吃。”   当初选择复习的时候,曾经的班主任念其家境特意跟校长申请,宁舒中午在校的饭钱算一半,李风擎当时爽快的答应了,这倒让宁舒惊讶了很久,直到李风擎有一天突然找到他,说要亲自指导他的复习作业之后,心里那种落不到实处的感觉也渐渐好一些。   毕竟,无功不受禄。   宁怀德笑着将筷子在空碗上敲了敲,表情愉快的说:“好吃就再多吃点。”   “吃不下了,再吃肚子就得被撑爆了。”宁舒抹了抹嘴角,笑着说道。   这话引得宁怀德开怀大笑起来,宁舒看着父亲眉间舒展的纹路,第一次发现,自己这十几年来竟然错过了这么多原本可以变得美好而温暖的时光。   饭后宁舒坚持善后,宁怀德又坐在了院子里那把老旧的滕椅上看旧报纸或者从街边捡回来的旧杂志,将碗清洗干净之后,宁舒也坐到父亲身边,手里拿一本历史或者政治书,两个人可以什么都不说,就这么安静的坐着各看各的书,也能呆上好几个小时,这也是宁舒放学后打工前的中间这段时间最好的消遣方式。   宁怀德看报纸看到一半,突然说道:“对了,明天我去厂里结工钱,你就不用陪我去了。”   宁舒正翻书页的手一顿,问道:“明天几点?”   “厂里说下午四点半去,早上一般是不给人发工钱的,做生意就忌讳这些。”   “那我明天四点钟回来,你在家里等我。”   宁怀德想再劝劝,转眼一看儿子脸上的表情只得无奈的闭了嘴,这个儿子似乎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虽然还是同之前一样孝顺细心,可是说话的时候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在里面,明知该反驳却又莫名的犹豫,末了只得补一句:“你明天四点回来成吗?别耽误了学习。”   宁舒没有抬头,眼睛盯着历史书上那张周恩来在黄埔军校的留影,说道:“我会提前把明天的内容复习了,你只要等我回来就行。”   最后宁怀德也没再说话。   第二天宁舒准时四点钟到家,踩着家里那辆破旧的自行车载着父亲去厂里,虽然父亲在这里已经工作了十多年,他还是第一次来这里,由一排平房组成的工厂,从外面看只以为是普通的民居,宁舒将自行车停在写着保安室牌子的房子墙边,跟父亲走了进去。   有一些人从身边经过,会跟父亲打声招呼,其余的话一概没有。   宁舒安静的跟在父亲身后,表情平淡。   来到一间所谓的办公室里,一个文员模样的中年女人坐在办公桌后面,听了他们的来意后,瞟了一眼宁怀德和宁舒,然后说道:“我们出纳今天不在,明天再来吧。”   宁怀德神情一僵,正待说话,哪知身旁的宁舒突然说道:“李小姐,我父亲一个月前就已申请辞职,贵厂承诺结工资的日期就在今天,若超过了今天,你们就得按劳动法的相关规定来赔偿,若你没有意见的话,我现在就打电话让劳动局的人过来调解一下,如何?”   那中年女人一愣,看着眼前这说话的少年,冷清的神态,冽淡的语气,虽年纪轻轻,却也让她不由得心里一怵,声音都有些结巴:“你……你怎么知道我姓李?”   宁舒指了指她桌上的工作证,“李小姐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到底要不要请劳动局的人过来走一趟?”   半个小时后,父子俩从办公室里出来,走到停放自行车的地方,宁怀德才忍不住的问道:“如果刚才她坚持让劳动局的人过来怎么办?”   宁舒将自行车摆正,跨了上去,示意父亲坐上后座,才慢慢开口道:“爸,你在这里工作了十几年,难道没发现这是一家黑厂吗?”   宁怀德好半天没有声音,似乎在思考宁舒的问题。   “工厂建在郊区很正常,可是一个正规厂房该有的设施这里一个都没有,连最基本的招牌都看不见,这样的地方,若请劳动局的人过来看看,事情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所以,他们是不可能让劳动局的人过来的。”   宁怀德听了沉默了很久,末了才叹道:“人果然是老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了。”   “爸,你才四十岁,一点都不老。”宁舒骑着车,声音飘散在风里,也不知身后的父亲有没有听见。   回到家的时候才五点半左右,宁舒想着今天提早回来还有一些内容没复习完,所以又回了学校,李风擎一般很晚才会回家,这会儿应该还在办公室,夏天的傍晚一般都很长,七点多钟天才会完全黑下来,只是大多数学生都放学了,校园显得有些冷清。   不知是不是因为以前总是太匆忙,他现在才发现这个学校其实很美,绿化也做得不错,花园草坪,假山喷泉,樱树和林荫小道交错在教学楼之间,别有一番景致,宁舒停在教学楼东侧的一棵樱树下,有细碎的阳光从树叶缝里洒进来,在他身上和地上映下明灭不齐的光影,让人觉得格外迷乱。   “不好意思小妞,我对你真没兴趣。”   隔壁突然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宁舒条件反射的看了一眼,只一个侧脸便认出了那个站在离自己不太远妖娆少年,正是前不久趴在张晓肩上满嘴粗话的男生。   妖娆这个词大多用于女性身上,可是面对这个少年,宁舒第一次有了这样的认知,瓜子脸,并不硬朗的眉峰,小巧的鼻子以及那厚薄适中的嘴唇,尤其是那双单凤眼,仿佛天生带着勾人心魂的魔力,让人看了便忍不住沉迷,这些并不如何出众的五官组合在一起,便成了过目难忘。   妖娆少年的对面站着一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女孩子,长发披肩,双肩抖个不停,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可是……”连声音都细如蚊蝇。   那秀俏少年不耐的皱着眉,形状优美的嘴唇微微开启:“我他妈的说这么明白你还不明白啊?没兴趣就是没兴趣,就算你脱光了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有反应,再说了,”说到这里,那少年唇角突然上扬,无端端的牵出一道邪魅的味道来,“找个长得比自己还漂亮的男朋友你不觉得丢脸吗?”   宁舒忍不住皱了皱眉,虽然对待不喜欢的女生要干脆的拒绝,可是眼前这一位显然已经超出了范围。   对女生要温柔,这是必备素质。   被那少年这样一顿直白的拒绝后,是个人都呆不下去了,宁舒只来得及看见那女生跑走的伤心背影,正准备走人,不远处那少年也看见了他,“呦,这不是宁舒吗?”   宁舒退后两步,“你好。”   “我叫景风,张晓的朋友,还记得我吧?”所谓自信,不过如此。   宁舒点点头,不想多作停留,对于眼前这个叫景风的男生实在没什么好感,“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靠!你也太不给面子了吧,我一来你就走,难道刚刚你都看见了?”景风边说边朝他走来,勾人的双眸微微眯成一条缝,说不出的危险。   “景同学很受欢迎。”宁舒淡淡的评价,干脆利落。   景风嘴角抽搐两下,继续逼近,“你是这里的学生?”   “难道你不是吗?”   景风嘴角再次抽搐,没发现自己已经将宁舒逼进了墙角,还没开始发表长篇大论,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平静得仿佛都失去了温度:“景风。”   虽然只有两个字,可是景风的身体还是不受控制的抖擞了几下,然后僵硬的转过身去,“呵……呵呵,表哥,真巧。”   顺着景风的视线望过去,宁舒看见一个男人站在他们刚刚站立过的地方,背对着夕阳,脸色阴沉。   挺拔的身影被夕阳的余光拖成长长的影子,一直延伸到他们的脚边,那人有着一张熟悉的面容,英俊得令人无法逼视,却是宁舒正在刻意回避的脸。   李严熙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在景风的身边停下,景风的身体已经完全僵硬,忘了自己的手还搭在宁舒身后的墙上,直到听见表哥的声音才如梦初醒的将手收回来,“景风,你是打算出国深造是吗?”   “没……没有!表哥,我只是来看看朋友而已,”随即将视线投向一旁的宁舒,“表哥,这位是宁舒,纪枫高中的学生。”   李严熙看向宁舒,一直紧绷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快得一眨眼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景风眨了好几次眼睛才勉强告诉自己,这是错觉。   “风擎说你回去了。”   虽然惊讶于眼前这少年与李严熙的表亲关系,但面上却是一脸平静,宁舒点点头,从简回答:“之前有点事耽误了,准备回去把剩下的内容复习完。”   李严熙抬腕看了看表,说道:“风擎提前回去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是吗?那我就先回去了。”宁舒抬头看了看七楼的位置,虽然站在这里是看不见校长办公室的,可是,他还是觉得李风擎不可能这么早就离开学校。   转身即走,手臂却被人拉住,他回转身,对上李严熙温柔的视线:“接下来的时间可以给我吗?”   宁舒愣住了,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便听见景风的声音突然杀入:“表哥,你这话也太暧昧了吧?”被李表哥一瞪,立刻又缩回脖子做路人状。   “请问李先生还有什么事吗?”宁舒回过神来,平静的问道,不着痕迹的将手臂抽回来,不去看李严熙的脸,刚刚那一刻,他差点忘记了父亲的话,忘记要保持距离,忘记,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李严熙不动声色的看着他,随即说道:“我想给我弟弟送件生日礼物,可是又不太了解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喜欢什么,你们年纪相近,所以想让你给我点意见,如果你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你是让我陪你去挑礼物?”宁舒看向他,惊讶大于一切。   在他的印象里,李严熙是一个完美的存在,果敢睿智聪慧特力独行,这样的人,不可能连件生日礼物都不会买,就算他不会,他的身边也有专人处理这一切,虽然脑海里正常的分析出了这种种可能,嘴巴却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对,你现在方便吗?”大概是因为对方的声音太温柔,语气中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恳求,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最后只能点头答应。   李严熙自然高兴得微笑起来,笑容让那张俊美的脸庞愈发耀眼,看在宁舒眼里,只觉得闪亮得让人无法注视。   “早点回家,姨妈已经发飙了。”路过景风身边时,李严熙沉下脸轻声道,等到一直处于呆滞状态的景风回过神来时,那两人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他看着前方空白处,喃喃的说了一句:“表哥,你这招也太逊了吧。” ☆、瞳孔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早点发吧(*^__^*)   其实对于挑礼物这种事,宁舒也是不在行的。   礼物对他来说是一种奢侈,即使是现在也依然如此。   生日儿童节春节对他来说不是节日,因为没有礼物和红包可以拿,所以,他一直特别羡慕那些在一年中哪怕只收到一件礼物的人,那种感觉应该也是幸福的吧。   “先生真有眼光,这是今年的最新款,由著名设计师Chilye设计,全世界只有这一件,具有非常高的珍藏价值,我拿出来给你看一下。”   对面的漂亮小姐温柔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才发现自己盯着橱柜里那款手表已经看了很久了。   正想拒绝,柜台小姐已经将手表摆在了眼前,宁舒觉得有些尴尬,现在再说不看已经晚了。   “喜欢这款吗?”身边传来李严熙的声音,依旧轻柔如风,对方说话时呼出的气息打在脸侧,有些痒。   宁舒看了看他,又低下头去看那块被柜台小姐吹得天花乱坠的手表,“我对这个没什么研究,还是你拿主意吧。”   虽然这是实话,可是眼前的这一块,设计虽简单,却通体流溢着不凡,从做工到镶嵌都精细得无以复加,手表唯一的装饰是中心那颗三克拉大小的钻石,钻石这种东西天生就带着一股非凡的气质,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有时候,越简单的东西越会让人觉得与众不同,宁舒突然想到这句不知从哪里听到的话来,暗暗觉得好笑。   男人幽暗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光芒,随即消失在黑暗的河流里,柜台小姐见来人气势不凡,立刻把握时机推销产品:“先生,你的弟弟好像很喜欢这款手表哦,不如把它包回家吧。”   所谓的弟弟指的自然是宁舒,虽然两人的年龄相差六、七岁,因着李严熙俊美的外表,说是兄弟倒也能让人信服。   “我不是他……”   弟弟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身旁的男人突然笑着说道:“包起来。”   柜台小姐笑眯了眼,立刻领命飞奔而去。   接下来,李严熙又挑了一款手表,与刚才那款完全不同的风格,宁舒跟在后面觉得纳闷,倒没说话,或许李严熙是想要送两个弟弟也不一定。   等到两人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空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人潮拥挤,车水如龙,华灯初上,宁舒站在街的一侧,突然觉得伤感。   不知是因为突然下起的细雨,还是因为身边站着的这个人,莫名的让他觉得人生不该如想象那般发生,要有一切不可预知的意外才是真正的人生。   “晚了,吃饭吧。”身边的人突然说道,声音在细雨里有些飘浮。   宁舒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觉手心一暖,自己的手被握在一只温暖修长的大手里,坚定的紧握着。   那温度太过暖人,竟让他没有办法挣脱开来,心的最深处,被沼泽漫延的那部分正在渐渐的剥离开来,露出里面细嫩的枝牙,人形道两侧的通行灯变成了绿色,宁舒感觉自己正被人带着往前走,天空黑得发蓝,灯光被细雨笼罩成了模糊的剪影,周围是匆忙的人群,他们没有看见,一个英俊的男人与少年在拥挤的街道上牵手而过。   对宁舒来说,这段一开始就能看见终点的旅程太过短暂,快到只一眨眼的功夫,身边的男人已然放开他的手,骤然失去温度的右手仿佛初生的生命,不知所措起来。   “想吃什么?”身边的人依旧端着那无可挑剔的温柔表情,笑看着他。   他的视线落在那人深刻的眉宇间,内心突然涌起一股酸涩。   三十岁的自己,重回十八岁的那一年,那一年他站在高考的布告栏下,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却偶然遇见了这个男人。   若这就是命运,是否从一开始就是被命定好的轨迹?   让他注定在自己十八岁的身体里,对这个叫李严熙的人难以割舍。   “怎么了?”或许见他久未回答,李严熙问道,眉宇间有些担心的神色。   宁舒忙摇摇头,错开视线来,“我爸还在家里等我。”   他们已经走到了对面,街的这一头是整街的花店,花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夜风夹着细雨,吹拂在每一个角落,清秀绝伦的少年,一脸落寞的站在花店门前,身后映衬着孤洁的百合,那张瓜子脸上精致的五官被刻画得愈加耐人寻味,身上是洗得有些发黄的白衬衫加一条破旧的牛仔裤,这普通不过的装束却没有丝毫违和,倒平添了几分孤傲的气息。   李严熙安静的看着身边的少年,霓虹灯的光芒深深浅浅的映在眼眸里,如同黑夜的星火,明亮而深沉。   “宁舒。”   宁舒慢慢的转过头来,看向身边的男人,对方也正看着他,用一种令人无法迎视的目光,“我的出现是不是让你很困扰?”   宁舒看了看他,慢慢的将头转回去,嘴唇抿成一条线,没有说话。   李严熙双手慢慢的□口袋里,似乎一直在等待他的回答。   热闹喧嚣的大街突然失去了声音,他像是完全被隔离开来的个体,听不见任何声息,在他的意识里,困扰这个词不该由李严熙说出来,宁舒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鞋尖,白色的帆布鞋头被雨水打湿,还有污泥溅在上面,很脏。   他的瞳孔犹地放大,大脑如同被炸开了一般,久久无法重组。   然后,只听身边的人一声叹息,那带着金属般质感的嗓音在耳畔回荡:“我知道了。”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耳边有雨滴从屋檐滑下来落在地上发出的声音,那么孤寂而清脆。 ☆、蜿蜒   安静的空气是你干净又纯粹的心跳声,叮咚,叮咚。   ———2-12   宁舒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李严熙带上车的,只能感觉到车厢里安静得令人压抑的气息,风从车窗外呼啸而过,带起一阵巨大的响声。   然后,他看见熟悉的街道以及自家那破旧不堪的屋子。   车子停了下来,宁舒伸手打开车门,一只脚跨了出去,接着又收回来,看向身边眼睛正直视着前方的男人,“李先生,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再见。”   李严熙没有转回视线,连回答一声都没有,宁舒等了等,最后下车关上了车门。   昏暗的车厢里,仍旧可以看见男人英俊的侧脸,流线般完美的线条令人无法忘却,宁舒无奈的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里已一片澄清,他慢慢转身,身影很快没入了黑暗里。     旧屋前停着的轿车,半个小时后才调头离去,尾灯在这安静漆黑的夜晚里格外刺目。   第二天早上从便利店回来时,宁舒照常在经常光顾的那家早餐店买了几根油条和馒头,走到拐角处的时候,他蓦然停下脚步,前方不远处两个俊俏的少年正站在那里,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想折回去重新找一条回家的路已经晚了,因为对方已经看见了他。   “学长,好久不见。”晴阳轻声说道,脸上的表情依旧温暖而迷人。   他身边的晴空双手环在胸前,细长的双眼看着宁舒,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原来你还在便利店打工啊?”   宁舒看了两人一眼,慢慢的走过去,“你们怎么在这里?又一夜未归?”   晴阳笑笑,“家里的早餐实在太难吃了,所以想去你家蹭饭,可以吗?”   宁舒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还没来得及拒绝,只听晴阳继续道:“放心,我们会交生活费的。”   避开晴阳伸过来想要接过早餐的手,宁舒退后两步,看着两个比自己小一些的少年,平静的说道:“两位应该也看到了我家的情况,那里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所以以后请不要再来打扰我和我爸,他一辈子没见过什么大人物,哪天要是知道了两位的身份,恐怕会被吓坏。”   晴阳一愣,一旁的晴空微微皱了皱眉,看着宁舒,“就因为这个?”   宁舒点点头,表情不咸不淡,“除了这个当然还有别的原因,那就是,两位不在我预想的朋友范围内,所以,再见了。”他话一说完便绕开晴空和晴阳身边准备离开,眼前突然横出来的手臂让他的脚步被迫停止,晴空那张俊美的脸上一片森然,看上去有些狰狞,“宁舒,你是个孬种!”   宁舒不置可否的扯了扯嘴唇,对于晴空的话没有丝毫要反驳的意思,晴阳忙拉住即将暴走的晴空,轻声道:“空,你干什么呀,少说两句。”   “我说错了吗?我们是有钱人又怎样?难道就不能跟我们做朋友吗?有钱人也是人,我们有钱又不是我们能决定的,那根本就不是我们想要的生活!”   等到晴阳转过头来准备做和事佬的时候,宁舒才第一次认真的看着他,声音在宁静的早晨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冷静,那是一种完全陌生的语气,冷淡的令人畏惧的声音:“在我看来,你们的大哥很爱你们,他给你们一切物质需求,照顾你们的成长和理想,有这个人在身边就是目前的你们最好的依靠,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有些人只是想每一顿都吃饱饭就足够,你们现在的生活对他们来说就如同天堂,有人说,不被珍爱的总是念念不忘,被宠爱的却是有恃无恐,你们两个人,大概就属于后者吧,人贵在懂得珍惜眼前,若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么,只能说明你们还不够成熟,所以,我劝你们还是从原路回去,那个家不是你们说不想要就不想要的。”   他说话的时候表情没多大变化,晴空和晴阳却同时沉默了下来,在宁静的清晨,第一道光冲破云层笼罩大地的时候,一个清秀的少年冷静得几乎刻板的声音在空气里渐渐回荡。   然后,他最后看了一眼眼前的两个少年,接着与两人擦肩而过。   回家陪父亲吃了早餐又休息了一个小时后,宁舒带着书去了学校,李风擎已经在办公室里看报纸了,面前的办公桌上有原封未动的丰盛早餐,宁舒淡淡的扫了一眼,然后坐下来开始今天的复习。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很庆幸替他复习的人是李风擎,虽然这个人只有三十二岁,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宁舒已经开始渐渐明白了这个男人的过人之处,好在他只是校长,若是从商,恐怕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整个纪枫的招牌,据说许多高校出重金挖他,他都不为所动,想来,纪枫高中又或者这个城市有他无法割舍的东西存在。   李风擎的复习方针很完善,完美到了攻无不克的地步。   这让十几年没碰过书本的宁舒已经开始备感轻松,心里也对这个校长很佩服。   “我以为你昨晚还会过来,特意在这里等了一阵。”李风擎看着手上的报纸,头也没抬的说道。   手里握着的笔一顿,不受控制的在卷子上拖了一条不算短的线出来,过了一会儿,宁舒才慢慢说道:“后来有些事耽误了,所以没来。”   李风擎点了点头,继续看报。   宁舒则看着试卷上那条蜿蜒的线出神。   李严熙,昨天在撒谎。   这个事实让宁舒平静的思绪开始翻腾起来,昨晚的情景突然冲进脑海里,那个男人温柔的神态,微笑着的脸,眼睛里那明亮的光芒都如此清晰,仿佛刚刚才经历过一般。   这个不争的事实让他心跳都犹地加快,像着了魔一样无法停止。   李风擎叫了他好几遍,才回过神来。   “什么?”   李风擎端祥着他微微发红的脸,突然笑了笑:“对口实习的人选还是你,我们重新开过会,校董们都觉得你是最能代表学校去天阳集团实习的人,所以,这件事已经无法更改。”   宁舒张了张嘴,终是没再说话。   “你放心,实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而且你只要每天上午去天阳报道实习,下午回来复习就行了,不会耽误复习进程的。”李风擎看着他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   宁舒看着面前的试卷,点了点头。 ================   作者有话要说:坐求评哦~~~~\(^o^)/~今天发晚茑。。。 ☆、完败   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发现,生命太过短暂,想要做的事却太多太多。   ———2-13   树上已经开始有叶子落下来,飘飘荡荡的洒在泥土上,与脚下的大地慢慢的融合在一起。   秋天让整个世界陷入一片萧瑟和荒凉,心情也会随之变得惆怅起来,头顶上原本繁茂的大树开始变得光秃秃,枯叶如同雪花一样正在渐渐落尽,宁舒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膝盖上那本已经放了半个小时却没看进一个字的书,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天晚上之后,李严熙再未出现。   想到他说“我明白了”的时候,那落寞又低沉的口气,仿佛有一口钟在心上敲击,一下又一下,无法停止。   对口实习的日子在渐渐临近,心却如同乱麻一般理不出头绪,他抱着头使劲的揉了两下,在心里骂自己的无用,他想要的人生只是父亲安好,生活幸福,仅此而已。   李严熙从来不在他的预设范围内,现在,这个人却在他的心上投下了一枚石子,溅得水花四起,无法平息。   阳光已经完全隐没在了山的那一端,四周的光线开始逐渐暗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看天,然后从长椅上起身,将书收起来夹在腋窝下面,一步一步的走出了樱树林。   林荫路从樱树林一直延伸到了纪枫高中的学校大门,路两旁是被誉为全市最好绿化的灌木花丛,即使是晚上,也能透过灯光看见花朵们美丽的身姿。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宁舒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身后的学校建筑,教学楼里还有很多窗口亮着灯,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学生读书的声音,有些人一生都在疲于奔命,这个社会决定了人类的生存法则,小时候,他不太明白为什么生他的母亲会狠心离去,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日夜操劳,不明白为什么巷子里的同龄人会避他如蛇蝎,不明白……   有太多的疑问在脑海里徘徊不去,岁月经历磨炼,时间被搁浅。   他终于懂得,有些人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无法改变。   就如同今天的他会站在这里,一脸平静的看着身后曾经努力过的地方,而不是站在十二年后的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夜里,细数澜珊。   “宁舒啊,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去啊?”学校门口的张大爷看见他,笑着打招呼。   宁舒回过神来,笑道:“是啊,刚刚有些事耽搁了,现在就回去。”   “回去的时候要注意点啊,听说最近这一带很乱啊,上面都下达了通知,要学生结伴而行,千万不要落单。”张大爷上了年纪的脸上出现了担心的神色,宁舒心里一暖,笑着点了点头,“谢谢张大爷,我会的。”   从学校出来便是宽敞的马路,因为地处偏僻,所以马路上并没有多少车子经过,路两旁的路灯发着不太明亮的光线,看上去有些昏暗,宁舒站在路旁,盘算着怎么回去更加便捷,公车站就在前方一百米的位置,若走路回去的话大概要二十分钟,他看了看公车站前面的一片空荡,最后决定走路回家,这样的话还可以省下点钱。   一道尖锐的刹车声在安静的马路上突地响起。   “嗨,宁舒。”   宁舒被迫停下来,看向身旁突然出现的宝蓝色跑车,长相妖娆的少年正趴在驾驶座的车窗上一脸笑容的看着他,单凤眼中泛着浓烈的笑意。   “干嘛呀?昨天才见过面的嘛,今天就不认识了?”景风朝他挥了挥手,那一头酒红色的头发在路灯下格外耀眼,身上的衣服似乎也已经重新换过,由衬衣变成了褛空的黑色针织衫,这个天气只穿一件这样的衣服让人看着都觉得冷,景风却依旧一脸平常的模样,丝毫不觉得晚秋的冷风有多刺骨。   “景风。”宁舒看着他,吐出两个字来。   闻言景风脸上的笑容更欢了,一把拉住宁舒的手腕,开心的说道:“今天我有个朋友过生日,一起去玩吧。”   宁舒看着眼前那少年眼里晶晶亮的光芒,差点就要点头答应了,只犹豫了一秒,便又回拒了,“不好意思,我等下还要打工,就不去了。”   景风的脸立刻垮了下来,撇嘴道:“今天周末也要打工吗?”   自从去李风擎那里复习之后,他对日期的概念就变得愈加模糊起来,很多时候都会忘记哪天是周末,等跑到店里准备工作的时候,才发现这天是休息日。   宁舒脸上的神情让景风又突然扬起了笑脸,拉着对方的手晃了晃,“宁舒,一起去玩吧,人多热闹嘛。”   “真的不行,我爸还在家里等我,你们玩得开心点。”宁舒抽回手,看着景风说道,他还是不太能适应这种与才见过两三次面而且只知道姓名的人出去玩,流落在北方的那些年,他已经见过太多人性的肮脏和丑陋,所以,即使景风摆着一副温和无害的表情,他也不能轻易的卸下防备。   “KAO!为什么啊,难道你不相信我吗?”景风自然不依,毫无形象的大叫出声。   宁舒摆摆手,正想说话,后面又一辆车子开了过来,看见那辆车挨着景风的车屁股停下,宁舒觉得自己今天是不是太背了。   那辆车的车门很快就打了开来,一个穿着白色休闲服的年轻男人下了车,径直朝宁舒走来,边走边说道:“我说怎么看这身影这么眼熟,原来是你啊,宁舒。”   宁舒朝来人点点头,温和的笑道:“张律师,你好。”   张晓拍拍他的肩膀,“叫我名字就行了,张律师听着多见外啊。”   宁舒只觉嘴角在无意识抽搐,又听张晓继续道:“我跟景风正好要出去玩,跟我们一起吧。”   一旁的景风看到张晓仿佛看到救星似的,立刻叫道:“靠!我刚刚已经说了,可是他死活不肯去,张晓,快想想办法。”   张晓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看着宁舒,“我听说你要来天阳实习是吗?”   见宁舒点头,他继续道:“今天刚好是天阳的一个同事生日,要不你先过去熟悉熟悉,这也能给不久之后的实习带来一些帮助。”   宁舒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车里的景风,“我要先回家一趟,不然我没回去我爸会担心。”   “靠啊!你不会打电话跟你爸说一声啊?!”   宁舒看着满嘴脏话的景风,一脸平淡的说道:“我家没有电话。”   “手机呢?”   “没有。”   景风完败。   宁舒让景风和张晓将车停在街尾,自己下车走了一条街回家,跟父亲说了一声便又出了门,毕竟儿子大了也有自己的世界了,所以宁怀德什么也没问,宁舒也就自然什么也没说了。   上了车后,景风还在抱怨,“我真没见过你这么孝顺的儿子,我靠!”   宁舒看了他一眼,闭目养神。   张晓的车就跟在后面,其实他更愿意坐张晓的车,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已经成年而且是一名律师的张晓都比未满18岁便开着车子满城乱跑的家伙来得可靠,可是,无奈景风太过彪悍,说出的话让他没办法再上张晓的车。   景风说:“宁舒,你不上我的车,难道是因为你看上张晓了?”   这话自然让宁舒和张晓两人同时被口水呛到,看着宁舒面色平静的上了自己的车,景风终于扳回一局,心情大好的将油门踩到了底,好在现在不是高峰期,否则绝对会出现连环追尾事故。    ☆、柳颜     他说,他的爱只有一份,要么不付出,付出就是全部,可是,那个人,他要不起。   ———2-14   宁舒没想到的是,他们聚会的地点就在天阳集团后面的那条街,位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带,白天虽然一片冷清,到了晚上,这条名叫兰桂坊的酒吧街便成了这个城市的夜晚一道独特而迷人的风景。   “这里可是咱们天阳内部人员的聚集地啊。”张晓停好车,来到他身边,笑着说道。   宁舒看了看眼前那装修高雅的酒吧,对酒吧这个场所又有了新的记忆。   他没去过酒吧,听别人说起,大概就能联想到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等等场景,眼前这个名叫黑澜的酒吧,从格局到装潢处处都彰显着优雅和低调,乍眼看去,倒更像是西餐厅。   从大门口进来,在一个类似玄关的地方挂着一张巨幅油画,画上面是一个全身赤/裸的女人,奇特的是,人们首先看的并不是她未着寸缕的身体,而是那张微笑着的脸,并不如何出众的面容,因着那双眼睛里流露的不屈和倔强却让人总是忍不住停驻观望。   “她很美吧?”张晓突然说道,虽是个问句,倒更像是在陈述。   宁舒点点头,“很美。”   “她叫卓蓝。”   宁舒惊讶的转过头去,看着张晓,“你认识她?”   张晓脸上是温暖的笑容,视线投注在眼前的油画上面,眼里有浓浓的深意,“认识,都快半辈子了。”   宁舒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蓝姐,今天过得好吗?我来看你了。”   从认识景风到现在,这是宁舒听见景风说的最认真的一句话,所以,这让他不由得对画上的女子又多了几分好奇,看张晓和景风的样子并不想多说,他也只能将好奇藏进心里。   “走吧,他们可能等不及了。”张晓突然伸手勾住景风的脖子,另一只手拉了宁舒往里面走,他们穿过热闹的大厅坐电梯上了六楼,眼前的走廊上铺着整块的波斯地毯,墙两边除了原木门以外,还挂着各类值得收藏的字画,宁舒安静的看着,对这酒吧的老板很是佩服。   能将酒吧这种行业做到如此优雅绝伦,倒也少见。   他们又走了一会儿,前面的景风和张晓才停了下来,宁舒跟着停下脚步,看见门牌号上写着“BL—18”。   不得不说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好,门外是一片宁静,等到眼前的门被推开的时候,宁舒差点以为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房间,可以同时容纳上百个人的包房里,男男女女欢闹叫骂,滚作一团,屋顶上的水晶灯发着七彩光芒,使得眼前的一切都被染上了颜色,宁舒站在门口,看见一个穿着超短裙的美丽女人正坐在一个男人身上,将手里的XO直接整瓶灌了下去,包房里热闹的响声在门推开后的一会儿突然停下,几十双眼睛直直的投射过来,宁舒下意识想躲,被张晓一把拉住扯到了身后。   “我操!张晓,你来晚了,罚酒!”   “这不是景风吗?过来让姐姐亲一个!”   “喂,我说张晓,你后面是谁啊?还藏着不让我们看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没完,宁舒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随之涌现起来,张晓说的天阳员工生日这件事不会是假的吧?眼前这些人明明看着更像是痞子才对。   “张晓,不是说带朋友过来吗?难道就是你背后那个不敢出来见人的孩子?”一道清亮的女声突地响起,将其他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宁舒错开身,看见是刚刚那个坐在男人身上灌酒的女人,她穿着一件无袖背心,□是一条豹纹短裙,美妙的身材显露无遗,宁舒看了看她,第一眼就判断出这女人不好惹。   张晓似乎也很惧怕这个女人,忙笑道:“柳姐,哪儿的话呀,这是宁舒,高三学生。”张晓说着就将宁舒从身后拉出来,在宁舒耳边悄声道:“这是柳颜,咱们天阳公关部部长,如无必要,不要惹她。”   宁舒安静的听着,然后看着包房里的人说道:“大家好,我是宁舒。”   他穿得并不出众,家庭条件也让他的穿著无法引人眼球,此刻在七彩的灯光下,那张清秀的脸却让所有人都惊讶了一把,这个突然而来的少年,平静的眉眼和语气,让在场的所有社会人士都在心里小小的感叹了一番,果真是人外有人啊。   柳颜眯了眯眼睛,看着门口那平静的自我介绍的少年,短暂的一句话,只通报了姓名,却硬是让人深刻的记住了这个名字,她原本以为这世上没有比景风长得更好看的人了,至少在这个城市里没有,结果,竟然在今晚被她遇见了。   景风与这个叫宁舒的少年完全无法相提并论,单从对方身上那平和的气质便是景风望尘莫及的。   “来来来,宁舒,过来姐姐这里坐。”   有人笑着叫道,那嗲嗲的语气让大家都笑了起来,宁舒扯了扯唇,露出一个笑容。   张晓将宁舒拉到沙发上坐下,便端着酒杯跑到别处去找美女搭讪了,而景风也早已落进了美人窝里无法自拔,宁舒端正的坐在沙发上,在一堆行行色色的男男女女里显得特别的格格不入。   “张晓是什么时候认识你的?”耳边响起的声音让宁舒侧了侧目,看风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的柳颜。   他看了看柳颜那张美丽的脸上带着的笑容,轻声说道:“因为一件小事,所以就认识了。”   柳颜挑眉看着他,“哦?什么事呢?”   “只是小事而已。”   柳颜笑了笑,淡粉色的唇彩在灯光下发着明亮的光芒,“张晓很少带朋友来这种私人聚会。”   宁舒眉心一跳,“他说是生日聚会。”   柳颜微微勾唇,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形状,上面卷翘的睫毛如同蝴蝶一般翩翩起舞,“说是生日聚会也不假,只是今天的主角没来而已。”   宁舒这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若张晓和景风联合起来骗他也无所谓,只是打心底里,他不愿是那样的结果,他与这两个人虽没有多大的交情,可是,因着他们与李严熙的关系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信任他们,如今柳颜证实了张晓所言非虚,他心上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人也变得轻松许多。   身旁的柳颜见了,露出一抹好看的笑容,“你是纪枫高中的吧?”   宁舒微微一愣,仍是老实的点头,柳颜见了,脸上的笑意更浓,红唇微微开启:“我们总裁最近好像经常去你们学校呢,你认识他吗?”   她所说的话听上去再正常不过,他却硬是听出了几丝不寻常的味道来,他转过头去看着柳颜,“你说的是李严熙吗?”   “对,我们总裁除了他没有别人。”柳颜笑着看他,声音轻快明亮。   宁舒微微一顿,随即说道:“我跟李先生在学校里见过几次。” ☆、20、秋雨   柳颜纤细的手指抚着下巴,指甲上涂着的丹寇鲜艳而热情,她微微眯着眼睛,仿佛在思考些什么,然后,她突然睁开眼来,叫了不远处的张晓过来,“张晓,我们BOSS今天去哪儿了?”   张晓正跟美女打得火热,突然听她这么一问,还愣了一下神儿,然后才说道:“不知道啊,明明一早就跟他说了晚上在这儿聚的,他可能又被什么事给耽搁了,我等下打电话催催他。”   “行,记得啊。”柳颜一副大姐头的模样,吩咐完了挥手又将张晓给打发走了。   四周原来轻松的空气突然变得压抑起来,宁舒变得有些坐立不安,“柳小姐,今天是你们总裁生日?”   “对啊,我们准备给他过生日呢,结果他没来,可能佳人有约吧。”从刚刚柳颜与张晓的交谈内容来看,就是这么回事了,只是听见柳颜承认了,宁舒只觉心绪又开始不安宁起来。   他看了看不远处的张晓和景风,对柳颜说:“晚了,我得回去了,明天还有课。”   柳颜看了他一眼,笑道:“好,我让人送你。”   “不用了,我打车回去就行,你们玩得开心点。”他边说边起身,准备去跟张晓和景风打声招呼就走,包房的门在这个时候突然开了,外面的走廊灯光偏暗,人们站在七彩的水晶灯下,眼睛一时无法适应光线,只能看见一个昏暗的影子站在门外,那影子修长挺拔,即使身在热闹边缘,也自成一道独特的风景。   看见那个影子,宁舒觉得自己今天出门应该烧烧香才对。   先是遇见景风,接着是张晓,然后……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那个影子跨前一步,低沉的声音让包房里的喧闹声一下子降到了零。   宁舒看着站在灯光下的那个人,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发型,唯有包裹在身体上那套考究的铁灰色西装看上去有些陌生,在他的印象里,李严熙一直都比较中意休闲的装扮,看样子,怕是刚从哪个会议室出来的吧。   员工都在HAPPY,老板却仍在工作,这样想着,竟让宁舒觉得有几分愤慨。   李严熙对下面的员工一向赏罚分明,而且他很年轻,又敢用人,现在手下的那些人都是刚大学毕业就跟着他的,倒也不会被他那张脸给吓着,更何况,除非必要,他也不会摆出一副严厉的样子,所以他一出现,立刻就有人开始起哄。   宁舒站在原处,看着被人群包围住的男人,突然觉得离这个人很远。   即使只是咫尺的距离,却如同隔着整个天涯一般遥远。   深受员工爱戴的李严熙,自信从容,举手投足都带着难以忽视的存在感,这与那天晚上站在他身边问他自己的出现是否是困扰时的男人判若两人。   是了,尊贵优雅,这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李严熙。   “老板,你来晚了,是不是该罚酒三杯啊?”   人群里有人喊,立刻有无数把声音附和,李严熙也不推迟,仍旧淡淡的笑着,声音平静:“好。”   立刻便有人送上龙舌兰,那透明的液体带着让人陶醉的颜色盛在精美的酒杯里,宁舒看见那人一仰头,酒杯便见了底,如此反复三次,终于堵住悠悠众口。   站在李严熙如今的位置上,喝酒是应酬的必备条件,却没曾想对方的酒量竟然这么大,三杯龙舌兰下肚脸上竟毫不改色,他记得李严熙在他家吃饭时,曾说过自己讨厌喝酒的。   李严熙被人拉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立刻又有人围了上去,宁舒慢慢的重新坐下来,看见那些穿着时尚的女子围在那人身边,他们脸上都是愉快的笑容,看上去说不出的般配。   宁舒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上面还有搬货时不小心被划伤的疤痕,颜色虽然已经在慢慢变淡了,即使好了也是会留下疤的吧。   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他起身走到张晓身边,跟张晓打了声招呼,张晓坚持要送他回去,被他一口回绝了。   他站在走廊上,看着被他关上的包房房门微微叹了口气,想不到今天竟是李严熙生日,若一早知道的话,他也没有礼物可以送吧?李严熙那样的人,什么都不缺,而他能送的只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还是算了,就当做不知道对方生日这件事好了。   刚刚人那么多,他应该没看到自己才对,所以,就这样走掉,装作从来没来过这里比较好。   而张晓和景风两个人,应该也不会那么大嘴巴才是。   秋雨如同女人的眼泪,说来就来,地上都是雨水,凉风夹着雨丝吹过来,让人觉得有些冷,宁舒站在酒吧门口,搓了搓手臂,虽然穿了外套,还是觉得有些凉意。   这个天气想要坐公车是不太可能了,好在酒吧门口就是马路,虽然坐出租车会比较贵,但是这个时段能不能打到车也是一个问题,因为下雨的关系,酒吧门口冷冷清清的一个人都没有,宁舒背靠在门柱上面,希望能有一辆空车从面前经过。   “今天我生日。”磁性低沉的嗓音在身后突然响起。   宁舒一个激灵,直起身子看向身后的地方,酒吧门前一百瓦的灯泡下面,李严熙正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他淡淡的笑。   “呃,生日快乐。”没料到会在这里撞见,这让宁舒有稍微的无法反应。   “我没想到你会来。”李严熙静静的看着他,语气并不如何让人在意,宁舒只觉脸上一热,忙转头看向别处,说道:“在学校门口刚好遇见了张晓和景风两个人,所以就来了,我……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   李严熙几不可闻的点点头,幽暗的眼眸仍盯着他,“我正在开会,张晓打电话给我,所以我过来了。”   他干嘛要跟他说这个?   而且,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宁舒几乎不敢去猜,只能胡乱的应了一声。   李严熙看着灯光下微红着脸的少年,微微勾唇笑了,他抬头看了看黑压压的天空,轻声说道:“天晚了,我送你回去。”   “不……”拒绝的话没来得及说完,李严熙已经走出了雨里。   秋天的雨水虽不及夏雨的凶烈,势头却也不小,宁舒看见李严熙背对着自己的身影,跨着大步往前走,肩头很快就湿了一片,但他却毫无所觉,仍在往前面走,李严熙那辆黑色的车子就停在不远处的停车场里,从这里走过去虽是一个不算长的距离,可是,照这样走下去,走到车旁的时候怕也全身湿透了。   宁舒看了看外面的雨势,突然冲了出去。   李严熙还没回过神来,便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拉住,身体被带动着往前跑,雨丝从四周一条一条的落下来,身旁牵着手的少年沉静的侧脸在不太明亮的光线里渐渐清晰起来,那双漆黑的眼睛正看着他,里面四溢着耀眼的华光。   终于,他们到达了车旁,男人飞速的开了车门将身旁已经淋湿的少年塞进去,自己则从另一边上了车,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依稀的雨声,宁静和沉寂在车厢里一路弥漫。 =================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第二更~~~ ☆、北大   欢愉从来不是真正的快乐,而是寂寞堆砌的长城。   ———2-15   “先用干毛巾擦一下,小心感冒。”将手里的毛巾递给身旁的少年,男人的声音温柔似水。   宁舒慢慢接过,将毛巾罩在头上,鼻翼间瞬间充斥着属于李严熙的气息,熟悉又陌生。   空气又瞬间陷入了诡异,宁舒抿着唇,有一下没一下的擦拭着头发,视线被毛巾遮挡,只能停留在自己的膝盖上,突然,手被人一把抓住,头上的毛巾也随之落了下来,他看见身旁的男人正看着他的手指,脸上的神色不太好看,“手怎么了?”   顺着李严熙的目光看去,他笑着抽回手,“没事,只是搬货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   对方没有给他更多的机会,重新伸手握住了他的,这次用了连他都无法挣脱的力气,李严熙看了看他,重新低下头去看手心里的手掌,宁舒的手指很漂亮,指甲圆润,手指修长秀气,只有指腹间有常年做事留下的薄茧,如今,这双手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痕,虽然颜色并不红艳,因为数量太多,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李严熙将他的手轻柔的放在腿上,侧身从车柜里拿了一个小箱子出来。   里面摆放着各色各样的急救器材,他拿了一管药膏和OK绷出来,对宁舒说:“上药的时候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这些伤不用擦药也会好的。”宁舒边说边抽回手,却又被对方一把抓住,动弹不得。   “别动!”   李严熙的声音犹地锋利起来,宁舒愣了愣,耳边还能感觉到这两个字带来的强冽的风,他果真没再动,男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刚才的语气,缓下神情,轻柔的说道:“这些伤口不管是会好,只是时间上会慢上许多,你这双手还要拿笔做题,你也不想被这些小伤口影响复习进度吧。”   宁舒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谢谢。”   闻言,李严熙微微勾唇,笑道:“不用客气。”   微凉的秋夜,安静的空间,依稀能够听见车窗外飘浮的雨滴声,宁舒半躺在椅背上,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指,这双手曾经陪他走过无数个冬天,它们为他付出全部,最后也随他没入黄土,他第一次真正的端祥着这双手,突然觉得难过起来。   “怎么了?”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情,正低头给他上药的男人突然抬起头来问。   宁舒摇摇头,笑道:“上次对不起。”   李严熙看着他,黑幽的眼眸里燃着灯火,“为什么要道歉?”   或许是因为对方眼里的神色太过强烈,宁舒竟无法直视,只好转过头去假装看着别处,声音里有些颤抖,“我很高兴认识你,你的出现对我来说不是困扰。”   宁舒仍旧没有转回视线,他或许太过紧张,以至于连耳根都红了起来,男人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问道:“为什么那天不给我答案?”   “我……”这个问题的确相当有难度,他怎么能告诉李严熙,那天他真正的想法,“我觉得,困扰这个词用在我身上比较恰当。”   李严熙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突然抚上少年乌黑的发顶,声音如同羽毛一般温柔迷人:“真是傻瓜。”   宁舒听了没有反驳,他的确是个傻瓜啊,明明已经三十岁,明明已经经历过这人世间的苦楚,却仍旧逃不开心里的阴影,一种叫自卑的情绪一直紧紧的困扰着他,父亲说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的确如此,可是,想要站在这个人的身边,想要跟他在一起,即使只是朋友,也没关系。   “包好了。”   宁舒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被贴了好几张OK绷,OK绷上面印着可爱的卡通人物,贴在一个大男人的手上看上去有些别扭,他动了动双手,笑道:“这OK绷应该不是你买的吧?”   李严熙一笑,说道:“一个女生买的,她就喜欢搞这种东西。”   宁舒也跟着笑了,随即看向窗外,黑澜酒吧门前的灯泡依旧很亮,险些刺痛了他的眼,“手也包好了,走吧。”他看着酒吧门前那黑澜两个字,轻声说道。   男人看了看他的侧脸,答应着将车滑了出去。   “复习得怎么样了?”车走到半路的时候,李严熙突然问道。   宁舒直起身子,“差不多。”   “有把握吗?”   “嗯。”   李严熙闻言一笑,“打算考哪里?”   宁舒顿了顿,还是老实的回答道:“北京大学。”   “呵,北大不错,加油。”   “谢谢。”   接着又是一片沉默,宁舒安静的坐着,眼睛看着车窗外不断被甩在后面的路灯,身旁正在开车的男人是如此优秀完美,连说话都带着让人舒畅的气息,这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若五年后的那一天真的到来了,李严熙会是什么反应。   依旧淡然的活下去还是……一厥不振。 ☆、恐惧     李严熙崩溃的样子,他无法应该说是不敢去想像,这样的一个人不应该有如此不堪的下场,负债上百亿,就算李家的人再多,怕也是还不上的。   “你们公司经营什么?”过了一会儿,宁舒问道。   李严熙正专心的开车,听了他的问题,不由得一笑,“打算来天阳工作了?”   “不是,只是好奇问问。”宁舒说道,眉宇间一片平静,大概李严熙还不知道他马上要去天阳实习的事。   “天阳的市场大部分在国外,主要分布在欧洲和亚洲区域,国内只有一小部分市场,主要经营珠宝、服装、电子等行业,亚太区由我打理,欧洲区由我大哥坐阵。”   就是因为业务基本上都在国外,所以才会因为一场金融风暴而一蹶不振。   若他们一早便察觉到危险,或许天阳不会垮,李家不会散。   “那,有打算将市场转回国内吗?”虽然知道自己再问下去有干涉企业内政的嫌疑,可是,还是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李严熙掉进深渊,从此万劫不复。   李严熙看了他一眼,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他的头发,声音轻柔如风,“国内市场对天阳来说太小,无法满足需求,所以,暂时没这个打算,不过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   宁舒点点头,心上还是压着一块巨石,落不下去。   两人说话间,宁家院子已近在眼前,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剩地面上的一片潮湿,李严熙停了车,看向身旁的少年,“早点休息,风擎那个人不喜欢人迟到。”   宁舒嗯了一声,推门下车,李严熙坐在驾驶座上没动,只是眼睛一直凝视着那开门下车的少年,灯光映衬着眼眸里的浓浓深意,末了轻声说一句:“晚安。”   “开车小心。”宁舒双手负在身后,微笑着说道。   李严熙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调转车头离去。   那远去的灯光渐渐看不见了,宁舒仍站在原地看着前方出神,他不太确定他与李严熙目前的关系,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只求片瓦遮头,三餐温饱,只是,碰上这样一个男人,让他没来由的变得不安起来,心底有个黑洞,渴求得到更多。   不止是朋友,他渴求的远远不止这些。   只是,说不出口,亦无法出口。   也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久到腿都有些僵了,他才转身进屋,迎面而来的是父亲平静的面容。   宁舒心里没来由的“咯噔”一下,叫道:“爸,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宁怀德从腾椅上起身,“我见李先生的车半个小时前就走了,你在门外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宁舒随口说道,眼睛看着别处。   宁怀德看着他,嘴唇抿成一条线,屋子里的空间似乎一下子变得压抑起来,父子俩无声的僵持着,终于,宁怀德率先败下阵来,无奈的叹口气,“晚了,睡吧。”然后步伐缓慢的进了房间,宁舒站在空荡荡的屋子中央,不知从哪里来的风吹得他浑身冰冷。   第二天早上吃了父亲做的早餐,宁舒收拾了几本书去学校,刚从房间里出来,便迎上父亲探究的目光,“复习得怎么样了?”   “还行。”宁舒拿着书,看着自己的父亲。   “昨天你跟李先生是怎么遇上的?”   宁舒在心里无奈的叹口气,父亲果真还没忘记昨天的事,沉吟片刻,他看着父亲轻声说道:“爸,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是,李严熙是个值得相交的人,我不想错过这个朋友。”   “你还小,不懂大人的世界,李严熙那个人虽然年轻,但是心思缜密,行事作风滴水不漏,你有没有想过,他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对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好?”   宁舒心里一颤,随即说道:“我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而且,我身上没有值得他窥探的东西。”   这话说出来委实可笑,可是,这一刻,他就是如此坚定的相信着。   即使这世上充满了肮脏和险恶,他一直相信,那些都与李严熙无关,因为这个人在他心里已经有了举足轻重的位置,竟然已经重要到了让他恐惧的地步。 ☆、灰色   宁怀德见他语气坚定,脸上是坚毅的神情,知道多说无益,只好摆摆手,说道:“上学要迟到了,快走吧。”   宁舒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屋,秋日的阳光微弱单薄,从遥远的东方跋山涉水而来,宁舒站在院子大门口,抬头看了看那温暖的阳光,虽然微薄,却让他不安的心莫名的平静下来,他知道父亲的忧虑和担心,却无法说服自己与李严熙保持距离,因为贪心的想要更多,所以不惜违背父亲的意愿,这,就是所谓的欲罢不能吧。   在宁舒的印象里,李风擎一向是个守时的人,而且基本上都比他早到。   可是,眼前紧闭着的校长办公室大门在告诉他,李风擎不是神,也有迟到的时候。   他在门前站了一会儿,看见任课王老师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   “宁舒,等校长啊?”   “嗯。”   王老师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咦,校长今天有事不能来了,他没告诉你吗?”   宁舒摇摇头,“没有。”   “可能是他忘了,这样,你今天去复习班上一天课吧。”王老师看了看他手里拿着的几本书,笑着说道。   宁舒又看了眼紧闭的门,点头同意了。   在李风擎没给他亲自复习之前,他在复习班呆过一段时间,所以也并不陌生,只是,校长亲自复习的天才少年突然出现在教室里,使得一干专心认真学习的人们都惊讶了一番,直到确认对方没走错教室后,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下午放学的时候,宁舒又去了一趟七楼,李风擎办公室的门仍旧关着,看来是真的被什么事耽搁了,能将李风擎绊住的事应该不小吧,宁舒这样想着,走出了学校大门,天还没黑,路上还能看见几个行人,公交站牌下也有些人在等车,宁舒看了看,慢慢朝家的方向走,走路的好处有很多,将白天复习的内容再温习一遍也算其中之一。   路边有两个俊秀的少年,两人背着同色系的背包,手里还拿着羽毛球拍,正靠在一起聊天,不知说到了哪里,两人同时笑了出来,宁舒看了他们一眼,突然想起叫晴空和晴阳的少年,自从上次被自己训斥之后,那两人便再未出现。   该是生气了吧,从小养尊处优的人,很难接受别人的批评,即使那是发自肺腑。   “学长。”   身后有人在喊叫,宁舒回头,看见一个陌生的孩子迎面跑过来,接着从他身边跑过,带起一阵不算猛烈的风,宁舒回过身来,低头笑了笑,不知为什么,明明只见过几次,他却对那两个少年如此上心,是因为他们身上有他没有的东西吗?   热情、青春和自信。   这是他所没有的,即使住在自己十八岁的身体里,他的心却已经老了。   回家的时候特地去菜市场买了些菜,还未走到家门口,便看见门前停靠着一辆白色的休旅车,他的脚步犹地一顿,随即快步的走过去,在门外就能听见里面的谈笑声,一个是父亲的,另一把声音则属于一个女子,声音听着陌生得很。   进了院子,便看见父亲洋溢着笑容的脸以及那个背对着门口的身影。   “回来了。”   宁舒应了一声,慢慢的朝两人走去。   这时,那只见背影的女子听见了他的声音,转过头来,只一眼,宁舒便犹地顿住脚步。   记忆仿佛被刀刃划开,一丝一丝漏出来。   那一年的那天,天空是灰色的,父亲的脸是灰色的,记忆也是灰色的。   他的口袋里只有三百块钱,不足以安葬父亲,然后,有一个叫安然的女子突然出现,愿意出钱买下他家那破旧不堪的房子,他自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拿着卖掉房子的钱安葬了父亲,以后的很多年里,他总会想起,那个叫安然的女子跟他说的话,那不过是一句短暂的话语,却让他记到如今。   她说:生活有时候是无情的,但是,你要学会正确的直面它。   那之后的很多年里,他都记着这句话,即使快要被生活的无情给湮没了,也始终坚持着原则,这话就如同寒夜里的星火,即使微弱,却强大。 ☆、起伏     风从天的那一端吹过来,我在风里说我爱你,你说,风太大,你听不清。   ———2-20   十二年前,宁舒还是个孩子,安然的出现就如同黑夜的星火,让他看到了希望和光芒。   父亲艰难的一生,本以为能够安度晚年,结果却死于非命,他坚持着,跑遍了所有能够借钱的地方,他们在这个城市没有亲戚,应该说,自他有记忆以来,逢年过节,他们家从未有过任何客人的身影,他跪在坚硬的地板上,重复的叩着头,只希望有人能借点钱给他,让他安葬父亲,四周的邻居们本身便不富裕,拿出的钱零零散散的无法解除目前的危机。   那时候,他几乎绝望,父亲辛苦了一辈子,没想到连死了都无法安宁。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助,自己的无能和毫无建树成了最大的讽刺。   安然,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   宁舒从地上站起来,长时间跪着让他的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连先前剧烈的刺痛都已经感觉不到。   “你是宁舒吗?”然后,他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她长得并不十分漂亮,单眼皮,不算挺翘的鼻子,皮肤一般,唯有那双嘴唇格外诱人,即使不笑,唇角也会微微弯曲,仿佛在轻轻微笑一般,很是好看。   宁舒看着她,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安然说一个朋友看上了他们家的房子,虽然老旧,若买过来重新装修一番,倒是个生活的好地方,宁舒看着她明亮的眼睛,连犹豫都没有便答应了,他没问安然口中的朋友是谁,又为什么偏偏看中他们家的房子,因为他需要钱,夏天会加快一切失去生命的物体的变化,父亲的身体已经散发出了微弱的腐味,虽然并不强烈,他却心急如焚。   他虽不了解房价,可是安然给的那一大沓钱还是让他惊讶了一下。   太多了。   多到让他害怕,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一下子看到那么多钱,自是会觉得害怕,所以,宁舒最终只拿了他觉得那屋子所值的价钱,他没数有多少,但是安葬父亲已经绰绰有余。   安然抿唇看着他,单凤眼里有数不尽的情绪,却终是将剩下的钱全数装进箱子里,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他的视线。   他拿着那些钱将父亲草草的葬了,没有宾客的葬礼看上去如此清冷,他站在父亲简陋的坟前,凝视着上面那“宁怀德”三个字良久无语,然后他慢慢转身,离开。   在北京的很多个无眠的夜晚,他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叫安然的女子,想起她脸上不屈的神色以及那句时刻鞭策着他的话。   那时候的北京便已经有了名叫“牛郎夜店”的场所,他虽从不刻意去在意自己的面貌,走在街上却时常被人注意,那些人会跑上前来跟他搭讪,说些讨好的话,又或者直接塞张名片给他让他去玩,他都装作没听见没看见,只是将双手揣在口袋里,急急的走开。   即使生活再落魄,有些原则,也绝不能被打破。   所以,他感谢这个叫安然的女子,即使他连她姓什么都不知道,却仍旧衷心的感谢她那句鼓励的话语,即使只是一时的有感而发,他也依然感激。   “宁舒。”父亲叫了好几遍他的名字,他才蓦然回过神来,眼前是安然热情的笑容,他伸出手去与她的交握,语气带着自己没察觉的亲腻,“你好。”   安然依旧笑着,“我叫卓安然,今天来是有些事想跟你们谈谈。”   宁舒心里诧异,脸上却一片平静,“请问是什么事?”   两人同时坐了下来,安然从随手的公事包里拿出一叠资料,递了一份给宁舒,趁他低头看资料的时候,说道:“这是由政府起草的土地征收同意书,政府打算在这个片区拆去旧楼建新房。”   宁舒看着手里的同意书,心里并没有多少起伏。   他一早便知道这里会被征收,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比记忆里的起码早了三四年,而安然的身份原来是政府工作人员,这倒是始料未及的。 ☆、珍贵     “同意书上面的条款其实对你们是非常有益的,新房建好后不但会送你们一套与原房相同面积的房子,而且还会给你们五万元的安置费,我个人认为,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不但推动了整个城市的现代化发展,而且对你们自身来说也相当有益,五万块钱可以在郊外买一栋不错的两楼小居了。”   宁舒安静的听着,将同意书仔细的看过之后,才抬起头来问父亲:“爸,你觉得怎么样?”   宁怀德脸上一片沉凝,浑浊的眼睛里还有些血丝,“卓小姐,你刚刚说五万元的安置费,那是不是代表以后送给我们的新房子不在这个地方了?”   卓安然笑了笑,说道:“你们这栋房子以后会兴建成一个时代广场,政府送给你们的房子在另一处,当然,地点还是在这个片区里。”   父亲的忧虑在所难免,毕竟,这里是他们生活了几十年的家,这个屋子里,或许还有他母亲的回忆,那些回忆虽然他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可是对父亲来说,这些都是弥足珍贵的,是用钱买不到的记忆。   见父亲脸上的神情,宁舒将同意书收起来,对安然说:“卓小姐,可以让我们考虑两天吗?”   卓安然自然欣然同意,还安慰一旁的宁怀德:“叔叔,那我改天再来,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退一万步说,若你们不想搬的话,到时候就直接跟我说,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宁舒送她出去,两人站在院子门口说话。   宁舒突然觉得时光一下子往回流去,那一年,他们也是站在这里,只是那天在下雨,不似现在的阳光明媚。   “那我就先走了,这条街我都走了一个星期了。”卓安然笑着说道,嘴唇上粉淡的唇膏被阳光折射出好看的光线。   她转身欲走,宁舒突然说道:“卓小姐,若我们真的不肯搬,你打算怎么解决?”   或许没料到他会如此问,卓安然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也不知道呢,到时候,怕只能去求高人相助了。”   宁舒了然一笑,敢情她刚才那胸有成竹的话都是在安慰父亲罢了。   这样的安然,让他更加觉得可亲起来,连脸上的笑容都更加明亮了一些,“你刚刚说这条街你走了好几天,那还有哪些人没有走访?”   卓安然看着他,说道:“其实,你们是最后一家了。”   宁舒心里一顿,“他们都同意了吗?”   卓安然点点头。   或许,大家都是舍不得的,只是,出面的是政府,再加上丰厚的赔偿,让人没有办法拒绝,父亲的低落只是出于怀念,老旧的东西终究会被取代,只是当真正被改变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宁舒低头想了想,说道:“三天后我给你答复。”   安然点了点头,从包里掏了一张名片递给他,“有事打我电话。”   宁舒接过名片,突然想起张晓和李严熙,这两个也是喜欢给别人发名片的人。 ☆、手掌   心灵鸡汤不知是否真的能安慰心灵呢。   ———2-21   安然的身影消失在了街尾,宁舒收回视线转身进屋,父亲仍旧坐在老縢椅上,脸色沉静。   宁舒慢慢走过去,在他身边的凳子上坐下,父子俩都没说话,空气一时安静无声。   “我跟你妈都很喜欢这个城市,她说这个城市很干净,连天空都比别的城市要来得透明,这个房子也是你妈选的,她说喜欢这个院子,所以我们就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半辈子,只可惜,你妈她只住了三年就走了。”   宁舒低着头,听父亲用略显苍桑的声音缓慢的说着,“我以为我会在这里住上一辈子,没想到啊。”父亲惋惜的声音听上去是那么刻骨,宁舒抬起头来握了父亲的手,“爸。”除了这个字,竟说不出别的安慰的话来。   宁怀德反手握住儿子的手,脸上爬满笑容,“要搬走,说实话我很舍不得,但是,这里的确是旧了,旧了就该换新的。”   有些东西,即使是旧的,也有人将它们当成宝贝一样珍爱。   父亲眼里的笑容看上去是如此脆弱,像玻璃一样一碰就会碎,宁舒别过眼,没说话。   “就这么定了吧。”   宁舒转过头来看着父亲,良久才点了点头。   在父亲的心里,要割舍这里需要极大的勇气,那个消失不见的母亲,父亲还是依旧深爱着她吧,如若不然,怎么会这样难过和怀念,年少时的感情虽然轻率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真诚强烈,所以,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即使他已长大成人,父亲依然守着这里,在他的内心深处,或许是希望有一天,她想回来的时候,仍旧能找到回家的路吧。   父亲的身影在眼里慢慢消失,宁舒坐在原处,觉得揪心的疼。   第二天早上从打工的便利店出来,宁舒特地回家换了身衣服。   从柜子里拿了一件黑色的T恤穿上,他从来喜欢白色,因为白色最简单,看上去最是纯粹,最重要的是,那些白色的衣服都是父亲以前所在的鞋厂发的,不需要用钱买,只是,今天不一样。   穿好衣服后,他走出了房间,父亲的伤基本上已经好了,这两天吵着要去餐厅上班,都被宁舒制止了,虽然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但是这样急着工作不是一件好事,宁舒觉得,应该让父亲再多休息一阵才行。   面对儿子强硬的态度,宁怀德自然只能举手投降。   “爸。”宁舒拉上门,叫了一声。   正在盛稀饭的宁怀德看着儿子,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问道:“今天怎么突然穿这件衣服了?”   宁舒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抿了抿唇,这是高三时候的情人节一个女孩子送的礼物,他虽有好好拒绝,却败在了那女孩子的眼泪之下,那女孩说见他常年穿着白色的衣服,若穿上黑色不知会是什么样的效果,既然对方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也只得无奈收下,回家之后便压在了箱底,若不是那天收拾衣物的时候无意中发现,这衣服大概永远都见不了阳光。   “过来吃饭吧。”宁怀德见他不想回答,轻声说道。   宁舒走过去在矮桌边坐下,夹了油条咬了一口,“爸,不要急着去上班,年轻的时候若不好好注意身体,等老了受的罪更多。”   宁怀德吃着稀饭,笑着点了点头,“我都这把年纪了哪里还年轻啊,倒是你,晚上要上班白天要上课,这身体迟早要垮掉,等我去上班了你就给我把工作辞了。”   宁舒笑,“你以前不是说不供我读书的吗?”   高考前父亲的话还犹在耳边。   宁怀德听了,苍老的脸微微一红,佯装生气道:“你是越来越有本事了,连你爸都敢调侃!”   “哈哈哈!”   宁舒笑得前仰后俯,突然发现父亲正定定的看着他,嘴里无意识的昵喃道:“你长得像你妈,她是个美人。”   宁舒隐去笑容,闷声不吭。   虽然知道父亲忘不了她,可是,见父亲如此痴迷的模样还是让他觉得痛心,那个女人离开的时候,是否有想过父亲的感觉?是否想过他的童年会不会因此而变得不完整,是否想过……回来?   早餐之后,宁舒依旧拿了几本要用的书往学校赶,李风擎正坐在沙发上吃早餐,看见他身上的黑色T恤,笑道:“宁舒,来的路上有多少人看过你啊?”   宁舒知他的意思,却假装没听到,“校长,是现在去天阳集团报道吗?”   李风擎放下早餐盒,抽了一张餐巾纸擦擦嘴角,说道:“不急,先做张卷子。”说完指了指大班台上的空白试卷,宁舒看了看他,转身拿了试卷开始做题,去天阳进行对口实习的项目本就不是他的意愿,若不能去自然是最好了。   而且,那是李严熙在国内的总部,肯定会不时的碰面,那时候,他与李严熙便不是朋友,而是雇佣关系。   这样的认知让他有些郁结,眼睛也不知不觉看向了窗外,李风擎坐在沙发上,看着那出神的少年,脸上的兴味浓郁非常。   直到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宁舒才蓦然回神,边懊恼自己的分心,眼角不经意瞟到门口的身影,他惊讶的看过去,对上张晓微笑的脸,“宁舒,做卷子呢。”   “哦,嗯,你怎么来了?”宁舒从桌前起身,走了过去。   张晓看着他,脸上笑意不减,“你今天不是要去公司实习吗?我正好顺路,所以来接你。”   身体犹地一顿,他记得张晓住在天阳集团附近的高级公寓,从市区绕到三环也算顺路的话,会不会太牵强了?   大概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这个借口并不高明,张晓忙补充道:“我昨晚去朋友家玩了,顺便过夜。”   只是,他这个动作在宁舒眼里更是此地无银,越描越黑。   一旁的李风擎见了,笑道:“是女朋友吧?”   张晓摸摸头,有些不发意思,“不是啦,只是新认识的朋友而已,都还不太熟悉呢。”   李风擎闻言,脸上的笑容更加明亮,身体微微向后仰,靠在沙发椅背上,语气一派挪揄:“不太熟悉就敢在人家家里过夜了?张晓,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叔,你就别编排我了。”张晓有些不好意思,声音都带着和平时不一样的味道。   宁舒却是一愣,张晓竟然叫李风擎叔叔,看两人的年龄最多相差六七岁,怎么这辈份却差这么大一截?没给他更多疑惑的机会,李风擎突然看向他,说道:“宁舒,你先跟张晓走吧,剩下的题下午回来再做,记住,你现在又多了一个身份。”   宁舒点点头,“我知道。”   李风擎这才满意的点头,冲他挥了挥手。   张晓也跟李风擎道别,然后才带着宁舒往外走,两人从七楼延着楼梯往下走,楼道里有三三两两的学生从身边经过,看见宁舒和张晓,女生们开始窃窃私语,宁舒只当没看见,张晓则依旧挂着笑容,鼻梁上的无框眼镜衬得那张本就英俊的脸更加飞扬,比宁舒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更加意气风发。   “人们常说恋爱中的人是不一样的,以前我还不信,今天见了你才觉得这话原来是真的。”宁舒轻声说道,语气里夹杂着笑意。   张晓一愣,“哪有!”   宁舒看着前方,笑道:“哪都有。”   听了他的话,张晓却是一脸震惊,看着自己的手掌,仿佛在研究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笑道:“我每天都是这么个样子,这跟谈恋爱没啥关系。”   宁舒见他笑容不似先前的明亮,便住了口。 ☆、解释   如果云知道,他会为了阳光选择留下,还是随风而去。   ———2-22   张晓依旧开着他明黄色的敞蓬跑车,在纪枫高中大门一侧的停车场上显得格外耀眼,宁舒走在张晓身后,朝那辆车走去,路边有不少学生朝他们望过来。   “宁舒,你们学校的学生真是热情啊。”   宁舒笑了笑,“嗯。”   两人上了车,宁舒拉过安全带系上,张晓见了,打趣道:“果真是好学生啊,连小事都一丝不苟。”   宁舒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有些僵,张晓这话说得也太夸张了。   不过是突然想起李严熙的话来,那个人说系上安全带是常识,那靠近的气息带着陌生的情愫,仿佛就发生在前一刻,想到这里,宁舒懊恼的抓了抓头发,蓦然发现自己越来越无可救药。   “怎么了?”张晓疑惑的看着他问道。   宁舒摇摇头,“没事,走吧。”   张晓答应着将车开出去,跑车一上了大路便像剑一样飞驰,宁舒对这时速有点吃不消,却只能右手紧抓头顶的把手,张晓开车的时候简直就是在玩命啊。   “柳颜还记得吧?”见宁舒的脸色有些苍白,张晓立刻将车速慢了下来,没话找话。   宁舒睁开眼,想了想:“是上次在酒吧那个年轻女人吗?”   “对,她是公关部部长,天阳集团的三巨头之一。”张晓说得煞有介事,宁舒听着有趣,笑道:“三巨头?”   张晓看着路况,给他一个微笑的侧脸,“所谓三巨头就是指三个女人,其彪悍程度连男人都自叹不如,采购部部长李凤玲和人事部部长方晓娴再加柳颜,这三个女人在一起就是一台戏,所以,千万不要去惹她们,更重要的是,她们是老板非常信任的下属。”   宁舒一愣,轻声说道:“这个社会发展得太快,过去女人的地位如此低下,如今已经能撑起半边天了。”   张晓赞同的应了一声,“对啊,千万别小看女人,以前说的有胸无脑已经完全过时了,天阳集团的女性员工占了总人数的百分之六十,而且个个精英,能力超群。”   “真是个惊人的数字。”宁舒由衷的感叹。   李严熙,作为上司怕是非常严格的吧,虽然平时总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轻柔的笑着,连说话的时候都是温柔的,可是,在宁舒的意识里,李严熙应当果断卓绝,拥有着雷厉风行的做事风格,但凡企业的领导者都该具备这样的素质,本性温柔的人,若连工作都是如此温和的性子,怕是很难独挡一面,搞不好,还会让集团面临未知的危险前景。   那个出门有保镖跟着,站在便利店柜台前吃早餐的男人,其实只是一个被温柔介定的幌子,他突然很想看看,李严熙生气的模样,面对一个总是面带笑容的人,总让人觉得不真实。   张晓抽空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对了,那天聚会后来下雨了,你是怎么回去的?”   宁舒身体一顿,随即回答道:“打车回去的。”   对于他的说辞张晓明显不太相信,“真的吗?”   宁舒赶紧点头,但他不会说谎,只一个小动作便露出了破绽,张晓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有些挪揄,“我明白了。”   张晓脸上的表情如此明显,明眼人一看便知他说的那个明白是什么意思,宁舒觉得心里有些堵,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该从哪里说起,搞不好还会越描越黑吧。   想想只得作罢,与其越说越乱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什么都不说的好。   有些事,即使不解释,时间久了,自然就会澄清。   他与李严熙,距离这么远,怎可能靠近?   天阳集团宏伟的建筑已经近在眼前,对口实习的工作范围张晓已经在路上跟他说了,主要是复印和整理文件,替企业会议做记录之类的事,换种说法,其实就是打杂的吧。   这些话宁舒当然不可能说出口,以他对电脑的白目,让他做这个或许都有些难度。   上学的时候倒是每个星期都有计算机课程,可是,那都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啊,现在怎么可能还记得? ☆、凤玲   车子在大门前停下,早上九点钟的现在,依旧能看见年轻的白领们高傲自信的面容,她们美丽高雅,脚下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敲打出动听的节奏,宁舒站在大门前,第一次感觉到了都市人匆忙与优雅并存的特点。   “早。”一道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宁舒条件反射的回过头,鼻子刚好触及到对方衬衣的第二颗纽扣,颤巍巍的后退两步,摇晃的身体因手臂被对方拉住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宁舒迟疑未定的站住脚跟,看见对面的男人英俊的面孔。   对方浓密的黑发在风里飘散,如同深色的水藻张扬放肆,完美的五官在眼前停驻,那如黑曜石一般璀璨的眼睛正静静的注视着他,里面流动着无数情绪,每一种都叫人忍不住惊叹。   阳光从正前方的位置投射而来,身前的人只静静的站着,便遮挡了所有的明亮。   “……早。”宁舒慢慢的开口,声音有些弱。   李严熙微笑的看着他,声音轻柔而明亮,“我以为你不会来。”   宁舒一愣,轻声说道:“校长说我是最合适的人选,所以,即使不想来也没办法。”   他这话说得毫不掩饰,李严熙却依旧一副温柔的模样,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发,语气带着察觉不出的宠溺,“风擎就是这样,即使不愿意他也会强迫你来,回头我说说他。”   “不用了,校长的决定都是在为学校考虑。”宁舒忙说道,声音清脆如丝竹,若李严熙真去说了李风擎,这事怕不好收场,其实只是一个为期一个月的实习罢了,咬咬牙就挺过去了,更何况,这姑且也算是积累社会经验的方法之一吧。   心里这样想着,宁舒觉得好笑,若这叫积累社会经验的话,那他过去十二年的社会阅历都是白费的吗?   确实是白费的呢,做着最廉价的工作,住的是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就连洗好的衣服都只能阴干,常年见不到阳光,这样的生活连蝼蚁都不如呢。   少年紧皱的眉峰和微微涣散的眼眸让男人不自觉的皱了皱眉,随即伸出手去拍了拍对面少年细弱的肩膀,少年似乎被这突然的动作打搅,蓦然回过神来,脸上还有没有完全退散的茫然,过了一会儿才问道:“怎么了?”   李严熙眉头皱得更深,一眨眼又恢复了温柔模样,“进去吧。”   宁舒胡乱的应了一声,转回身去,那双明亮的眸子犹地睁大,看着面前的地面,阳光的身影随处可见,在那光滑高洁的地面上,他看见他的影子与身后的人重叠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个整体,看上去是如此亲密。   他只呆愣了几秒,便回过神来,身后的男人已经走在了前面,他忙小跑上去,跟着对方往里面走,也忘了自己之所以会站在这里是为了等张晓这件事。   整个天阳集团共有三十二层,各部门分工明细,管理独立,看得出来领导者在企业管理这方面下了不少功夫。   跟着李严熙往里走,路上遇见了很多人,他们虽然行色匆忙,看见李严熙的时候都会停下来打声招呼,宁舒站在李严熙身后,看着他温和的回应着那些人的问候,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是不是错了?   其实上位者不需要谨厉的作风,以德服人也可以?   两人进了空无一人的电梯,宁舒将自己缩在角落里,眼睛看着那不断跳跃的数字,希望它走得快一些,再这样下去他恐怕会窒息而死。   李严熙背对着他站着,安静的电梯里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正在他胡思乱想的当口,男人低沉的嗓音突然传来:“工作的时候不要太靠近女同事。”   宁舒一愣,一时没明白过来,又听他继续说道:“虽然我很乐意见到她们做事时的干净利落,但是,女人天生的八卦精神让人难以恭维,所以,记住我的话。”   突然打开的电梯让宁舒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跟着李严熙出了电梯,马上接收到了几十双超强电波的扫描,那些穿着名牌画着淡妆的女子果真如李严熙所说的那样,如狼似虎。   宁舒咽了咽口水,无意识的向李严熙身后靠了一步。   男人见了,唇角微微上扬,错身挡在了身后的少年面前,然后看着眼前的一众下属,说道:“他是纪枫高中过来实习的学生,给我带好一点。”声音沉著而森然,站在身后的宁舒一愣,李严熙这样的语气让他陌生得紧,充满了距离感。   众人立刻默契的点点头。   “李部长,人就交给你了,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李严熙对不远处那个正倚在门边的年轻女子说道,李凤玲有些懒散的点点头,声音出乎意料的婉约,“我明白了,老板。”   李严熙看了一眼李凤玲,转身对宁舒说:“跟着凤玲,她会教你。” =================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周末快乐\(^o^)/~ ☆、庞大     见宁舒点头明白之后,他微微笑了一下,这才转身走进电梯,宁舒看着那慢慢合上的电梯门,李严熙的脸随着电梯门的渐渐闭合变得越来越窄,身子也慢慢看不见了,他这才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像一道坚固的铁墙,无论时间如何推移,那面墙都不会变薄,也永远不会腐烂,这就是一道无法跨越的屏障,是一个无法实现的愿望。   “竟然让老板亲自带你过来,面子不小啊。”耳边响起女子婉约的声音,语气里夹杂着显而易见的轻漫,宁舒转过头来,看着名叫李凤玲的年轻女子,轻声说道:“只是与李先生刚好在楼下遇见,他见我第一次来不认识路,所以好心带我上来,李部长只因这件小事就如此笃定,是不是有失水准?”   话刚说完宁舒就马上后悔了,冲动是魔鬼啊。   他虽一向都是温和的模样,在有些事情上却容不下一粒沙子,上司也好,同事也好,都应该互相尊重,而不是言语相击。   过去的那些岁月并没有让他学乖,他的性格依旧如此。   这个李凤玲以后就是自己的上司了,得罪了上司,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下场。   哪知李凤玲听了非但没生气,反而笑脸盈盈的看着他,“不错不错,我喜欢。”   宁舒被她这没头没脑的话搞得莫名其妙,见李凤玲往前走,也只好紧跟其后,一个上午下来,宁舒基本上已经明白了自己来天阳集团的意义,其实就是做做样子罢了,李凤玲根本没有给他指派任何工作,只是让他把一些旧资料整理起来,然后整齐的摆放在资料室里,那是一个很大的房间,除了墙边的高大书柜没有任何别的家具,书柜里放的都是天阳集团这些年来的采购资料,那些数据和资金让宁舒吃了一惊。   有些订单竟然高达数十万,这样的事实让他更加心惊,这么庞大而雄厚的一个商业帝国为什么会敌不过一场金融风暴?是决策失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导致的? ☆、30、闯入     真正的温柔永远藏在严厉背后,那些表面上的温和不过是一片浮云。   ———2-23   时间临近十二点,宁舒一直在资料室里整理资料,直到李凤玲进来叫他下班才停止。   李凤玲似乎很喜欢靠在身边的东西上面,有门的时候就靠在门框上,她似乎喜欢靠在一切可以靠的物体上面,就如同现在,她正一只手撑在书柜的架子上,身体微微倾斜便倚在了书柜上面,也不顾身上的衣服有多名贵,“我说,你真的有十八岁?”   宁舒一愣,他何止十八啊,二十八都有了,只是,现在这个身体确实只有十八岁,于是他点点头,“马上就到十八岁了。”   听了他的话,李凤玲突然笑了,“喜欢什么样的生日派对?我来给你办。”   他跟李凤玲不过才认识短短的一个上午,连交谈都只有一次,这个女人此刻表现出来的热情似乎有些过份了,更何况,就算是对下属好,这个情况也已经超出了范围内,于是他忙拒绝道:“不用了,我不习惯过生日。”   李凤玲却依旧一副兴致高昂的模样,完全不理会他的拒绝,“什么叫不习惯啊?你既然来天阳实习,又被老板送到了我这里,我待你自然就要像亲弟弟一样了,跟姐姐我还客气什么啊?”   宁舒放下手里的资料,觉得李严熙说的话太正确了,果真不能太靠近女同事啊,上司也不例外。   “真的不用了,部长,谢谢你的好意。”宁舒再一次拒绝道,李凤玲这才看了他一眼,“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不都喜欢PARTY吗?那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宁舒摇摇头,低头看着架子上的资料,笑道:“只是生日而已,不用搞得这么隆重,生日那天只要吃上两个鸡蛋就行,我爸说,生日的时候吃两个鸡蛋,接下来的这一年一晃眼就会过去了。”   李凤玲摸了摸下巴,看着对面笑得有些落寞的少年,“嗯,我明白了,姐姐一定会给你一个惊喜的。”说完这话便一转身走了,完全不给宁舒再次拒绝的机会。   宁舒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资料室,叹息一声,走了出去。   李风擎说他只需要上午在天阳实习就行了,所以一出采购部,他便直接往安全通道而去,现在是下班高峰期,等电梯的人太多,他得赶回学校吃午饭,再晚的话饭堂的大叔大妈们都下班了。   好在采购部设在十二楼,走楼梯下去倒也不算太高。   现代人发明的东西越科技,自身就越依赖这些高科技,有了电梯之后,楼梯基本上就已经无人问津了,从十二楼一路走下来,他连一个人都没遇见。   “日本方面最近出了一点小状况,明天我会飞过去,问题很快就会解决。”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闯入,使得原本安静的楼梯间出现了一丝波动。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声音慢慢传来,声音低沉而迷人:“嗯,辛苦你了。”宁舒脚步一顿,不自觉的停了下来,这个声音,是李严熙的,堂堂总裁大人不乘电梯竟然走楼梯,这是哪门子的逻辑?   正出神间,听见先前的那个声音说:“不辛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语气里夹杂着欢愉的笑意。   他想转身走开,脚步却如同嵌了铁块一般无法移动,这时,那说话的两个人已经出现在了拐角处,李严熙看见他,脸上并不惊讶,仿佛一早便知会在这里遇见似的,只是微微一笑,“饿了吗?”   宁舒看着他的眼睛,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这位是?”宁舒这才注意到李严熙身旁站着的男人,他长得很好看,不似李严熙的俊美,也不同于景风的妖娆,是一种自然的美,利落的短发,干净清秀的五官以及身上那一看便价值不菲的衣服让宁舒有些窘迫,当面对李严熙一个人的时候,这种距离感并不如何强烈,可是,当李严熙的身边多了这样一个人之后,让他觉得,距离一下子被拉长,长到无法企及的距离。   李严熙将手里的文件递给身旁的年轻男子,走到宁舒面前,右手自然的挽在他的细瘦的肩上,冲那一脸错愕的男子介绍道:“晓青,这是宁舒。”   那叫晓青的男子微愣之后,露出礼貌的笑容,对宁舒说道:“你好,我是顾青。”   宁舒看着那人脸上客气生疏的笑容,微微点头:“你好。”   这个叫顾青的人,并不乐意待见他,这是宁舒的第一感觉,心里还在疑虑,便听见李严熙说:“现在回学校也没饭吃了,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不用了,学校饭堂很晚才会关门的。”拒绝脱口而出,宁舒边说边退了两步,从男人修长的手臂中逃开,李严熙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沉寂,一旁的顾青却突然说道:“你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还是早点去吧,等下胃又要痛了。”虽是略显责怪的语气,里面夹杂着的亲腻却显而易见。   宁舒听了,觉得心里堵得慌。   三个人站在这里,自己更像是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怎么看都太过突兀,与这里的氛围是如此格格不入。 =================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更少了,今天就多更点吧\(^o^)/~ ☆、幸运   少年蓦然垂下的眼睑让身旁的男人表情突然愉悦起来,轻声说道:“晓青,你先走吧。”   顾青看着对面一脸沉默的少年,犹豫了一下点头离去,临走前突然说:“吃了饭快点上来,我等你。”也不知这话是无心还是有意,这短短的一句话却让宁舒浑身一震,眼睛看着顾青消失的方向,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李严熙见他恢复神态,表情一派温柔:“想吃什么?”   宁舒摇摇头,眼睛看着别处,“我回学校吃就行了,你工作繁忙,我就不打扰了。”说完便要走,却被身旁的男人一把拉住手臂,对方的声音近在耳畔,还能感觉到那呼出的气息热烈如火,“宁舒,原来你这么怕我,连一起吃顿饭都不敢。”   明知是激将法,却还是没出息的被对方成功的激怒,得逞的男人一脸温柔的笑容,看着面前脸色稍霁的少年,“吃中餐可以吗?”   宁舒骑虎难下,只得客随主便。   其实两个人的午餐很好解决,天阳集团有附属的员工餐厅,里面的食物虽比不上一流的餐厅,倒也算不错了,眼看着李严熙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宁舒忙叫住他,“吃饭的地方很远吗?”   李严熙手里还拿着车钥匙,嘴角向上弯曲,“怎么了?”   宁舒看了看他,“如果很远的话我就不去了,下午还要上课,校长不喜欢人迟到。”   无奈的摇摇头,李严熙只得走回来,走到他面前的时候突然停下,“星期天有课吗?”   宁舒被他这跳跃式的说话方式弄得一愣,然后才回答道:“这个星期校长说要出差,让我在家复习。”   李严熙挑起英气的眉,笑道:“校长出差?是打算跳槽吗?”   “不太清楚,跳槽应该不至于吧。”宁舒沉吟片刻,认真的说道,这才看清李严熙脸上那戏谑的表情,深知自己又上当了,跟狐狸在一起果真要时刻小心才行,稍不注意就被人给耍了。   “周末我带你去个地方。”   宁舒想问什么地方,但一对上李严熙温柔的笑脸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似乎从一开始,他就在不断的拒绝这个人,这个人明明应该高高在上,却总是在他面前摆出一副温柔的模样,让人连拒绝都觉得不忍。   最后,李严熙带他去了公司附近的一家中餐厅,正是吃饭的点,大厅里几乎坐满了人,那经理似乎跟李严熙很熟,打他们一进门便立刻走了过来,亲自带他们去了里面的包房,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闹和燥杂,空气立刻安静下来,李严熙将菜单推到他面前,“想吃什么随便点。”   宁舒看着桌上那制作精美的菜单,便知这餐厅的消费必定很高,想着便将菜单推回去,“你点吧,我随便。”   他眉宇间有着并不明显的拘谨和小心翼翼,男人见了,深色的眼眸微微一沉,突然问道:“今天上午凤玲让你做什么工作了?”   宁舒微微一愣,这才想起他与李严熙此刻是雇佣关系,于是声音低落的答:“整理资料。”   “什么资料?”   宁舒看了看他,低下头来注视面前缭绕着热气的茶水,“天阳集团前两年的采购订单。”   “有什么收获吗?”男人看着他,继续抛出问题。   第一眼看见那些资料的时候,他只觉心惊,越往后看心也渐渐平静下来,身为采购部部长,李凤玲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将原本高得咋舌的单价砍下了一半,面对这样一位强势能干的客户,想必那些供应商心都在滴血吧,所以,天阳三巨头之一的外号确实是实至名归。   “单从订单表面来看,李部长是个非常得力的下属。”宁舒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轻声说道。   李严熙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表情有一秒钟的怔忡,随即微微笑了,笑容温柔而宠溺:“若凤玲听到你这样夸她,一定会很高兴。”   宁舒不置可否的笑笑,没有答腔。   正如张晓所说,李严熙的确非常信任李凤玲,连称呼都是如此亲腻。   能被这人这样信任着,该是何等幸运的事。 ☆、压力   天空沉得如同雾霭,一如你沉寂的脸。   ———2-24   他们点的菜很快就端了上来,在午餐高峰期的现在也能保持这种速度,让宁舒对这饭店的厨子非常佩服。   “张晓说天阳集团有三巨头,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面前餐盘里正冒着腾腾的热气,宁舒看着那些以前连见都没见过的菜色,轻声问道。   李严熙正拿了两人的碗筷用开水重新烫洗,听了这话,不由得笑道:“柳颜和凤玲你应该已经见过了,加上晓娴,她们三个是我从大学里直招过来的,她们已经在天阳工作了六、七年,时间比张晓和顾青还要长,对我来说,她们就像我的亲妹妹一样,至于三巨头这个代号,则是底下的员工给的,到目前为止,她们似乎非常受用这个绰号。”   宁舒点点头,又听李严熙说:“如果不出意外,你应该会成为她们的学弟。”   这话让宁舒惊讶的抬起头来,不太确定的问道:“她们都是北大毕业的?”   李严熙将烫洗后的碗筷摆在他面前的桌面上,点了点头,“不止是她们,张晓也是北大毕业的,不过他们学的专业不同,张晓是北大法学院毕业。”   北大每一年的招生指标都有限,能进去的人就相当于古时所说的状元之才,天阳集团却有着这样优秀的人才,而且一下子就是四个,更徨论那些他不知道的,让他怎能不惊讶。   李严熙见他表情有些低落,轻柔的笑道:“你应该相信风擎,更要相信自己,明年你一定会考上。”   这话其实并没有什么说服力,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便让人觉得无法不信,若这一世无法出人头地,怎对得起这场意外的重生,宁舒点点头,跟着笑了,“只能加倍努力了。”   李严熙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轻慢而温柔,将盛好汤的汤碗推到他面前,“这里的汤很有名,趁热喝。”   宁舒没再推辞,端碗喝汤,入口的汤汁美味鲜活,即使已经咽下去了,却还能感觉到余味在口腔里漫延,这或许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这个社会的生存法则大概就是如此,有能力的人吃香喝辣,没有才干的人只能生活在最底层,过着最糟糕的生活。   他的父亲,一辈子都在为一个黑厂工作自己却不自知,明明是一个好人啊,为什么会有如此惨淡的境地,该叹命运的不公还是自身的无能为力?   想到这里,嘴里原本鲜美的浓汤便骤然失去了味道,在嘴里弥漫成一片苦涩黯然的滋味。   李严熙见他突然停顿下来的手指和黯淡下来的脸庞,突然伸手过去摸了摸少年乌黑的头发,嘴里说道:“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这对考试无益。”   宁舒一怔,蓦然回过神来,看着男人温柔的眼睛,点了点头。   人活在这世上,压力自然是有的,只是,这一刻,让他真正感到沉重的不是生活,而是来自身边的这个人,让他不得不再一次无力的承认,他与这个叫李严熙的男人的差距有多大,已经大到连自卑都无处藏身的地步。   两人吃过午饭后,宁舒回了学校,李严熙要送他,被他坚定的拒绝了。   最后,李严熙见他态度坚决,也就没再勉强,只是叮嘱他路上小心,宁舒说了句再见便转身离去,李严熙是否已经离开他无从得知,没有勇气回头,害怕看见那人温柔的眼眸,他从不知自己竟如此脆弱,只因为对方一句温柔的话语,一个温暖的笑容便将心遗落,若从没人这样对他这样好,或许他会好受一些。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若他习惯了李严熙的存在,习惯了对方的温柔和体贴,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那么,如果有一天李严熙突然离去,他该如何是好。   从天阳集团回学校坐公车七个站就到了,宁舒下了车,看着面前的学校大门,上面雕刻着的龙凤依旧鲜活,这是贵族的象征,他仰头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疲惫,有些人一生都在奔波,到头来不过是一场浮云,什么都没有,他不想成为那样的人,他宁可平淡真实的活着。   是了,平淡真实的一直活下去,平静的走完这一生又有何不可。   这一世,他只求父亲平安健康,生活安静详和,除此之外,虽无其他。 ☆、动情     看见出现在门口的少年,李风擎对于他这么早回来表示惊讶,坐在沙发上笑着说:“我以为你会到下午才回来。”   “今天的实习工作已经完成了,所以我就回来了。”宁舒走进去坐在自己的座位前,平静的回答道,努力不去看英俊校长脸上那意义不明的笑容。   李风擎见他平淡的模样,自言自语道:“这严熙也真是的,都不知道送你回来,实在太不负责任了。”   “李先生要送我回来?又怎么个不负责任法?”宁舒埋头做早上那未完成的试卷,声音平静的反问。   李风擎看了他一眼,笑道:“好歹你也是他钦点的实习人选啊,怎么可以让你一个人回来呢?至少应该将你送回来嘛。”   闻言,宁舒手上的笔应声折断,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折射出凌利的光芒,看着不远处的年轻校长,“校长不是说实习人选是校董们决定的吗?”   李风擎脸上的笑容不减,语气极其无辜,“是啊,严熙也是咱们学校的校董之一啊,怎么,我没告诉过你吗?”   宁舒差点咬碎一口白牙,这个李风擎,实在太恶劣了!   见少年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虞,李风擎忙说道:“别生气嘛,让你去实习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可以为以后积累工作经验嘛,对吧?”   宁舒放在桌面上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于还是平静下来继续做题,不再理会那恼人的校长。   李风擎讨了个没趣,闭起眼睛养神,只是嘴边那笑容格外阴险。   晚上吃饭的时候,宁舒提了一下自己去天阳集团实习的事,宁怀德拿筷子的手一顿,看了看他,“去实习就要好好干,别丢学校和推荐〖全本小说下载:http://www.cndmoz.com/〗你去的校董们的脸。”   宁舒应了一声,低头吃饭。   他没说让他去实习其实是李严熙的主意,若说了,父亲肯定会反对的吧,毕竟,父亲对李严熙有着难以言预的忌惮。   他一直只知李风擎是纪枫高中的董事,却不知这个学校还有李严熙的份,想想也对,天阳集团做得这么大,出资建个学校又有什么出奇,只是,为什么李严熙要选他,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快得来不及捕捉。   晚上上班,白天也上班,时间长了果真让身体有些吃不消,虽然为期一个月的实习已经接近尾声,李凤玲都没有给他指派过什么重要的工作,可是,工作的时候眼皮打架绝对不是一件让人乐意的事。   宁舒靠在茶水间的柜子上,觉得有点累。   昨晚店里来了新货,搬货就花去了几个小时的时间,现在肩膀和手臂还在隐隐作痛,眼睛也疲惫得很,只想找个地方睡一觉。   外面还能听见同事们说话的声音,打印机繁忙工作的嘟嘟声,一切听起来都是如此真实,却又觉得很遥远,仿佛中间隔了一间纱纸,让意识变得模糊起来。   李凤玲端着马克杯走进茶水间,只看见宁舒闭着眼睛脸色苍白一副马上要晕过去的样子,吓得杯子都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也顾不着,忙跑上前去撑住少年已经瘫痪下来的身体,嘴里焦急的叫道:“快叫救护车!宁舒晕过去了!”   原本有秩序的办公室立刻乱成一团,虽然相处时间并不长,可是大家都很喜欢这个叫宁舒的少年,总是安静的认真做事,说话时也是一副温和的模样,被人调戏几句还会不自觉的红脸,这样可爱清秀的孩子自是在短时间内便博得了所有人的关心和爱护,所以咋一听见李凤玲的声音,立刻便有人打电话叫了120,另一些人则冲进茶水间想要将晕过去的宁舒抱出来。   看见茶水间被挤得水泄不通,李凤玲有些着急,吼道:“都挤进来干什么!出去!留点空气给他!”   众人这才讪讪的退出去,让空气保持流通。   李凤玲跪坐在地上,撑着宁舒的上半身,伸手掐怀里一脸苍白的少年的人中,试了几次都没用,这让她更加着急,正想说话的时候,人群突然被分开,一个男人大步走了进来,看见她怀里晕过去的少年,英俊的脸上一片铁青,连带着黑眸里都泛起冰冷的光芒,声音冷硬的响起:“怎么回事?”   英俊的男人边问边将昏迷的宁舒抱起来,李凤玲抿着唇,轻声道:“我一进来就看见他晕了,现在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李严熙没看她,眼睛定格在怀里人毫无血色的脸上,少年的双眼紧闭着,嘴唇有些发紫,映衬得那清秀的脸庞愈发苍白,宁舒一直偏瘦,脸上平时也不见多少血色,只是现在脸色白得有些吓人,呈现出一片死灰的颜色,李严熙神情一紧,对身边的李凤玲说:“打电话给岩竟,我马上过去,叫他准备一下。”   李凤玲忙答应着走到一边打电话,李严熙抱起宁舒转身就走,丢下一干目瞪口呆的员工独留原地。   等李凤玲讲完电话回来的时候,只看见一群石像立在办公室里,她清咳一声,“大家都回去做事吧。”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疑惑的回到位置上继续工作。   不远处的电梯按纽仍停留在二十的数字上,李凤玲叹了口气,想必老板是抱着人走楼梯吧,竟然焦急到连电梯都等不了呢,男人一旦动情,果真连神都挡不住呢。 ☆、医院   一辆黑色的奔驰在宽大的马路上风一样的飞驰而过,闯过N个红灯之后终于停在医院的大门前,李严熙快速的下了车,绕过车头来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将里面昏睡的少年抱在怀里,然后连车门都忘了关便抱着人冲了进去。   路过的人们都好奇的看着那个长相俊美的男人,猜想他怀里抱着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竟让他焦急成这副模样。   李严熙抱着人直接上了七楼,外科主任办公室紧闭的门被他踢开,正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看了看突然出现的人,眼睛在他的脸上停留片刻,最后定格在他怀里的少年身上,嘴角弯起一道好看的弧线:“稀客啊,李大总裁。”   李严熙顾不上他的调侃,直接将人抱进去放在隔间的病床上,“他晕过去了,快点看看是怎么回事?”   岩竟看了他一眼,抬腿走了过去,站在床边看了看那双眼紧闭的少年,嘴里说道:“刚刚凤玲打电话给我说你马上过来,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呢,不过是一个人晕过去了嘛,瞧你紧张的。”   李严熙眯起眼睛,脸上一片沉寂,“岩竟,不要考验我的耐心。”   闻言,岩竟忙举手投降,嘴里告饶道:“好了好了,我现在看不就行了吗?看你那表情,好像要把我生吞了似的。”边说边开始动手检查,李严熙站在一旁,神情一直紧繃着,无法放松。   几分钟后,岩竟取下听诊器,说道:“长期处于极度压抑的状态,再加劳累过度和营养不良造成的暂时性休克,建议给他输点营养液,缓解一下状态。”   李严熙身体一怔,眼睛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少年,一时没接话。   岩竟看了看他,问道:“他是谁?”   “宁舒。”   这个答案让岩竟犹地闭上嘴,脸上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不复先前的轻快和放松。   房间里一时沉默下来,只能听见三个人的呼吸声错落的交织。   李严熙站在床头,眉峰紧皱,神情焦急,虽然输了营养液之后,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但是宁舒依旧没有醒过来,他慢慢弯□去,眼睛专注的看着床上紧闭着双眼的少年,直到病房的门被轻轻敲了敲,他才抬起身子走了出去。   岩竟站在门外,眼睛穿过透明的门镜看进去,说道:“他等下就会醒过来了。”   李严熙点点头,说:“他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醒了就可以走了。”   男人皱起英气的眉,问道:“不用多住几天吗?”   岩竟看着他,表情有些沉重,“你太紧张他,这不是一件好事,你应该比谁都要清楚。”   李严熙没有马上回答,只是转过头去看向病房里,床上躺着的那个纤细的身体被薄被遮盖,只露出脖颈以上的部位,即使这么远的距离,也能感觉到那个少年并不强烈的呼吸,然后他慢慢说道:“已经晚了。”   岩竟惊讶的张了张嘴,一时没说话。   两人站在病房门前,一直沉默着,良久,岩竟突然说道:“他过得并不好。”   李严熙点点头,幽暗的双眼里有点点星光,“是我大意了。”   岩竟看着他,英俊的脸上有明显的忧虑,“再这样下去,他这条小命迟早不保。”   李严点微微启唇,说道:“这件事我会解决。”岩竟应了一声,没再说话,走廊又恢复了宁静。   宁舒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空已经暗了下来,房间里有些暗,他从床上坐起身,手臂上还插着点滴用的针头,吊瓶里的液体还有一小半,正一滴一滴的从管子里流进他的身体里,他甩了甩头,记得自己在茶水间,然后眼前一黑,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   “醒了?”黑暗里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宁舒惊了一下,然后平静下来,“嗯。”   他都没发现,自己竟这么熟悉对方的声音了,即使处在黑暗里,也能马上辨认出这个声音的主人,只是李严熙怎么在这里?   “这是医院吗?”宁舒开口问道,长时间的昏睡让他声音有些沙哑。   “嗯。”男人应了一声,从沙发上起身,黑暗里,宁舒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   房间的大灯这时候突然亮了,眼睛一下子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突然,眼前一暗,一只温暖的手掌正静静的贴在他的眼睛上,适时的遮住了明亮的光线,宁舒愣愣的坐在床上,直到对方收加手才回过神来。   “先喝点水。”男人修长的手指端着杯子,宁舒伸手去接,却被对方按住,只得就着男人的手喝下了杯子里的温水,等到嗓子变得舒服了些,他才有空注视四周的环境。   这是医院的病房,布置格局都与父亲先前住的那间如出一辙。   “现在是什么时候?”他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心里想着这么晚自己还没回去,父亲会不会很着急。   李严熙见他的神情,轻声说道:“现在是晚上,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伯父了,说你今晚有个同学聚会,所以要明天才能回家,他同意了,另外,你打工的地方也已经帮你请过假了,学校那边我也已经跟风擎说过了,所以你今天安心的在这里休息,不要想其他。”   宁舒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宠溺   说谢谢是否显得格外矫情,可是除了两个字又想不到更加好的表达方式,更何况,为什么李严熙会在这里,又为什么要守到他醒来为止,答案不得而知,可以肯定的是,他又开始心乱如麻了,“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男人微微拧眉,说道:“医生说你劳累过度,营养不良。”   对方的语气听着有些生硬,宁舒低下头,直觉身边的男人在生气,却只能说:“最近没有休息好,过段时间就好了。”   李严熙突然站起身来,看着病床上的少年说道:“你先睡一下,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不用了,我……”   “听话。”男人突然开口,打断他即将出口的拒绝,修长的手指揉了揉他的柔顺的头发,宁舒老实的闭上嘴,男人见了,这才满意的转身走出病房,房门被轻柔的带上,房间里陷入宁静,宁舒听见胸腔里那颗跳动的心脏犹地加快了速度,越来越快,几乎下一秒就会破皮而出,他捂住胸口,突然发现身上的衣服不是自己的。   先前穿着的白色衬衣被丝质睡衣取代,连牛仔裤都换成了同款的睡裤,他呆滞两秒,清秀的脸庞突然涨成了猪肝色,一直延伸到了耳根后面。   一想到李严熙替自己换衣服的场景,心里就冒起粉红色的小泡泡,怎么都无法停止。   宁舒觉得,自己病了。   病得相当严重。   等到李严熙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床上坐着一只熟透的虾子。   “怎么了?是不是感冒了,脸这么红。”放下手里的袋子,男人自然的坐在床边,将头靠在过去抵上少年光滑的额头,宁舒想躲,腰身却被人握住动弹不得,只能僵硬的坐在床上,仍对方靠近,他们挨得很近,两人的呼吸几乎都纠缠在了一起,在确认宁舒没有发烧后,男人才松了口气,慢慢的撤回身体。   宁舒看着他,脸更红了。   “你刚醒,先吃些清淡的东西,我买了瘦肉粥。”李严熙将一旁的袋子提过来,将里面的食盒取出来,揭开盖子,瘦肉粥的香气便弥漫了整个房间,宁舒看着那白白嫩嫩的粥,真觉得饿了。   “你吃了吗?”他突然问道。   男人一笑,“我只买了一份,等你吃了我再去吃饭。”   宁舒心里一紧,他可以接受别人对他的冷漠,唯独无法承受这个人给的温柔和体贴,那种将他摆在前面,对自己却无所谓的态度让他觉得心痛,这个男人,明明可以站在更高的地方接受别人的仰望和注视,可是,却总是站在他身旁,做这些让他觉得感动的事,即使只是小事,也依旧让他想流泪。   他将粥推回去,说道,“我不饿,你吃吧。”   男人看了他一眼,态度依旧温柔,“你是病人,我晚点吃没关系。”   宁舒抿着唇,想了一会儿突然说道:“不如我们一人一半吧。”这是目前最折衷的方法。   他的话一出,坐在床延的男人脸上突然出现了一抹浓浓的笑意,只是那笑容太短,一眨眼便消失在那张俊美的脸上,宁舒没来得及看清,就听见对方笑说道:“好。”   于是,两个人便合着吃了一碗瘦肉粥。   虽然觉得有些尴尬,可是,一想到李严熙一直守在这里都没顾上吃饭的时候,他便觉得难受和感动,这么温柔体贴的一个人,不知谁会有福气站在他身边。   他一开始就明白,李严熙总有一天会结婚,对方可能是银行家的女儿,也可能是书香子弟,无论是哪一种,似乎都不足以匹配这个完美的男人,想要真正的契合谈何容易,可是,这些都不能阻止李严熙娶妻的举动,他会遇见一个优秀的女子,让他心动心醉的人。   点滴快完了,李严熙按了床头的铃,立刻有护士前来,将点滴瓶取走,又拆掉了宁舒手上的针头,宁舒看了看自己骨瘦如柴的手腕,有些愣神。   那个在大雪里缓慢移动的身影突然出现,他的身体一直不算好,但也并不坏,常年的艰苦生活让他并就瘦弱的身体伤痕累累,终于在那个冬夜里渐渐消散,如今这副样子,怕跟那时没什么两样。   本以为因为年轻,便可以多支持一些时日,现在看来,这身体无论多少岁,都改变不了其脆弱不堪的特质。   “宁舒,感觉怎么样?”正出神间,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闯入,宁舒抬起头来,看见一个年轻男子正站在床边,笑着看他。   他愣了一下,回答道:“已经好多了。”脑海里却冒起一个大大的问号,这个人是谁啊,完全不认识。   一旁的李严熙见了,笑道:“他是岩竟,医院的外科主任。”   宁舒点点头,惊讶眼前这位年纪轻轻就坐上了主任这个位置的男人,突听岩竟说:“刚刚凤玲打电话来,说要过来看看宁舒。”   李严熙皱了皱眉,沉声道:“那丫头就是闲不住,让她明天再来。”   岩竟一愣,“明天宁舒不就出院了吗?你让她来看空气啊?”   “我就是这个意思。”李严熙突然一笑,岩竟也跟着笑起来,两人的表情无论怎么看都觉得诡异无比,宁舒坐在床上,突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他们讨论的人明明是他吧,为什么他感觉自己完全插不上话。   李严熙的字里行间都透着对李凤玲的宠溺和亲腻,宁舒觉得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关系,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没深想下去,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又会钻进牛角尖里拔不出来。 ☆、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水映月、骑马抓兔子两位妹纸的霸王票,很开心,哈哈~~~为了感谢你们和所有正在看这篇文的妹纸们,今天多更点~~\(^o^)/~   岩竟又说了会儿话才离开,临走前还特意叮嘱他要小心身体,不能再劳累过度,在吃食方面也要多加注意,他都一一记下了,却没往心里去。   世上千千万万的人,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境遇,这其实就是命吧,虽然他从不相信命运,可是遇见这个叫李严熙的男人,跟他接触得越多,便越会无力的发现,有些事,仅凭他是无法左右的。   就如同今天的他一无所有,而这个男人却是如此强大,即使连他身边的人们表现出来的都是无比的自信从容和那些让人羡慕的卓越的能力。   重新安静下来的房间,宁舒看着李严熙走过来,说道:“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没事。”   男人眸光微沉,“我在这里陪你。”   宁舒笑,“我这么大个人了你还不放心啊?”   哪知对方认真其事的点点头,“我的确不放心。”   宁舒唇边的笑容僵住,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是这个人的对手,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结局都不言而喻。   “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就可以出院了。”李严熙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他轻声说道,宁舒低下头,模糊不清的应了一声,四周太安静,空气显得格外的清朗,这样安静的气氛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未与李严熙有过这样的会面。   男人突然起身,修长的手指扶着他的双肩,将他按回床上,动作温柔而细腻,嘴里说道:“快十一点钟了,睡觉吧。”   宁舒点点头,压下心底刚刚浮起来的悸动,刚刚那一刻,他竟以为……以为……   他甩甩头,将脑海里那些奇怪的想法甩出去,然后闭上了眼睛。   他确实是累了,即使白天已经睡了很长时间,现在一躺下就又想睡觉。   李严熙等他闭了眼睛,呼吸均匀后,又细心的替他掖了被角,才慢慢走回沙发边坐下,大灯已经关上,只留了墙上的一盏小灯亮着,微弱的光线照在床上安睡的少年脸上,晕开一层迷人恬静的光芒,他几乎看得出了神,眼眸里有深深浅浅的光芒,如同繁星一般,明灭不齐。   第二天早上,宁舒睁开眼睛。   不知是不是因为昨晚睡得极好的关系,身体变得格外的轻松。   刚从床上坐起来,病房的门便被推开,英俊的男人手里提着一个袋子正站在门口,看着他说道:“醒得刚刚好。”   宁舒不知所以,只见男人大步走过来,将手里的塑料袋放在桌上,拿出里面丰盛的早餐盒,说:“感觉怎么样?”   “已经没事了。”宁舒笑着回答,看着面前一堆的食物,“买这么多怎么吃得完啊?”   李严熙将一次性筷子掰开递给他,“吃不完就让岩竟过来,有他在,就不会浪费。”   宁舒咬着筷子,完全没想到,以岩竟那并不算强壮的身体能吃下这么多的东西,李严熙见他思考的模样,笑了笑,“岩竟小时候有个外号。”   “什么外号?”   “大胃王,他小时候特别能吃,一个人的饭量抵得上三个大人,不过那时候他很胖,吃再多都可以,没想到现在还是这么能吃。”李严熙说话的时候,眼睛微微的上扬,似乎是想到了小时候的事,眼神都变得格外的耀眼。   宁舒安静的听着,突然很想知道关于他们小时候的那些事,一定很有趣吧。   他的童年就像断臂的维纳斯一样,是不完整的,母亲的离去,父亲忙着工作无暇顾他,没有孩子愿意跟他玩,每一次,他都只能蹲在角落里,看同龄的孩子玩游戏,他并不是特别想玩那些游戏,只是想感受一下与伙伴一起的感觉,那种感觉,他几乎从未体会过,所以愈发的羡慕那些拥有着从小到大的友谊的人。   就如眼前的李严熙,这个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颗闪亮的钻石。   在其华丽的表面下是无懈可击的精致和完美。   这样的存在让他更加明白自己的卑微和那些呼之欲出的软弱。   “那他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瘦了?”宁舒好奇的问道,李严熙脸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凝固,然后笑道:“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所以就这样了。”   李严熙轻描淡写带过的部分让宁舒觉得那一定有着一段不算短的故事,可是看着对方并不想谈及的表情也就闭口不再说起。   两人吃过早餐之后,李严熙带着宁舒出了医院,冬天的脚步已经近了,风渐渐变得刺骨,太阳也总是躲在云层后面不肯出来,仍由暗沉沉的乌云在天空中耀武扬威,站在医院的大门前,他看着遥远的天际出神,天空很暗,完全看不见阳光的影子。   然后,他突然说道:“我在想,那张借据上面得再加一笔才行。”   他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身后的男人微微一怔,随即说道:“你是在天阳集团晕倒的,所以你治疗所产生的一切费用自然该有公司出,你不必在意。”   宁舒抿唇,“我总觉得,自己欠了你很多。”   身后的李严熙没说话,只是突然上前挽了他的肩膀,“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是朋友就不应该拘泥这些小事。”   肩上的手掌如此温暖,在初冬的现在,如同阳光一般照进他内心深处,那些被遗忘的心动在此刻被点燃,这一刻,他几乎想抓住这个男人,说出自己的全部心意。   他从不记得自己说过他们是朋友的话,因为,比起朋友这种定位,他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李严熙带着宁舒上了自己的车,发动引擎驶离了医院。   “这两天先在家里休息,学校和打工的地方都不用去了,公司也暂时不要来,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宁舒本来闭着眼睛,听了这话看向说话的男人,“我没事,昨天已经休息过了。”   李严熙并没看他,手握着方向盘,语气里有着显而易见的坚定:“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不要让我担心。”   这话让宁舒到嘴边的拒绝被迫吞了回去。   李严熙说的担心是如此的自然而恰当,听不出丝毫的暧昧,宁舒却突然觉得心跳加快了几分,怎么压都压不下去,心跳声像雷鼓一样轰鸣,在安静的车厢里震天价响。   他偷偷看了一眼身旁正开车的男人,确定对方没注意到才微微松了口气。   宁家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宁舒看了一眼那破旧不堪的房子,突然开口:“李严熙,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在脑海里无数次练习着这个名字,却没有一次如同现在这样忐忑不安,记忆里第一次当着本人的面直呼其名,心情说不出的紧张,身边的男人似乎也因为第一次从对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弄得愣了一下,然后眼睛微微弯成好看的形状,说道:“因为你值得别人对你好。”   这是意料中的答案,只是,亲耳听他这样说,还是觉得失落。   宁舒看着他,真诚的说:“谢谢你。”   “傻瓜。”男人伸手抚摸他的头发,眼睛里浓烈的宠溺。   宁舒低下头,越来越习惯对方这样亲腻的举止,然后他开门下车,站在车门边同李严熙道别,接着转身朝屋里走去,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眼睛一直跟着那抹纤细的身影,直至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微微皱眉,然后接通了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哥,你的占有欲也太强了吧!人家现在还不是你的人呢,竟然就不让别人看了!”   李严熙脸上露出一抹笑容,轻声说道:“他现在需要休息,过几天到了公司你再看个够吧。”   “有没有搞错啊!”对方已经暴走了。   不管那头的人的咬牙切齿,李严熙笑着切断了电话,然后心情愉悦的发动车子离去。 ☆、道别   若真有永远,那么,瞬间是不是就变得愈发可贵。   ———2-25   宁舒昨晚一夜未归,早上回来的时候,宁怀德看见他也只是简单的问了两句。   这让宁舒多少松了口气,若父亲追问下来,他定不会撒谎,这样一来,李严熙的名字就会出现,到时候父亲怕又是要叹气了。   也不知昨天李严熙是让谁带的口信,竟让父亲放心至此。   虽然在医院已经吃过早餐了,可是面对着父亲的脸,宁舒只得坐下,咬牙又吃了一根油条进肚,然后才进了房间,他谎称校长出差,于是这几天他都要在家复习,这话虽然不假,只是李风擎要周末才得出差,而不是现在。   宁怀德自然深信不疑,他怎能料到儿子竟然会对他撒谎。   李严熙说学校、便利店和天阳集团都不能去,这话自然是有作用的,宁舒虽在家里呆不住,也没有别的办法。   在他心里,李严熙已经有着举足轻重的地步,况且,对方说的这些话出发点都是在为他好,他无法拒绝来自这个人的关心和爱护,也不想拒绝。   随着冬天的临近,距离高考的时间则越来越短,即使是呆在家里,他也得把时间充分的利用起来。   正看得专注,房门突然被推开,父亲脸上挂着笑容,对他说:“卓小姐来了。”   宁舒愣了一会儿,才想起卓小姐指的是安然,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原本说的三天后给她答复,竟然就这么给忘了。   他放下书出了房间,卓安然正坐在正屋的椅子上,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棉衣,□是短裤长靴,头发好像比上次长了一些,看着很好看,宁舒看着她,笑道:“你先坐一下,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用忙了,我坐坐就走。”卓安然忙起身说道,脸上的笑容不减,宁怀德却说:“那怎么行,你难得来一次,”转身看着宁舒,“快去给卓小姐倒杯水。”   “叔叔,你叫我安然就行了。”卓安然复又坐下,轻声说道。   宁舒钻进厨房里,过了一会儿泡了杯茶端出来,卓安然接过,先是闭着眼睛闻了一下,然后才睁开来,笑道:“这是什么茶啊,好香。”   宁舒搓搓手,不知该如何回答。   天阳集团的亚太区总裁,相信卓安然并不陌生,即使没见过本人,也在电视杂志上见过,若说这茶是李严熙送的,怕又要一顿好解释,正想着怎么回答,便听父亲在一旁插话:“一个后辈送的,卓小姐喜欢就行。”   卓安然点点头,抿了一口,然后对宁怀德说:“叔叔,看来这位后辈一定很孝顺吧,这茶很名贵,市面上至少得这个数。”她说完比了五根手指头,宁怀德见了,问道:“五十块钱一斤?”   宁舒站在一边,心里也是没底,李严熙上次来看父亲明明是空手来的,哪知饭后竟变戏法似的拿了一包茶叶出来,看那包装自然是精致得很,宁舒本想拒绝,想想又收下,如今看卓安然脸上的表情,便知肯定不可能是父亲说的那个价,只怕更贵。   果真,卓安然摇摇头,说道:“五千,而且是一两。”   宁怀德差点坐不稳,好在宁舒眼明手快的扶住他才不至于跌倒,嘴里喃道:“这么贵啊?”   “这茶叶产于欧洲,很少出口,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卓安然还在说着,宁怀德的脸色却越来越不好,宁舒见了在心里叹口气,以父亲对李严熙的忌惮,大概卓安然一走父亲就得让他把茶叶还回去。   “最近事情有点多,所以一直忘了给你答复。”宁舒见父亲还想说话,忙开口道。   卓安然闻言笑了笑,“没关系,反正这里要明年开春才开始动工,政府只是觉得要先做好市民的工作,对到时候的拆迁也有帮助,毕竟,钉子户是非常让人头疼的问题。”   宁舒点点头,又替父亲倒了杯水,让他喝下。   “那么,叔叔考虑得怎么样了?”卓安然看着宁怀德,笑着问道。   宁怀德终于从茶叶的价格中回过神来,有些混浊的眼睛看着门外,过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搬吧,反正屋子也旧了,该换新的了。”   听到这个答案,卓安然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似乎结果已经在她的意料之中,宁舒看着她从随身带的公文包里取出文件来递给他,“如果两位同意的话,请在上面签个字。”   宁舒拿过文件扫了一眼,这份合同他上次已经看过一遍,他相信卓安然,虽然买他家房子解他燃眉之急的是前世的那个女子,可是对于眼前的这一位,他还是无条件的信任,所以,他没再详细看,便将合同递给了父亲。   宁怀德手拿着合同,沉吟片刻,在同意人后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一式两份,卓安然在上面盖上公章,留了一份给他们,另一份则仔细的放进包里,又说了会儿话,她才起身离去。   宁舒送她到门口,走在前面的卓安然突然停下,转过头来对他说:“我听叔叔说你在复习准备明年重考?”   “嗯。”   卓安然笑了笑,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加油哦,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宁舒微怔,然后点了点头。   刚刚那一瞬间,他仿佛在卓安然的眼里看到了一些不同的东西,明亮的灿烂的让人着迷的光芒,可是,一时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只觉得,他与这个女子的距离一下子被缩短了很多,浓郁的亲切感仿佛天生一般自然而真实。   “合同上的安置费一个星期后我会送过来,我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卓安然仍在笑,声音清脆而明亮。   宁舒跟她挥手道别,目送着她的背影远去。 ☆、手腕   作者有话要说:好嘛,今天再更一章。\(^o^)/~   回屋后,父亲还坐在椅子上,看见他进来,立刻说:“改天把那茶叶送回去,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们哪能收。”   宁舒无奈的闭闭眼,他就知道会这样。   只是,已经送出去的东西李严熙怎么可能还会要,若真还回去,那人虽不会怪他们,怕也只会让他拿去丢掉吧,“爸,他不会要的。”   宁怀德大概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抿唇不语。   刚刚热闹的屋子一下子变得安静,父子俩各坐其位,谁都没打算率先打破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宁怀德突然说:“上次跟你回来的那两个同学昨天来了。”   宁舒一愣,“什么时候?”   “昨天下午,说找你,见你不再也没坐就又走了,你们是不是闹矛盾了?我看那两个孩子不太高兴似的。”宁怀德看着儿子,想要在那张脸上找到些蛛丝马迹,可是,却一无所获。   他越来越看不懂自己的儿子了,明明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怎地突然就变得这么深沉了,心里想什么也从不露在面上,想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都难如登天,想到这里,宁怀德不禁微微叹口气,眼睛又看向院子,那棵樱桃树的叶子早就掉光了,只剩光秃秃的树干在冰冷的空气里瑟瑟发抖。   “是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宁舒低着头,轻声说道。   宁怀德抽回视线看向他,“同学之间要好好相处,人家不嫌弃咱们家,还愿意跟你做朋友,这俩孩子多可贵啊。”   宁舒突然抬起头,看着父亲,声音清冽明亮:“若嫌弃咱们家不跟我交朋友的人,那只能说明,那些人不值得我相交。”   没料到儿子会这么说,宁怀德微愣之后点点头,“是啊,所以你更要珍惜。”   宁舒没出声,低下头去看脚下凹凸不平的地面,因为曾经失去,所以他比谁都要懂得珍惜,珍惜现在,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珍惜每一份来之不易的情感,珍惜,那些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羁绊,他一直都将它牢牢的抓在手里,打算死也不放手。   休息了两天后,宁舒又回了学校。   李风擎看见他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笑着说:“严熙可是帮你请了半个月的假呢,你这么早过来,叫我怎么跟他交代?”   宁舒觉得有些不自在,校长脸上的表情怎么看都有问题,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好闷声坐下,淡淡的说道:“我已经休息好了,不用请那么长时间的假。”   “这样啊,那回头我就照原话跟严熙说了啊。”   宁舒呼吸一滞,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男人,抿唇不语。   他突然发现,李风敬和李严熙是一类人,同样的让人抓狂却又不知该如何反击。   两张试卷做下来,上午的时间基本就过去了,下课铃声响个不停,宁舒从桌前起身准备去食堂吃饭,哪知李风擎突然叫住他,“宁舒,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宁舒只觉眉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用了,校长,我还是去食堂吃比较好。”   李风擎摆摆手,笑道:“别这么客气嘛,都是自己人。”   谁跟他是自己人啊,八杆子都打不到一撇,更何况,这个男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千年狐狸,跟他走太近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宁舒在心里腹诽,一脸平静的说:“不是客气,老师和学生一起吃饭自然该由学生做东,可是,学生我现在身无分文,还是等到我有钱的时候再邀请校长一起吃饭吧。”   李风擎挑眉看向他,嘴角微微上扬,“这话说得我真不知找什么理由了,严熙,你打算在外面还要站多久?”   宁舒只觉全身一僵,他怎么可能料到李严熙会突然出现,就在他到学校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内。   没过多久,门口果真出现了一抹修长的身影,英俊的总裁大人穿着一身剪裁合适的休闲西装,笔挺的西裤衬得双腿更加修长有力,脚下是一双做工精致的手工皮鞋,头发被整齐的梳于脑后,看上去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贵族,优雅而贵气。   宁舒张了张嘴又合上,不知该怎么说话。   李严熙进了门跟李风擎打了声招呼,便径直朝宁舒所在的位置走来,他的步伐很缓慢,每一步都似踏在宁舒心上,掷地有声。   “真是不听话呢。”眨眼间,男人已走到了跟前,薄唇轻启,语气轻快而明亮。   宁舒转头看向窗外,耳根后有微薄的红晕,始终抿着唇不发一语,总裁大人看着有趣,脸上的表情更是愉悦,一旁的校长却是有些不耐烦了,突然出声:“是不是该走了?”   李严熙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应了一声,然后对面前仍不看他的少年说:“走吧,今天中午你们校长请客,得好好敲他一笔。”   宁舒仍旧想拒绝,李严熙却突然俯身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不去可别后悔哦。”   那带着一丝亲腻的声音和像哄小朋友般的宠溺语气让宁舒微微一怔,想了想终是没再拒绝,李严熙自是高兴,拉了他的手腕出了门去,李风擎已下了楼,此刻正站在操场边的花园处等他们。 39   办公室有暖气所以并不觉得寒冷,咋一遇见外面的空气,宁舒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   这个温度在预示着,冬天的彻底到来。   李严熙见他单薄的身体上只穿了一件不算特别厚的外套,脸色有些难看,随即带着人快速的下楼来到车旁,将人塞进去。   宁舒还没反应过来,便见李严熙已上了驾驶座,而校长则从后门上了车。   车厢里的温度比外面高出许多,宁舒整个身子也渐渐放松下来,车子从学校驶离,朝着另一个方向开去,路上李严熙和李风擎一直在交谈,内容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宁舒突然觉得,李严熙说他与李风擎的交情不止是他说的那样只是有点,而是很多很多,这两个人,大概已经认识很久了吧,久到从对方的一个细小的动作都能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这种默契除了时间之外,还需要特别深厚的感情。   宁舒缩在座椅里,慢慢闭上了眼睛。。   像他这样的小人物,永远不可能知道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们的关系史和世界观,所以,他也无法明白,李严熙为什么愿意在他身上花那么多心思,他们又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才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比朋友多一点暧昧,比情人少一点坦白。   这样的关系,让他头痛,却又不想一刀斩断,怕自己后悔。   更何况,他竖起耳朵听两人说话,听见李严熙愉快的笑声,那低沉的嗓音穿过每一个角落,自信而从容,这样的一个男人是不可能喜欢男人的吧,毕竟,同性恋这个词听上去是如此离经叛道和令人厌恶。   车子突然停下,宁舒以为到地方了,正准备睁开眼睛,哪知身上突然多了一张毛毯之类的东西,替他盖毯子的人动作轻柔而小心,生怕吵醒他似的,那带着温度的手指不经意从他脖颈擦过,带起一阵强烈的颤栗。   宁舒闭着眼睛,再不敢睁开。   然后,感觉车子又重新启动,李严熙和校长又开始断断续续的说着话,只是声音明显比刚才小了很多。   宁舒听着,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等车子到达目的地,李严熙叫了他好几声,才幽幽的睁开眼睛。   刚刚梦醒让他的表情有些茫然,一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平日里明亮的双眼里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在清秀绝然的脸上如同两汪深潭美得不真实,厚薄适中的双唇微微开启,好像想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严熙安静的看着眼前这副美丽的风景,一时间竟不忍出声打扰。   直到车窗被敲响,李风擎的脸映在后面,他向他挥挥手,转头来准备彻底叫醒还未睡醒的少年,宁舒原本还带着雾气的双眼已经一片澄清,看来是彻底醒了。   “我们到了,下车吧。”   宁舒点点头,觉得有些窘迫,推门下了车。   他们身后是一家三层楼高的中式饭店,整个饭店均由木材构成,在一堆钢架结构,玻璃磁砖的建筑里别居一格,自有一番特别的韵味。   “原来唐兄准备请我们在这里吃饭啊。”李严熙看着眼前的建筑,调侃道。   李风擎看了他一眼,撇撇嘴,“关我什么事,不吃白不吃。”   宁舒看着新鲜,纪枫高中的校长,虽然年纪很轻,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的都是其内敛沉稳的一面,如今这扁嘴的动作带着少年般的顽皮和活泼,让宁舒对这个人又有了新的认识。   “进去吧。”宁舒还沉浸在刚刚那一眼里,身边的李严熙突然拉了拉他的手,虽然马上就松开了,可是那一瞬间接触带起的温度还是让他觉得灼热得很。 40   没人敢说,能永远爱你始终如一。   ———2-26   这个饭店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阡陌”。。   宁舒看着饭店大门那门匾上刻着的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长这么大,他第一次看见这样别开生面的名称,完全与饮食搭不上边,却又让人觉得这取名的人必定有一颗玲珑心。   “两位李先生,老板已经恭候多时了。”侍者礼貌又得体的微微倾身,声音不疾不徐的传来。   宁舒站在李严熙后面,看见那抬起头来的男侍者,心叹果真是五星级饭店呐,连服务生都长得这么好看。   李严熙和李风擎似乎已经是这里的常客,面上并没有特别的表情,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跟着那侍者走进去。   由大门进去,是一个很长的走廊,走廊两面的墙上均挂着名家字画,灯光恰到好处的点缀其上,自有一股高雅油然而生,脚下是柔软的乳白色地毯,走在上面会让人有种正置身于幻境的错觉。   走廊尽头是一个宽敞的大厅,大厅里摆着数十张圆桌,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正吃得不亦乐乎,浓郁的菜香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宁舒的肚子开始唱空城计。   “几个月没来,这里生意还是这么好啊。”李严熙淡淡的笑道,李风擎则露出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生意再好又如何,穿得再名贵也盖不住他身上那股暴发户的味儿!”   这话倒让宁舒诧异,李风擎在他的印象里一直都是优雅内敛的,自从踏进这里开始,就变得不一样了,具体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表面那层稳重成熟的样子被剥开,变得有些孩子气了?!宁舒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面前的可是纪枫高中的校长,有着天才少年之称的男人啊,怎么会……   暴发户又是谁?   宁舒满脑子问号,还没理清头绪,走在前面的侍者突然说道:“老板在蓝溪等你们。”   李严熙点点头,挥手让侍者下去了,然后转过头来对李风擎说:“人就在里面,要不要进?”   李风擎犹豫两秒,一咬牙:“进!我又没做亏心事,为什么不进!”   校长的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奔赴死刑的重犯啊,这到底是吃饭呢还是吃饭呢?宁舒在后头已经完全搞不清状况了。   李严熙则意义不明的笑着,那笑容跟千年狐狸有得拼。   等三个人走到一扇门前,宁舒才明白所谓蓝溪就是一个房间的名字,只是取得更诗意些罢了。   这时,房门从里面打了开来,一个身着藏青色中山装的男人站在门后,看着他们温柔的笑,确切的说,那双眼睛里只映出了李风擎的脸,宁舒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无意识的往李严熙身边靠。   面前这个长相斯文俊美的男人,那眼里的深意太过直白,即使是他也感觉到了这人对校长不一般的情愫,具体是什么,他连想都不敢去想,生怕一不小心猜中了,心脏会承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   “还让不让人进啊?”李风擎大概被对方直接的眼神看得起火了,声音里都透着火药味。   对方好脾气的笑了笑,侧开身让客人进门,嘴里说道:“我以为你不会来,结果竟然这么早。”   宁舒看着年轻校长的背影一抖,肩膀也在剧烈的颤抖着,听见那从未听过的咋毛声音:“不是你死皮赖脸打了十几通电话让我今天一定无论如何都要来的吗?现在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可怜你所以来了是错的吗?唐军翎!你给我说清楚!”   他一下子说了这么一大堆,那个叫唐军翎的男人却依旧笑着,声音出乎意料的温和:“我错了,别生气了。”   李风擎闻言头一扭,一副没有商量余地的表情。   宁舒扯了扯李严熙的衣袖,轻声说:“我们是不是不该来啊?”   李严熙转头来看着他,笑道:“有免费的好戏看,为什么不来?”   这话让宁舒有些反应不过来,校长正在跟人吵架,虽然对方并没有要吵架的意思,可是,李严熙这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到底该怎么理解,隔岸观火还是乐见其成?   等到那边校长发完火了,唐军翎才分/身过来招呼一旁被冷落好久的客人,“严熙,好久不见,”随即看向他身旁的少年,“这位是?”   李严熙将宁舒拉到身前,笑着说道:“宁舒。”   唐军翎一愣,看了看宁舒,话却是在问李严熙,“这就是风擎正在辅导的那个孩子啊?经常听他说起,今天倒是第一次见到。”   什么孩子啊,他都已经三十岁了好不好!心里虽止不住的发酸,宁舒还是礼貌的说道:“唐先生,你好。”   唐军翎笑了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以后有空常来玩。”   宁舒自然满口答应。   李严熙见两人有说有笑,不由得插嘴道:“你又做什么事了?他这次可气得不轻啊。”   唐军翎的表情有些尴尬,但还是小声道:“我把小土养死了。” 41   远方除了遥远,什么都没有。   ———2-27   “我把小土养死了。”   宁舒琢磨着这句话,不知道那个小土到底什么,便听李严熙的声音传来,语气说不出的沉重:“那你可能会被判死刑吧。”   唐军翎听了脸色有些发白,宁舒看着他,心里的疑问越堆越高。   “有解决方法吗?”   李严熙沉吟片刻,摇摇头。   “你们在那边说什么?”李风擎突然问道,几个人看过去,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十足的凶狠,宁舒只得压下心里的疑问,慢慢的走过去坐下,李严熙看了他一眼,对李风擎说:“我跟军翎这么久没见,叙叙旧嘛。”   “哼!还叙什么旧,老子要跟他离婚!”   !!!!!!!   宁舒心里的惊叹好比城墙一般,多得重叠在了一起。   离……婚?!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啊?校长结婚了!而且是跟一个男人?!!   “小风,你别生气了,小土死了我们可以再养嘛。”李风擎的话一出,唐军翎立刻奔过去,只差没跪地求饶了。   “你别跟我提小土,你他妈的就是个王八蛋!我不就走了两天吗?两天你就给我把小土养死了,你是不是存心的!看着我喜欢小土不理你了,故意把小土养死的是不是!你说!”宁舒听见校长高分贝的怒吼,若不是这房子的结构够牢固,屋顶怕早就被掀翻了吧。   唐军翎立刻告饶,一脸委屈的模样,“我真的没有,我真不是故意的,请你原谅我吧!”   宁舒觉得自己的承受能力在不断攀升,看着一个温文而雅的男人跪在地上请求原谅,俊美的脸上还摆着一副被抛弃的小媳妇似的表情,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要我原谅你是吧?那得答应我一个要求。”李风擎翘着二郎腿,唇畔突然露出一丝笑容,宁舒看见身边的李严熙脸上明显写着大事不妙四个字,可是唐军翎却毫无察觉,还因为李风擎的话变得开心起来,“你说,别说一个,就算是一百个我都会做到。”   李风擎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把、小、土、还、给、我!”   BINGO!   果真猜对了!   “不如我们再养一个小土吧,一个新的!”唐军翎沉默了一会儿,提出意见。   李风擎斜睇了他一眼,“没门!”   李严熙始终双手环胸,站在一旁,虽面无表情,宁舒却觉得这个人铁定是在看好戏,心里恐怕都乐翻了吧!也不知李风擎交了这么个朋友是幸还是不幸。   “校长,小土到底是什么?”眼见情况越来越糟,宁舒只得开口问道,而且,他对小土这个名字也确实是好奇得很。   正说得火热的两个人同时看着问话的少年,均是一愣,李风擎慢慢说道:“是我种的樱桃树啦。”   宁舒嘴角忍不住抽搐两下,他一直以为小土会是什么小动物,只是,没想到两个三十几岁的大男人会因为一颗樱桃树吵得不可开交,这世界好像变得越来越陌生了。   “前段时间我去省里开会,就去了两天,回来小土就被养死了,”他转头看着身边的罪魁祸首,咬牙切齿,“唐军翎,你还我小土!”   “校长,你把小土种哪儿了?”   李风擎看了他一眼,慢慢说道:“废话,当然是盆子里啊。”   宁舒嘴角再次忍不住的抽搐两下,这年头,竟然还有不知道樱桃树应该种在地里的人存在,他不得不怀疑,李风擎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被誉为天才的人不可能这么笨的吧!   “校长那棵樱桃树是刚种不久的吧?”   “你怎么知道?”   宁舒看着他,险些背过气去,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樱桃树属于果树,应该在春天栽种,冬天天气太过寒冷,不太适合种植,加上校长那棵樱桃树只是幼苗,在冬天存活的机率基本上为零,所以,小土会死是必然结果,而且,盆栽的面积太小,土壤也无法供给樱桃树所需的养分,还是种在地里比较好。”   李严熙在一旁轻轻微笑,“宁舒说得对。”   连唐军翎都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看来,他们都是知道的呢,只是在陪着校长瞎闹罢了。   李风擎开始变得有些沮丧,半天都不说话,宁舒见了,忙安慰道:“我家院子里就有一棵樱桃树,等到春天的时候,校长可以去看看。”   见李严熙也在一旁作证,李风擎才勉强走出了失去小土的痛苦中,但是对于某人还是持不原谅态度。   唐军翎苦笑着摇头,对于目前的状况无可奈何。   饭菜在几个人说话的时候全数摆上了桌,满桌子的菜就算再来几个人也吃不完,宁舒拿着筷子不知该先吃哪一样,种类实在太多,而且每一种菜都各有特色,看得人眼都花了,身旁的男人笑了笑,然后拿起筷子替他布菜,这让宁舒有些不自在,当着校长和唐军翎的面又不好拒绝,只得坐在椅子上看李严熙拿着筷子的修长手指,直到听见那人说:“军翎这店里的主厨的先代们是皇帝的御厨,所以你今天有口福了。”   宁舒惊讶的看着唐军翎,看见他笑着点了点头。   入口的食物就如同李严熙说的那样,果真美味得让人连舌头都想吃下去,一顿饭几个人竟然吃了整整两个小时,宁舒注意到,李严熙吃得很少,一直都在给他夹菜,而唐军翎也差不多,校长面前餐碟里的食物就从来没少过,每当他吃掉一些,唐军翎立刻就会补上,真是个体贴温柔的情人。   饭后,一行人从包房里出来,刚好与一个路过的男人打了个照面。   那人穿着合体的昂贵西装,头发一丝不苟的梳于脑后,看上去非常年轻,只是眼底的沧桑泄露了秘密,那个人看见了李严熙一行人,忙堆满笑容道:“李总,真巧啊。”   李严熙微笑着点头,“倒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王总。”   “这是严熙在生意上的竞争对手,好像叫王伟明来着。”宁舒看着李严熙微笑的侧脸,那笑容怎么看都觉得太过虚假,便听李风擎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他微微点头,怪不得两人的语气都有怪,原来是竞争对手的缘故。   王伟明听了这话仍是笑,转眼看向唐军翎,自是一番好话,“唐先生开的这饭店真是个好地方,来了一次就想两次,我怕是要栽在这里了。“   他这话虽听着恭维,却让人觉得不舒服,唐军翎只微微点头,声音平淡:“承蒙王总青睐。”   大概也感觉到了李严熙和唐军翎两人的刻意疏离,王伟明有些讪讪,随即看见站在两人身后的宁舒和李风擎,忙说道:“这不是李校长吗?纪枫高中的先驱啊,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宁舒皱了皱眉,眼睛看着这个叫王伟明的人,莫名的生了一丝厌恶,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只一眼,便讨厌起眼前的这个男人来,随即听见身侧的校长不咸不淡的说:“王总真是爱说笑,李某只是个教书的,纪枫的先驱们从来只有那些已经故去的前辈们,我可不敢高攀。”   这次王伟明是真的笑不出来了,李风擎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明白人却立刻就能听出里面的讽刺,王伟明只得摸摸鼻子离开,临走的时候还不忘看了一眼站在最后面的宁舒,然后才转头大步离去。   “王伟明最近是不是又不老实了?”李风擎看着王伟明离开的背影,轻声说道。   李严熙双手插在口袋里,笑道:“只是在一块地皮上有些摩擦。”   宁舒垂眸跟在后面,没说话,事实上,他们说的那些他也根本插不上话,只得好好带着耳朵听。   闻言,李风擎嗤笑一声,声音突然变得狠厉,“真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混蛋,去年那事儿要不是你拦着,我早就让人做了他!不然他今天哪还有命站在我跟前!”   宁舒微微侧目,心里有些惊讶,王伟明到底做了什么事,让李风擎竟然想除掉这个人?   况且,身为人民教师,校长这行为是不是太黑社会了一点?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动粗,这是原则。”李严熙脸色微沉,语气明显有些不悦,李风擎扁扁嘴不说话,唐军翎悄悄牵了他的手握了握,宁舒在后面看得真切,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般,变得柔软起来。   这么一个小动作,便已能看出唐军翎对校长的用心。   几个人这时已经走到了饭店门口,宁舒上了李严熙的车,李风擎则留了下来。   车子滑出去老远,后视镜里还能看到校长和唐军翎站在一起的身影,宁舒看得出神,突然说:“校长和唐先生真的结婚了吗?”这个社会应该还没有开明到同性恋也能结婚的程度吧?   李严熙点点头,笑道:“美国。”   宁舒疑惑的看向他,听到男人继续说道:“美国已经允许同性结婚,他们是在美国注册结婚的,只是,国内毕竟还没有这么前卫,所以风擎和军翎才没有公开,这也是为了风擎着想,若被人知道纪校高中的校长跟个男人生活在一起,肯定会翻天。”   “那他们的家人呢?”宁舒看着车窗外,轻声问道。   即使在美国结了婚,家里人肯定是知晓的,那么,他们的家人是什么想法呢?   李严熙沉吟片刻,平静的说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风擎是我六叔的事?”   宁舒惊讶的啊了一声,显然对于李严熙的话感到相当震憾,李严熙的声音是如此平静,仿佛在说着再平常不过的话语,可是在他心里却击起了一池湖水,涟渏止不住的往外扩散,虽然两人都姓李,但是这世上同姓的人多了去了,而且一个是校长一个是顶级商人,这职业差别太大,也难怪他从没想到这层关系上,这个事实让他消化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说:“没有。”   “他从出生就一直在美国,他的爸爸与我爷爷是兄弟,虽然是一个妈生的,但是年龄却相差了近二十岁,我们叫他三爷爷,他喜欢上了一个外国女人,我祖父当时强烈反对,可是三爷爷他很坚持,所以便跟我三奶奶一直生活在美国,我六叔十岁的时候才回国,后来考上了北大,便再没离开过,他考上北大的那一年就跟家人出柜了,坦言以后他会跟一个男人结婚,他跟我说他其实不是同性恋,只不过刚好爱上了一个男人而已,”李严熙始终都在笑,说到这里他突然转过头来看着宁舒,眼睛里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如同尘星一般,明明灭灭的看不真切,“这世界上这么多人,喜欢就是喜欢了,又哪来的同性异性之分,宁舒,你说对吗?”   宁舒怔怔的迎上他的目光,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李严熙明明还是往常的模样,在他眼里却成了一切光源的启点,那么明亮而耀眼,那笑容是如此温柔,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亲腻和宠溺,在这个不算宽敞的车厢里,渐渐的浓郁起来。   “或许是因为在美国生活久了,我三爷爷和三奶奶对于六叔的离经叛道并没有多大反应,对军翎这个女婿还相当满意,好在我祖父也已经不在人世了,否则家里又得好好闹腾一番。”   宁舒点点头,长久以来的郁结心情似乎因为这个事实得到了一丝舒解。 42   不是听不到,只是宁愿装作什么也没听见,那样的话,就可以继续笑下去,继续……爱下去。   ———2-28   车子在繁华的街道中穿行,身边过往无数行人和车辆,商店的影子映在车窗上,绚丽无比。   宁舒看着车窗外,街边的一对小情侣,即使两人都拿着冰淇淋,手掌却一直紧握不曾放开过,这样平凡而普通的爱情,他大概此生都没有机会拥有,所以才更加艳羡和慕名。   有人说,当两个人都很穷的时候,他们的爱情是廉价的,路边的一碗糖水,小店的一盒盒饭也能喂饱他们,可是,当贫穷退散,富裕降临,他们也永远失去了爱情,这或许就是有钱人的悲哀,即使腰缠万贯,却再也无法体会美丽爱情的滋味。   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的转过头看向身旁正认真开车的男人,这个人是这么优秀而绝然,名为爱情的东西有一天是否会降临在他身上,那又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或许,他的目光太过强烈,英俊的男人突然转过头来问,“怎么了?是不是车里太闷了?”边说边将车窗打开,外面的凉风贯进来,吹得宁舒一个激灵,李严熙忙将车窗摇上,在路边找了个地方停了下来。   “是不是感冒了?”他左手还握着方向盘,右手便这么伸了过来,直直的盖在了少年光滑的额上,在确认温度适中后才慢慢放开,宁舒摇了摇头,“没事,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快,一转眼就是半年了。”他的眼睛又看向了窗外,他已经在自己十八岁的身体里住了半年了呢,时间果真是残忍的,即使世间万物凋零,它也会永久的存活下去,即使孤独一个也不觉寂寞。   这个城市的冬天很冷,天总是阴阴的,不久之后应该就要下雪了吧,雪过了之后便是新年了。   那个觉得遥远无比的节日,别人脸上都映着喜悦和笑容的时候,他与父亲相依为命的屋檐下却依旧清冷无常。   他们没有亲戚,半个都没有。   “嗯,时间过得很快,我们已经认识半年了。”李严熙突然说道,语气里夹杂着淡淡的笑意。   宁舒身体一怔,随即低下头来笑了笑,“是啊,半年了。”   他做梦都没想过,在自己十七岁的生命的尾巴上会认识这个男人,而且还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命运无常,指的便是这个吧,当你以为你已经掌握了命运抓住了生活的时候,生活站在高高的苍穹上放肆残忍的微笑,你的喜怒哀乐由他来决定。   “宁舒。”男人轻唤他的名。   宁舒抬起头来,掉进一汪深色的湖水里,听见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车厢里慢慢响起:“我很高兴,遇见了你。”   宁舒有些呆愣,眼睛看着对方,竟无法找准焦距,清秀的脸上蓦然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在白皙的脸上映衬出如霞的光彩,良久才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我也是。”   男人突然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他的黑发,然后重新发动车子上路。   宁静一路漫延,唯有那首不老的情歌溢满了每一个角落。   十年之前   我不认识你   你不属于我   我们还是一样   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   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   十年之后   我们是朋友   还可以问候   只是那种温柔   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   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   由于李风擎留在了唐军翎那儿,宁舒只好回家复习,毕竟,他总不能为了自己打扰校长的甜蜜私生活吧。   李严熙将人送到门口又嘱咐了几句才调转车头离去,宁舒站在原处看了一会儿,直到车子的尾巴消失不见才转身进屋,父亲最近开始去李婶儿子开的餐厅上班,晚上八点后才会下班,所以这时候家里房门紧锁,只有院子里那棵樱桃树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站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可怜。   宁舒刚打开正屋的门,便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   他回过身去,看见晴空和晴阳正站在院子里,看着他。   宁舒觉得有些窘,时间过得太久了,所以,当他看见眼前这两个少年时,便会想到那天自己那过于沉重的话来,自己竟跟两个十来岁的孩子较劲,真是幼稚得很。   “放学了?”见没人说话,宁舒只得开口打破沉默,话刚一出便又觉得不妥,现在才下午两三点钟,说放学有点早了。   两人听见他说话,脸上的神情同时一松,晴阳又开始笑起来,“晴空嫌老师讲课太枯燥,所以我们就跑出来了。”   晴空闻言脸色稍霁,看了眼身边的晴阳,“逃课就逃课呗,干什么这样说?”   晴阳一脸尴尬,忙对宁舒说:“学长你别介意,晴空就是这个性子,他其实很热情的,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却老想着来看你。”   “关晴阳!你说够了没有!”晴空一脸被揭穿秘密的模样,吼道。   宁舒一顿,这个姓还真是少见。   “进来吧。”见院子里的两个人闹腾得厉害,宁舒推开门,说道。   晴空和晴阳这才住了手,提着包走了进去。   宁舒倒了两杯水给他们,便捧着书坐在正屋的凳子上看起来,晴空和晴阳倒也不吵,只是端着温热的杯子到处晃悠,看见那半面墙上的奖状时,两人对视了一眼,晴阳突然说:“纪枫有个直接保送北大的名额。”   宁舒闻言从书里抽出视线,看向说话的少年,这件事他连听都没听过,可是晴空的表情和语气又不像是在说谎,而且,这两个人的身份他还没有完全搞清楚,只能确定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这消息来源倒也说不上可不可靠,让他在意的是,身为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学,北大有保送名额倒是第一次听说,也不知是真是假。   晴阳见他看着自己,又继续说:“上面的文件已经下来了,保送名额只有一个,虽然官方说法是优异者胜,但是咱们学校是校长说了算。”   话说到这里已再明白不过,晴阳的意思是让他去找李风擎,让李风擎将这个名额给他,晴阳的出发点自然是好的,只是,“考北大我想靠自己的实力,更何况,保送名额份量这么重,校长怎么可能说给就给。”   晴阳和晴空同时一愣,晴阳继续道:“就算你不去找他,校长可能也会把这个名额留给你,让你主动去主要是以防万一。”   宁舒看了看两人,声音不急不疾的响起:“你们两个今天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吗?”   晴阳抿了抿唇,低头不说话,晴空看了看哥哥,对仍坐在凳子上拿着书的清秀少年说:“如果争取到了这个,那么,你就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不用去考虑高考期间可能会发生的一切意外,这就相当于是一张通行证,拿到了就万事大吉。”   宁舒微微沉吟了一番,“保送不是只对应届毕生生有用吗?复习生也算?”   晴空点点头,“我查了一下,这个保送名额对复习生一样有用,只要校长点头就可以。”   房间里一下子陷入沉默,晴阳和晴空都有些紧张的看着宁舒,仿佛比他这个当事人还要着急一样,良久,宁舒才轻声说:“如果你们相信我的实力,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晴空和晴阳对视一眼,然后才轻应一声算是明白了。   宁舒看着一旁的晴空,突然觉得这孩子好像成熟了一些了,只不过才短短的几个月而已,竟然变化得这么快。   两人似乎根本就没有要走的打算,一直抱着屋里那台破旧的电视看,只能收十个台左右,这两个人竟也看了好几个小时,宁舒从书里抬起头来,外面天已经有黑了,他从凳子上起身,晴空和晴阳以为他要赶人,忙跟着站了起来,宁舒看在眼里觉得好笑,轻声说道:“我去买点菜,你们先看会儿电视。”   两个少年忙点头如捣蒜,宁舒笑着出了门去附近的菜市场买了简单的两菜一汤,回来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大门边停着一辆铁灰色的车子,他脸色一变,忙跑了过去。   院子里晴空和晴阳乖乖的站着,一个穿着黑衣黑裤的男人站在两人身前,侧脸看上去无比冷硬,说不出的慑人。   听见门口的动静,三个人同时转过头去,就看见衣着普通的少年正站在大门口,手里还提着几个红色的塑料袋。   原来一脸寒气的男人看见宁舒,脸上立刻阴转晴,声音都温柔无比:“宁舒,不好意思,这两个家伙又打扰到你了。”   这落差实在太大,不止宁舒,连晴空和晴阳两兄弟都惊讶得合不拢嘴。   “关先生,你好。”宁舒微微点头,冲晴空和晴阳两人的大哥说道。   “叫我关昊就行了。”关大哥看见他显然心情大好,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起来,“还没吃饭吧?我带你们出去吃。”   对于一个刚见过两次面连话都没超过十句的人的邀请,宁舒自然婉约的拒绝了,然后对晴空和晴阳说:“既然关先生来接你们了,你们就先回去吧,改天再来玩。”   晴空和晴阳虽然不愿,但慑于大哥的威信,终于决定妥协,哪知关昊却突然说:“我听晴空和晴阳说,宁舒做的饭是一绝,不知我今天有没有这个荣幸?”   宁舒一愣,正想拒绝,但是看见晴空和晴阳突然变得明亮的脸,话又咽了回去,只得闷闷的嗯了一声,转身钻进了厨房。   晴空和晴阳说他做的饭好吃,那都是在睁眼说瞎话吧,他记得李严熙也说他做得好吃,敢情几个人都是在瞎扯,他炒的菜其实只能算勉强能下肚而已。   以最快的速度弄好了两菜一汤,摆上桌的时候,早已候在矮桌旁的三个人便立刻化身成狼。   宁舒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三个人,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三个穿着昂贵衣服的人真不是从深山老林里出来的吗?   一顿饭后,关昊摸着滚滚的肚皮,舒服的唱起了小曲儿,女人三十豆腐渣,男人四十一枝花,关昊这样的男人,就像窖藏多年的酒,年代越久越是香淳,若李严熙是寒冬的梅花,他便是秋天的梧桐,站在他身边,会觉得很安心。   晴空和晴阳硬要帮忙收拾残局,被宁舒三言两句给劝了回去,他们家可没有多余的碗给这两个少爷摔,所以还是自己动手比较好。   站在厨房里,还能听见关昊操着京味的唱腔,在这个寒冷的夜晚,让人沉寂的心微微暖和了一些。   饭后,宁舒泡了菊花茶招待客人,李严熙送来的茶叶却再不敢用,怕父亲见了生气,更何况,那茶叶与这破旧的屋子无论怎么看都是如此格格不入,所以还是不要拿出来了。   又坐了一会儿,关昊才带着晴空和晴阳起身,大门外面微弱的灯光让宁舒第一次看清眼前这个男人,深刻的眉宇,坚毅的脸庞,那双眼睛里的世故被很好的掩藏在了温暖的目光背后,宁舒微微一笑,不料对面的男人突然伸出手来,本能的侧身避开,对方的手却擦过了他的侧脸,微凉的触感在脸颊边稍作停留,随即消失不见。   晴空和晴阳也被自己的大哥吓了一跳,再看宁舒的时候,两人的眼神都有些不自然了。   关昊却大方的笑道:“宁舒,你跟晴空和晴阳差不多年纪,我会当你像亲弟弟一样疼爱的。”   宁舒不置可否,却又不好拂了对方的好意,只得淡笑着说:“谢谢关先生。”   他的称谓始终生疏客气,关昊脸上的笑微微一顿,然后又被若无其事的带了过去。   灯光下,四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在寒冷的冬夜里显得格外温暖,不远处的阴影里,一辆黑色的轿车正静静的停在那里,男人如鹰一般的眼眸看着那个光源之处,过了一会儿才驱车离去,刻意未打车灯,车子很快就流入了外面大马路上的汽车长龙里,随即消失不见。 43 云端之上有一座城堡,它的名字叫天空之城。 ———3-1 送走了关家三兄弟,宁舒转身回屋准备收拾收拾去便利店打工,也不知李严熙帮他请了多久的假,等下过去就先把假销了吧,虽然身体还是觉得时常酸软,可是生活还是要过的。 宁舒出门的时候父亲还没回来,他特意绕了两条街,站在街的对面透过餐厅正门透明的玻璃,可以清楚的看见父亲正在收拾一张桌子,客人刚刚离开,桌上一片狼藉,可是父亲的脸上却是带着笑的,宁舒看了一会儿,才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 他见过父亲年轻时的照片,在他的结婚证上面,那时候父亲还很年轻,脸上没有皱纹,眼睛也非常有神,对着镜头明亮的微笑着,若不是生活太过无常,他想,父亲大概也能像其他人一样的青春活力,不似如今的老迈和沧桑。 街上到处都是明亮的灯光,商铺超市里灯火通明,他一步一步的走着,觉得脚下的步子无比沉重。 或许,人一生下来就是为了完成任务,结婚、生子、抚养、迟暮。 完成了这四个任务,人的一生也就走到头了。 他从出生便是父亲的责任,现在这个责任长大了,是时候将这重担从父亲身上卸下了。 到便利店的时候,几个月没露过面的老板意外的竟然也在,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为人和善,挺着个明显非常的啤酒肚,看见宁舒进来,笑道,“宁舒啊,我天天盼着你来呢,你可终于来了。” 宁舒不明所以,又听老板说:“上次你哥来说你要辞职真吓了我一跳,以为你做得不开心呢,原来是要准备考试了,怎么样?有把握吗?” 宁舒还没从“辞职”这两个字里醒过神来,听见老板最后那个问句才勉强应了一声,他什么辞的职?为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哥哥?他什么时候有个哥哥了! 李严熙的脸突然从脑子里跳出来,宁舒有些郁闷,这个人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来,这是你的工资,我给你多算了一个月的钱,拿去好好复习,该吃的要吃,别省着。”老板递过来一个纸袋,笑着说。 宁舒听了,忙说道:“老板,你给我结一个月的工资就行了,多的我不要。” “哎,拿着,别不舍得花,我儿子当年高考的时候那简直就像在打仗,吃不好睡不好的,虽然学习要紧,但是身体还是要注意,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要是身体垮了还拿什么去考试,你说是吧?”那老板硬是要将钱塞到了宁舒手里,笑着说道。 宁舒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袋子,沉甸甸的重量让他心里有些堵,只得闷闷说:“谢谢老板。” “看这孩子,回去好好复习,要打工等以后毕业了出息了去大公司上班,坐写字楼,哈哈。”老板拍拍他的肩膀,那手上带着宽慰的意味,宁舒点点头,“我会的,谢谢老板。” “不用客气,话说回来,你大哥是干什么的?” 宁舒疑惑的看着对方,听见对方继续说道:“我看人一向很准,你大哥一定很有出息吧?来的时候开的还是几百万的车子呢,跟我说你马上要高考了,体验生活到此结束。” 听了这话,宁舒不由得笑了笑,老板嘴里的那个人定是李严熙没错了,只有那个人才能如此的直截了当又让人无法反驳。 回去的路上,宁舒又去了父亲工作的餐厅,得知父亲已经回家了才往回走。 不知为什么,口袋里揣着工资,此刻却只想见见李严熙,想告诉他自己现在的心情,虽然工作没了让他郁闷了一阵,但是,看见那个老板脸上鼓励的神色和那些宽慰人的话语,让他莫名的感动。 明明只是并不熟悉的陌生人,硬要说关系的话,也只是雇佣关系罢了,对他却如此慷慨和照顾,父亲说得对,这世上,果真是好人比较多。 回家的时候,父亲正坐在屋里看电视,看见他进来,不由得问道:“今天不用打工啊?” 宁舒将口袋里的袋子拿出来递给父亲,“这段时间复习越来越紧张,我怕耽误学习,所以把便利店的工作辞了。” 宁怀德没伸手接,只是对他说:“你长大了,这些事你自己决定就好了,钱你收着,该用就用,别不舍得。” 宁舒笑,从袋子里抽了两张出来,然后将钱袋又递了过去,宁怀德犹豫了一下,将钱收了下来,“我刚刚好像看见李先生的车了,他是不是又来找你了?” 心里一顿,宁舒忙问道:“在哪看见的?” “就一个小时前吧,收桌子的时候看见的。”然后宁怀德又报了个车牌号,那的确是李严熙的车,只是他下午才刚刚送他回来,怎么晚上还会在这附近出现?难道是有什么应酬吗? 心里虽疑惑,宁舒倒没多想,听见父亲说:“他最近没来找你吧?” 宁舒摇摇头,昧着良心说:“没有。” 宁怀德似乎松了口气,“那就好,这李先生的确是个人才,为人也不错,只是啊……” 他自然知道父亲后面省略的意思,大概又是说他们身份悬殊不适合做朋友之类的话,他心里虽清楚明白,却总是管不住自己,想要见到那个人,想跟他说话,即使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呆在那个人身边也是件不错的事。 宁舒没再说话,坐了一会儿便洗洗睡了。 第二天早上开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墙上的钟指针已经指向了九,宁舒连早餐都顾不得吃抱着书便往外面跑,才刚跑到大门处便与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手里的书全都掉在了地上,宁舒也顾不得道歉忙弯腰去捡,没想到对方更快,两人的手拿到了同一本书,宁舒才注意到那人修长好看的手指,尾指上面戴着的玛瑙让他惊讶的抬起头,迎上对方温柔的视线。 “风擎今天出差,你抱着书是要往哪里赶?”男人低沉的声音穿破空气直达耳膜,两人靠得极近,就连对方说话时喷在脸颊上的热气都能清晰的感觉到,宁舒脸一红,忙站起身来,“我忘了。” 李严熙也跟着起身,手里拿着书,看着对面脸色微红的少年,轻柔的笑道:“好在我提前来了,若晚了怕是连人都见不着。” 见少年一脸疑惑的模样,男人好脾气的继续道:“忘了吗?我说了星期天带你去个地方的。” 宁舒这才想起来,李严熙的确说过这话,只是给他不小心忘了。 “走吧。”李严熙拿着书,说道。 宁舒看了看他,突然想起刚刚自己匆忙的跑出来,连门都忘了锁,虽然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锁着还是好的,“等我回去锁下门。” 李严熙点点头,跟着他走了进去,宁舒进屋拿钥匙锁门的时候,李严熙就站在院子里,眼睛看着那背对着自己的纤细背影,笑容一丝一丝的爬上唇畔,绽放成绝美的风景。 宁舒锁好门回过身来时,便看见男人唇边那一抹迷人的笑容。 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外套,里面是一件黑色的毛衣,休闲的卡其裤将他的双腿衬得更加修长,正站在自家破败的院子里,即使如此,也依旧无法掩去那种混身上下的灼人光芒,宁舒微微叹口气,他早知道这个男人有着令人自卑的容貌,但是这一刻却犹为深刻,自己站在这个人面前会感觉到自卑,因为这个人实在太完美,连一丝瑕疵也无。 对方的视线牢牢的定在他身上,里面好像泛着火一般灼热的气息。 “呃……可以走了。”宁舒被看得不自在,只得出声道。 男人脸上的神色一顿,笑道:“好。” 44 李严熙的车停在街口的马路边,两人走到车旁,李严熙替他拉开车门,宁舒顿了顿,然后坐了进去,车门关上,过了一会儿,男人从另一边上车,隔绝了外面的喧嚣,车厢里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宁舒转头看向窗外,突然觉得有些局促。 “吃早餐了吗?”男人边发动车子,嘴里问道。 宁舒点点头,男人轻笑了一声,语气挪揄的慢慢说道:“从听到开门声到你冲出来不过短短两分钟,即使吃最简单的早餐应该也没这么快吧。” 谎言被揭穿,宁舒有些懊恼,然后突然看向身边的男人,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李严熙双手握着方向盘,淡淡一笑,“睡不着,所以提前过来了。” 宁舒抿了抿唇,李严熙说的那个提前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大概也已经明白了,敢情这人可能已经在门外站了几个小时了吧,大冬天的不睡觉竟然就这么跑了过来,这个人,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那你遇见我爸了吗?”宁舒急忙问道,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害怕李严熙和父亲会撞上,就像做了亏心事一样,心脏跳得厉害。 李严熙一笑,“我看见伯父了,他没看见我。” 这话让宁舒微微松了口气,然后说道:“昨天我去了打工的便利店。” 李严熙却依旧一副平常的模样,“是不是在怪我自做主张替你辞掉了工作?” 宁舒摇摇头,“我没怪你,我本来是打算春节之后再辞职的,毕竟离高考越来越近,这次不能再出差错了。” 男人空出一只手来揉了揉他的黑发,笑道:“要相信自己,退一万步讲,即使这次还是没中也没关系,明年再考。” 宁舒忍不住笑,明亮清冽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线,“若真不中就不考了,找个工作娶个老婆生个孩子也不错。”这是人生的必经之路,说这话时他却觉得莫名的苦涩,这段注定不可能有结果的恋情不能说给任何人听,娶老婆这种话也只能拿来骗骗人而已。 正开车的男人却是一怔,车子突然停在了大马路上,好在系了安全带,否则两人铁定就跟挡风玻璃撞上了。 宁舒惊疑未定的看向身边的男人,发现对方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不由得问道:“怎么了?车坏了吗?” 年轻的总裁大人没说话,薄唇抿成了一线条,他们身处最繁华的大街,后面的车子被串成了长龙,正默契的按着喇叭催促,宁舒看了看后面的长龙,有些担心,不明白身边的男人怎么了,然后车子又正常的发动起来,他听见男人的声音慢慢响起:“知识改变命运,若这次不中还得考,一切有我。” 宁舒没料到他突然说话,愣了一下后慢慢低下头去。 一切有我。 这简单平凡的四个字在此刻听到,便觉得被赋予了无穷的力量,放在膝头上的双手无意识的握紧,无论如何,这次都要中,那样的话,与这个人的距离大概就能缩短一些。 “我爸说昨晚在家附近看见你了。”良久,宁舒轻声说道。 听见他的话,李严熙老实的点点头,“昨天下午走得太匆忙了,所以想再过来看看你。” 那为什么没进门? 宁舒想这么问,但终究是忍住了,他不是深闺怨妇,所以也没必要让自己成为那样的角色,李严熙没有即使出现大概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吧?至于什么事他没问,也深知自己不该问,所以始终抿唇不语,男人看了看他,突然说:“伯父最近好吗?” 宁舒点点头,“他在一家餐厅上班,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 李严熙皱了皱眉,“伯父的身体刚好,这么快去上班吃得消吗?” “我跟他说过好几次,他很坚持,那餐厅是我们隔壁大婶的儿子开的,应该会照顾一些的。”宁舒低声说道,声音有些沉落,他马上就要升学,庞大的学费自然是父亲最大的忧虑,所以才会这么迫不及待的去工作,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再一次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无能和毫无建树。 少年的表情犹地低落下来,长睫失落的低垂,如同停在眼睛上的疲惫无力的蝴蝶,李严熙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我爸常跟我说起祖父的事,那时候家里穷,孩子又多,但是祖父和祖母依然咬牙坚持供他们读书,因为他们坚信有了知识才能改变命运,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天阳集团,有了我们这一代平静安宁的生活,你是伯父最大的期盼,你要让他知道,他现在所有的苦都是值得的,这才算没有辜负他。” 宁舒安静的听着,感激这个人的体贴和温柔。 他说的明明是些不痛不痒的话,宁舒却觉得,这个人是如此的强大而温柔,连那淡淡的笑容都如同春风一般,拂进人心里。 凯撒站在高高的玄武岩上,背风而立,他黑色的长袍猎猎作响,如同天空中长鸣的苍鹫,孤傲而雄壮。 ———3-2 李严熙找了个安静的巷子停了车,带宁舒吃了简单美味的早餐,然后才继续出发。 他们穿过热闹的市区,到了郊外,从盘山公路的入口进去,一路向上。 窗外的景致开始由高大的建筑和华丽的商铺变成了自然古朴的树木,难得的冬天有了太阳,微弱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空隙一缕一缕的投射下来,照在车窗上,映在少年微笑的侧脸上,空气仿佛变成了跳舞的精灵,从每一个呼吸间飞扬而过,宁舒笑着伸出手去,看阳光映衬在手背上的明亮色彩。 他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细碎美好的阳光,那些曾经在阴暗里度过的岁月似乎也在渐渐远离。 他想,这一世,他可以拥有美好和希望。 因为,身边有了这个人的存在,一切都变成了可能。 “小心感冒。”男人突然出声,伸手将宁舒放在窗外面的手拉回来,声音里透着浓郁的担心。 宁舒心里一暖,笑了笑,“嗯。” 男人见他脸上的笑容,也跟着笑了起来,大手伸向少年清秀光滑的脸颊,在上面停留了片刻,趁着对方还未回过神来及时的抽了回去。 “你先睡一下,很快就到了。”将柜子里的毛毯拿出来递给身边一脸错愕的少年,男人轻扬起唇,声音迷人而温柔。 宁舒愣愣的接过,又听他说:“到了我叫你。” 低头看了看被塞在手里的白色毛毯,心的一角似乎正被什么东西渐渐融化,化成了甜腻的海洋,无边无际。 他慢慢笑起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好。”然后便拥着毯子窝进椅背里,男人按了控制键,宁舒坐着的椅子便慢慢向后倾斜,他没睁开眼睛,只淡淡的微笑着,这个男人是如此温柔和细腻,如同最深最远的海洋,虽博大却心细如尘。 身边人的呼吸声渐渐均匀,盘旋的公路两旁被参天大树包围,细碎的阳光自上而下,映在少年沉静的睡颜上,男人眯起眼睛,慢慢将车停了下来,安静的空气里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一个平静一个急促。 熟睡中的少年清秀的模样一如经年,如同他第一次见到的那般平静安宁,握着方向盘的手渐渐抽离,抚向少年如玉的脸颊,修长的手指慢慢的抚过那清秀的面容,不敢太靠近,只能由着轮廓一丝丝的描绘,只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也让男人承受着莫大的折磨。 这时,沉睡的少年突然轻皱起眉,似是梦到了不好的东西,双手在空中胡乱的挥舞,嘴里含糊不清的呓语着,却听不真切。 男人忙倾身过去,将不安的少年拥入怀中,双手轻轻的安抚,纤薄的嘴唇不经意的擦过少年细嫩的肌肤,呼吸犹地变得沉重而急切,连带着怀里窝着的身子也变成了炉里的烙铁,滚烫得很。 不敢再有任何动作,怕自己会不小心把持不住。 只能维持着拥抱的姿势,让怀里的人睡得更安稳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终于平复心情,将怀里人小心翼翼的放进椅背里,然后才坐直身子驱车向前。 大约一个小时后,行驶的汽车终于停了下来。 盘山公路的最顶端,一处优雅的建筑正赫然显现,那是一栋只有三层楼高的房子,绿瓦红砖,颇有些古代宫殿的味道,其占地面积很广,周围被乳白色的栅栏围住,在这雾气缭绕的山顶便如同仙境一般让人留连忘返。 李严熙刚停下车,那三层高的建筑里便走出两个人来。 “你又迟到了,表哥。” 长相妖艳的少年嘟着嘴,看着开门下车的男人抱怨。 李严熙看了他一眼,微微扯开唇,“怎么?要我来买单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吗?” 景风闻言撇撇嘴,小声嘀咕:“说得这么好听,还不是为了自己,哼!” 李严熙只当没听见,不跟这小屁孩一般见识,看着景风身边的人说:“房间收拾好了吗?” 那身著一件鹅黄色羽绒服的女子看了他一眼,说道:“收拾好了,只是,你准备让谁住啊?”言语之间的戏谑明显非常。 李严熙不顾对方的调侃,绕到另一边拉开了车门,汽车里有暖气自然很暖和,只是外面的温度却着实低得吓人,冷风从突然打开的车门里灌进去,睡得正香的少年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身子,将自己更紧的裹在了毛毯里,李严熙皱了皱眉,复又将车门关上,对一旁的景风说:“去拿张被子过来。” 景风看了看车里睡得正香的宁舒,倒很干脆的转身跑了回去。 待到景风的身影看不见了,李凤玲才笑道:“你这动作也太快了吧。” 李严熙看了她一眼,好看的眸子微微眯起,“他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你别多嘴。” “呦,还有没有人权啊?连说都不让说!”李凤玲自然不依,却被李严熙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景风不多时便又跑了回来,后面跟着两个侍者打扮的人,两人怀里各抱着一张被子,李严熙见了,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景风暗地里吐吐舌头,跟身后的两个侍者使了个眼神,那两个人立刻奉上被子,没有自作聪明的靠近那车里的人。 45 李严熙打开车门,拿了被子将宁舒裹紧,然后才抱着人大步走进了面前的建筑。 宁舒睡得很熟,被人抱着都没有醒过来,李严熙低下头看了看他,轻轻笑了笑,一旁的景风被自己表哥脸上的表情被吓了一大跳,忙拉着李凤玲在一边悄悄咬耳朵,“凤玲姐,表哥不会是中邪了吧?” 李凤玲闻言一笑,反问道:“你认为呢?” 景风自然不想承认,可是表哥脸上的模样却是铁一般的事实,他那一向冷漠淡定低调的表哥竟然会笑得这么温柔,让他消化这一点自然需要时间,还没来得及多想,便听表哥的声音突然传来:“景风,顾青呢?” 景风回过神来忙应道:“他在后院。” 李严熙点点头,跟着前面的两个侍者上了楼,这是位于山顶的一个酒店,名叫云端,酒店共有三层,所有客人的房间均在三楼,李严熙抱着宁舒径直上了三楼的房间,侍者打开房门后便退了出去,男人将门轻轻踢上,将怀里的少年抱进一侧的房间,放在柔软的大床上,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打扰到,熟睡中的少年翻了个身便又沉沉的睡去,嘴角还有隐约的安宁,李严熙看着那窝在床上的身子,笑着替他把外套脱掉,然后才拉了被子替他盖上,阳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满室明亮。 宁舒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空大亮着,只是阳光的角度倾斜了,他拥被从床上坐起,记忆只停留在李严熙拿毯子给他让他睡觉的时候,后面的事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了这个华丽无比的房间里的,这个房间很大,傢俬摆设一应俱全,从顶灯的设计到地毯的质感都在告诉他,这个房间的奢华程度有多高。 他下了床,赤脚走在柔软的毛毯上,茸茸的细毛从脚心刷过,带起一阵微痒。 客厅里没有人,只有茶几上还冒着热气的咖啡和翻转过来的书在预示着这里不久前还有人存在,这会儿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墙上的挂钟显示马上到中午了,没想到他竟睡了这么久。 宁舒站在房间门口,看着那冒着腾腾热气的咖啡出神,门把这时突然转动了两下,大门从外面被打了开来。 “宁舒,你醒了?”雀悦的女声下一秒响起。 宁舒张了张嘴,难掩心底的惊讶,“李部长,你怎么在这里?” 李凤玲摆摆手,笑得一脸可人,“今天周末,我过来玩,还有,现在又不是在工作,直接叫我凤玲姐就行了。” 宁舒忍不住一顿,按年龄说,自己比李凤玲应该大好几岁吧,让他这个都三十岁的人叫一个才二十几岁的小丫头姐姐,这让他如何叫得出口,迟疑间,李凤玲已到了眼前,“老板让我上来看看你有没有醒,醒了就下去吃午餐。” 李凤玲嘴里的老板指的自然是李严熙,宁舒点了点头,又回去拿了外套穿上,快走出门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回头来看了眼茶几上的咖啡和书,然后才跟着李凤玲下了楼。 路上李凤玲跟他说了这是哪里,原来李严熙要带他来的地方竟然是山顶的酒店,“这里最有名的是寒月梅花和温泉,你试想一下,边泡温泉边赏梅花,这简直就是生平一大美事啊。”李凤玲说得一脸陶醉,宁舒却没怎么听进去,他是怎么从车里跑到酒店的床上的?难道是自己在梦游吗?还是…… “部长,你们经常来这里吗?” 李凤玲点点头,“我们一般夏天和冬天来得比较多,夏天可以在酒店后面bbq还可以看城市的夜景,冬天则是泡温泉和看梅花,这几年我们几乎每年都要上来两三次。” “我们?”宁舒抓住她话里的重点。 李凤玲仍是点点头,笑道:“是啊,天阳集团的内部人员嘛。” 宁舒有些惊讶,他以为,这是一次他与李严熙两个人的旅行,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人出现,而且,天阳集团内部人员,那该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吧,想到这里他有些退怯,他并不害怕与李严熙站在一起,却害怕别人看他们的眼神,一个是高高在上的企业高层,一个只是高考失败准备复习重考的穷小子,这巨大的落差是如此鲜明,让他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 两人正说话间,便到了二楼。 这个酒店没有电梯,只在建筑的中间位置设立了旋转楼梯,延着旋转楼梯往下走,会有种自己在转圈圈的错觉,好似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自己却只能无助的站在中间,什么都做不了。 “宁舒,你这一觉睡得可真沉啊。”一把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他抬起头,看见二楼角落的旋转沙发上正坐着几个人,那冲他打招呼的人,是景风。 宁舒微愣,不明白景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随即又想起景风叫李严熙表哥,那在这里也就不出奇了,想着便轻应了一声,这时才看见景风身边坐着的男人,想起那人对李严熙亲腻的态度和那些让人想入非非的话语,一下子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有些多余。 这个叫顾青的人对他有着明显的敌意,在天阳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他便清楚的感觉到了,只是此刻自己站着,那人坐着,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打量目光,让他不自在起来。 “宁舒,过来坐。”这时,妩媚的女声突然响起,稍稍化解了一些空气里的沉闷,宁舒看见柳颜正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对他说道,涂着丹蔻的纤细手指间叼着一根未燃完的香烟,不知听谁说过,能驾驶香烟的女人实乃世间绝色,无关乎容颜,只关乎人,他想,柳颜就是这样的世间绝色,更何况,她本来就很美。 柳颜过去坐着一个陌生的女子,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还戴着一副可爱的眼镜,身上穿着针织衫和格子裙,看上去像刚刚高中毕业的女学生,清纯里透着可爱。 宁舒看了那女子一眼,抬腿走了过去。 挨着柳颜坐下,这里除了那个长相可爱的女子外,其他人都是认识的,只是不太熟悉罢了。 “刚醒的吧?”柳颜一手搭在他肩上,另一只手将烟蒂摁熄在面前精致的烟灰缸里。 虽疑惑这些人怎么都知道他刚刚醒来,宁舒仍老实的点点头:“昨晚没睡好,所以今天就睡得沉了些。” 他这话本再普通不过,却不料在座的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变得不同了,所有人都挂着一副我很明白的戏谑模样,搞得宁舒摸不着头脑,却又不好出声寻问。 唯有顾青仍旧是那个平静的样子,眼睛看着他,却不说话。 宁舒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澈明亮,顾青微微一愣,过了一会儿起身下了楼,宁舒看着他修长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楼梯口才回过神来,柳颜几个人仍在意义不明的笑着,那长相可爱的女子却突然说:“真是个老实的孩子。”声音出乎意料的明亮干炼。 这里除了他和景风外,其他人都是上班一族,景风现在正在不远处的地方接电话,所以,这个孩子自然是指他,他微微一顿,不知如何回答。 那女子见了笑得更欢,镜片后面的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状,随即对柳颜说:“颜,你们是哪里找到这么个极品的?听说他是凤玲的部下,不知道可不可以把他让给我?”最后一个音刚落,李凤玲马上接了话:“他是老板亲自交到我手上千叮万嘱让我好好照顾的,一个月的实习期还没到呢,我怎么能把他给你?若被老板知道了可不得了。” 那圆脸女子撇了撇嘴,“老板真是偏心,每次都向着你,有什么好事全都让你占了。” 李凤玲翻了个白眼,“方小娴你少没事儿说事儿啊,根本没有的事好不好,上次那个abc堪称绝色美男吧?你一开口还不是给你带走了,也没见你们有什么后续发展,真是枉费了柳颜忍痛割爱!” 听了半天,到现在宁舒才知道原来这个长得清纯可人的女子竟是传说中的天阳三巨头之一,果真人不可貌相吗?看见柳颜和李凤玲都是美丽动人的绝色美女,他原本以为方小娴应该也属同流,哪知,长相竟千差万别,无论如何,在天阳那样的集团里,有一个这样的人存在也是新鲜的,看多了浓妆淡抹的女子,看看清新的邻家小妹也不错。 怪不得有那么多人打破头也想进天阳,美女如云应该也是个重要因素吧。 “我说小舒舒,你跟咱们老板是怎么认识的?”宁舒正发呆,方小娴突然问道。 听见这个名字,宁舒鸡皮疙瘩全部冒了出来,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得说道:“因为一件小事,所以就认识了。” 柳颜看着身边的少年,笑道:“宁舒,难道每次别人问你这个问题你都是这样回答的吗?次数多了就会让别人听出来,你这是在敷衍哦。” 宁舒笑了笑,带着少年的清新和迷人,“这是事实。” 方小娴有些失望,又突然问道:“那你跟我们老板现在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把宁舒问倒了,李严熙曾说过他们是朋友,可是,事实却又不尽如此,犹豫了半天才轻声说道:“朋友。” 方小娴笑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如同偷了腥的猫,“是吗?说实在的,能被咱们老板当做朋友的还真是少之又少啊,除了顾青,萧大少还有那远在天边的卓小姐以外,其他人对他来说都是浮云,小舒舒,你真是好运气啊。” 宁舒微愣,问道:“你们也是他的朋友。” 柳颜伸出纤细的食指左右摇晃了两下,一脸淡然的笑容:“小娴说的朋友是可以两肋插刀的那种。” 宁舒不说话了,因为他感觉自己突然有些嫉妒顾青和那个萧大少,还有那个姓卓的女人,这三个人对李严熙来说必定非常重要才能为了他们可以两肋插刀,若朋友按如此判定,他大概已经够不上这个词了,他与李严熙不过萍水相逢,虽已认识了几个月时间,却对对方的一切都不甚了解,所以,这不能算作真正的知己,充其量够上普通朋友的名分罢了。 “我们老板为了你可是用尽了心思呢。”正出神间,柳颜突然一手搭上他的肩膀,声音平静而笃定。 宁舒疑惑的看向她,听见她继续说:“所以,等到有那么一天,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啊。” 她的话虽说得很清楚,宁舒却没听明白,珍惜李严熙的该是一个温柔娴静的女子,而不是他这个一无所有的男人,那会为整个李氏家族唾弃,被整个世界所不耻。 李严熙不该被人鄙视,所以,他不会让那一天到来。 “哎呀,柳颜,你太煽情了。”李凤玲在一旁受不了的抱头喊道。 “你不是空窗太久,荷尔蒙失调了吧?”方小娴也“担心”的看着她。 柳颜将手从宁舒肩上抽回来,给了两个女人大大的卫生球,然后从沙发上起身,理了理身上的黑色紧身超短裙,“姐姐我要去猎艳了,没事别来打扰我。” 宁舒看着她高挑的身子走远,轻轻笑了笑。 这样的三个女人会被安上那样的头衔的确是实至名归。 看似平淡,三人中间却仿佛结成了亲密的网,这样的友情贵若金诚,就是这样平淡宁静的幸福,才最教人无法忘却。 柳颜走后,方小娴又拉着宁舒问了些问题,几个人正说话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你们在聊什么?” 李凤玲和方小娴听见这声音立刻闭上了嘴,宁舒回过头,看见那个男人右手插在口袋里,正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这一瞬间,这个人,成了眼前最独特的风景。 俊美与优雅并重,气质与内涵共存。 这世间,真有这样的人存在,确是他生平仅见。 那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认真专注又温柔,幽暗的双眸中有微光闪动,薄唇轻启,慢慢说道:“饿了吗?”声音竟是意外中的温柔悦耳。 宁舒摇摇头,“刚刚睡醒,还没觉得饿。” 男人笑了笑,慢慢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两人的交谈如此简单自然,使得其他人物全都成了背景,两个女人对视了一眼,均识相的起身走人,刚刚还热闹的地方瞬间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这么近,这么清晰,竟似在隔壁,一回头便能碰到对方的鼻尖。 46   让爱永存,灵魂永生。   ———3-6   静默的空气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恬然回荡,宁舒坐在沙发上,看见李严熙一步步的朝他走来。   这么短的距离,在他眼里竟幻化成了无尽漫长的道路,连男人的眉眼似乎都变得模糊起来,他们之间,就是这样的距离,虽然人就在眼前,却如同隔着一个世纪那么遥远。   正出神间,男人已走到了跟前,黑色的双眼里泛着温柔的神色,“我只不过走开了一下,回来你竟然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宁舒有些惊愕,不是眼前这人让李凤玲去叫他的吗?   男人见他的表情,立刻明白过来,唇边一抹温和的笑容,转而对他说:“虽然不饿,但是现在已经十二点了,下去吃点东西吧。”   这样温柔的语气宁舒无法拒绝,只能答应着从沙发上起身,并肩与男人走着。   他第一次发现,李严熙竟是如此高,比他高出了一个头不止,两人站在一起,宁舒郁闷的发现自己竟然只到对方的肩头,虽然现在的他只有十八岁,可是,再长应该也不会长多少了吧。   “想吃什么?中餐还是西餐?”   宁舒蓦地抬起头来,发现自己已身在一楼的大堂里,现在正值饭点,但是一楼的人却不是很多,餐厅在他们的右手边,左手边则是棋牌麻将,宁舒看了看餐厅里那零零散散的食客,对李严熙说:“中餐吧。”   李严熙低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不喜欢西餐吗?”   他从来没吃过西餐,所以也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觉得,西餐的讲究太多,一不小心就会出糗,他不怕出糗,只是不想丢李严熙的脸罢了,李凤玲说他们常来这里,那么,身为老板的李严熙自然有很多人都认得,所以,还是吃中餐比较保险。   想到这里,宁舒复又低下头去,看见脚下的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笑着说:“我不会吃西餐。”   李严熙突然一笑,伸手自然的挽过他的肩朝餐厅走,整个餐厅的空间都由玻璃分割成段,餐桌旁有怡人的绿色植物,不仅供人欣赏,植物的高度刚好能挡住客人的身体,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宁舒坐在柔软的椅子上,四处看了看,感叹有钱人真会品味生活。   这时李严熙已点好餐,正坐在对面看着他,宁舒转过头来便迎上对方平静的视线,这让他微微发窘,声音有些吞、吐:“怎……怎么了?”   李严熙唇角微微上扬,轻声说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有一双好看的眼睛。”   宁舒张张嘴,竟无法发出声音来,自然是有人说过的,在北京的那些年里,那些想要在他身上寻找刺激的人们总是这样说,他们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流露着贪婪的神色,连带着在他眼里,这些人的脸都变得令人作呕,只是,同样的话,从眼前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便有了不同的效果。   他不觉得恶心,反而觉得喜悦。   他完全不知道,这个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竟然这样仔细的端详过他。   “眼睛是心灵之窗,你的眼睛清澈纯净,就像山泉一样干净透明。”   宁舒安静的听着,感觉脸上一片燥热,突然听见那人叫他的名字:“宁舒。”   他抬起头来,迎上男人温柔的视线,看见那双纤薄的嘴唇慢慢开启:“我很喜欢,答应我,要永远拥有这样一双清澈的眼睛。”   放在桌面上的手被对方修长宽大的手掌包覆,密得连风都无法穿透,手背上传来的温度让他的心跟着激越起来,然后才愰然明白,男人说的喜欢是指他的眼睛,但他仍旧高兴。   两人的手一直紧握在一起,直到侍者端着托盘走了过来才松开。   西餐的确很讲究,餐前酒,主菜,饭后甜品零零种种加起来,两人竟在餐厅呆了近两个小时,宁舒一手拿刀一手拿叉,努力了半个小时都没能将牛排切成像李严熙那样好看的形状。   他有些郁结,男人见了笑道:“慢慢来。”   宁舒看过去,看见李严熙面前餐盘里的一整块牛排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大小均匀的小块,这让他更是郁闷难当,只见男人将餐盘移到他面前,又顺便将他的那份端走,嘴里说道:“切牛排需要时间和经验,以后再慢慢学,先吃东西。”   宁舒无法,只得用叉子叉了块牛排放进嘴里泄愤。   从餐厅里出来的时候,李严熙突然说:“我们在这里有个菜园,想不想去看看?”   “菜园种在这里?”宁舒问。   李严熙点点头,“城市的土地被越来越多的高楼代替,想开垦一块地来种菜吃都成了难事,凤玲说那我们就到山顶上去种吧,于是山顶菜园便产生了。”   李严熙总是不经意的提起李凤玲,看来两人关系果真不一般,宁舒想了想,点点头,“那就去看看吧。”   两人出了酒店大门,向酒店的东侧走去,在栅栏的一边,有一个很大的平地,平地上都栽种着果蔬青菜,眼下时令的蔬菜长得很好,菜地里有几个人正拿着篮子弯腰摘菜,走近了,才看清原来是李凤玲和方小娴,景风和顾青站在菜园的空地上也不去帮忙,十足的大老爷模样。   看见宁舒和李严熙出现了,李凤玲立刻喊道:“老板,快点来帮忙啦!”嗓门那叫一个响亮。   方小娴听了直打抖擞,笑骂道:“李凤玲,你丫就不能淑女一点吗?”   李凤玲丢过去一个斜眼,“我跟老板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   方小娴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决定不搭理丫的,继续埋头摘菜。   景风看见宁舒自然是高兴的,忙跑过去,“宁舒,今晚我们去泡温泉吧。”   宁舒一愣,看了看身旁的李严熙,“我们要在这里过夜吗?”   李严熙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笑着说:“我已经让人去跟伯父打过招呼了,说你今晚在同学家住。”   又是这样,这个人总是什么都替他想好,让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后顾之忧,这样的体贴和温柔却让宁舒愈发觉得不安,若习惯了这样一个人存在,该怎么办?   “去不去啊到底?”景风一脸被忽略的不爽模样,宁舒正想答应,突听身边的男人说:“景风,有个人应该快回来了吧?”   景风一听这话立刻变成了被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表哥,你别提这茬行不行?”   一旁正忙着摘菜的李凤玲插嘴道,“等某个人回来了,你就得跟自由说拜拜了,哈哈,真是个可怜的娃啊!”   “凤玲姐,你实在太恶毒了,怪不得风然哥不要你!”景风气得满脸绯红,有些口不择言,李凤玲一听将手里的菜篮子一甩,立刻扑了过来,纤纤十指掐着景风的脖子,目露凶光:“卓景风!我再重申一遍,是老娘不要他余风然的,不是他甩了我,那种看见初恋女友就摇摆不定的臭男人老娘不稀罕,以后不准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的名字,别来恶心我!听明白没有!”   宁舒见李凤玲是真的动气,忙上前去拉,哪知一个人的动作比他更快,宁舒收回迈出去的脚,看见顾青在李凤玲耳边悄声说了两句,李凤玲立刻转怒为喜,掐着景风脖子的手也松开了,“小样,等萧大少回来你就死定了!哼哼!”   景风摸着脖子,还在不停的咳嗽,听了这话立刻激动了,“你要跟他说什么?”   李凤玲拨了拨耳边的发丝,笑得那叫一个美丽动人,然后看着景风一句一顿的说:“我要跟他说某个小朋友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都做过什么好事,什么泡夜店啦去牛郎店啦抠美眉啦种种种种,相信萧大少会非常乐意听的,你说对吧?宁舒。”   自己的名字突然被叫到,宁舒还沉浸在景风和萧大少这两个名字里面,萧大少应该就是方小娴嘴里那个李严熙的朋友,他是个男人,这才是重点。   他一直以为李风擎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只是个异数,哪里知道,连景风也在这个范围内,叫他怎么可能不惊讶!   这些人都与李严熙有着密切的关系,那么,李严熙不会……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的看向身边的男人,发现对方正看着他,唇边有迷人温柔的笑容。   他的心脏扑腾一下,连着跳快了好几拍。 47   风声,从遥远的山谷奔来,绕过田地,亲过灿烂的油菜花,来到溪流面前,低下头去羞涩的说:清澈的小溪,你愿意为我跳支舞吗? ———3-8 “小舒舒,凤玲问你呢。 ” 直到方小娴的声音传来,宁舒从才思绪中回过神来,看着李凤玲说:“部长,不要难为景风了。” 身边的李严熙不禁挑了挑眉,景风流露出一副感动的模样,李凤玲则是完全的愤怒,拼命的咬着嘴唇才能控制自己不去掐宁舒的脖子,她想掐当然敢掐,只是碍着李严熙的面儿多少要顾忌一点,怎么说李严熙都是给她发薪水的人,若得罪了他,她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于是,李凤玲努力的做了几个深呼吸,突然婉尔一笑,“宁舒说得对,我一个都市金领跟个不学无术的少爷较什么劲啊,我吃多了撑的!” 众人面面相觑,这不是叫劲是什么啊? 景风撇撇嘴,看样子还想说话,宁舒忙说:“我有点饿了。” 话刚出口他便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个理由显然太过蹩脚了,除了李严熙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外,其他几个人都用看外星人的目光看着他,方小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着他说:“小舒舒,没想到你这小身板消化系统倒是挺强的。” “人家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有什么关系。”李凤玲这会儿也忘了刚刚想掐死宁舒的想法,真心替他说话。 一旁的顾青只是看了宁舒一眼,抬腿从菜园里走了出去。 顾青不待见他的原因虽然他并不好奇,可是,两次三番的被人这样对待多少让他觉得不舒服,这个顾青对李严熙的态度很亲腻,如同最要好的朋友一般,方小娴也说过,李严熙那些重要的朋友里面顾青占有一席之地,可是,顾青不喜欢他,这是既定的事实。 至于为什么,他现在却相当好奇。 模糊的念头从脑海里一闪而过,他看了看身旁的男人,发现对方不知何时正看着他,宁舒一愣,又匆忙的撇开视线,听见李严熙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顾青不是不喜欢你,对于你的出现,他只是需要时间。” 宁舒微愣后略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刚刚那个模糊的念头却突然清晰起来。 原来,顾青是喜欢李严熙的。 所以才对他这样充满敌意。 想到这里,刚刚心底的不舒服反而消失了,他一早就知道李严熙是如此优秀的男人,既然这样优秀,那么,喜欢他的人自然多如牛毛,这样想着倒是真的释怀了。 看来这段没有结果的恋情终将变得更加忐忑多舛啊。 你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我。 ———3-11 等到李凤玲和方小娴两个女人摘菜摘够了之后,大部队才离开了菜园。 趁着李凤玲和方小娴进了酒店的厨房后,宁舒才对身边的李严熙说:“我刚刚才知道原来部长和你是兄妹。” 李严熙一愣,显然没料到他会想到这一层,不由得反问,“这么肯定?” 宁舒看着酒店一旁的巨大盆栽,轻声说道:“自从经过了校长之后,我对姓李的人都特别敏感。”之前或许还有疑虑,却在今天之内全数解答了。 两人相似的眉宇,说话时自然而亲腻的语气以及那仿佛天生的亲切都在说明,这两人的关系匪浅。 听了他的话,李严熙只是笑,然后说道:“我以为告诉你这件事现在还不是时机,没想到你已经先知道了。” “你跟部长是兄妹关系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影响,所以不需要什么时机。”宁舒回视着对方的目光,笑着说道,李严熙看着他,微微轻笑起来,然后突然低下头来在他光滑的额上印下轻吻,过了几秒才退开身来,看着对面已经完全呆滞的少年,笑道:“宁舒,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想法?” 还没从刚刚那个吻里回过神来,宁舒只觉天地都变成了一片空白,眼里只能看见这个人的影子,满满的填在他的眼里,心里和脑海里,那些曾经的过往,即使细小的片断也被逐渐拼凑回来,变成了一副巨大而真实的梦境。 李严熙……亲他了。 虽然只是额头,可是那滚烫的温度仍在不断的攀升,似乎有着能将人灼伤的魔力。 宁舒,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想法。 男人的声音仿佛在很远的地方,宁舒慢慢的抬起眼来,看见男人唇畔那迷人的微笑。 “什……什么?”紧张和不确定让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李严熙看着他,从容自信的笑着,正待说话,另一把声音却突地插了进来,“表哥,凤玲姐叫你呢。” 被景风打断的李严熙犹地皱起眉,一脸不悦的看向自己的表弟,“她在哪?” 看见表哥脸上不虞的表情,景风一愣,扪心自问自己没说错话啊,怎么表哥竟然这个模样,嘴里急忙说道:“在厨房。” 李严熙看他一眼,随即对身边的宁舒说,“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宁舒点点头,目送他的身影远去。 说实话,景风的出现多少缓解了一下他的紧张,刚刚的李严熙神情那么认真,他不得不以为李严熙要说的话有多重要,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等下还去不去温泉?”景风见宁舒始终看着表哥离开的方向看,忍不住插嘴道。 宁舒这才想到不久前景风也问了这个问题,当时被李严熙三言两语给叉开了话题,如今又被问起,就算他不太想去,当着景风的面也不好拒绝,只好说:“温泉在哪儿?” 景风手指一挥,指向了大厅一侧被珠帘遮挡的地方,“那里就是温泉了,不过这个酒店很大的,如果你不想跟很多人一起泡,也可以直接要一间房间泡。” 宁舒点点头,“好。” 见他答应了,景风立刻笑了起来,宁舒看着眼前这与自己年龄相当的少年,心里犹地升起一股怜惜。 他对景风的第一印象并不好,长相阴柔,说话直白,对女生也毫不温柔,时间长了,与景风相处的多了,大概也能明白这也是他的可爱之处,景风大概也同李严熙一样生长于名门旺族,那样的家族里还有他这般真性情的人,倒也难得。 “不要让表哥知道,我先闪了,等下去温泉的时候来找你。” 宁舒应了一声,景风这才转身跑走,宁舒见他纤细的身体上只套着并不厚实的连帽卫衣,不禁对那个萧大少好奇起来,若那个人见到这样的景风,怕是会焦急紧张得无以复加吧。 “我听说你与你父亲相依为命。”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语气生硬,透着难以忽视的敌意。 宁舒没回头,眼睛仍旧看着景风不断跑远的身影,淡淡的回答道:“没想到顾先生对我的家庭这么感兴趣。” 大概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顾青俊秀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继续道:“严熙他去过你家了吧?” 这倒让宁舒诧异,以李严熙与顾青的关系,不可能不知道李严熙已经去过他家,为什么现在顾青还在这里多此一问,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别的什么? “去过几次。” 顾青点点头,走到宁舒身前,眼睛直直的看着他,“你喜欢他?” 宁舒疑惑的眨眨眼睛,他知道顾青说的他是指李严熙,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顾青好端端的问这个,而且这个问题,他应该有沉默的权利吧。 “我可以不回答吗?”他看着顾青慢慢说道。 顾青一笑,数不尽的嘲讽,“我可以把你的话当作是心虚吗?” 宁舒脸色稍霁,眼睛看着对面英俊的男人,一字一句的说:“我为什么要心虚?” “严熙身边出现过很多人,到你这里已经数不上号了,我劝你最好尽早收心,最后起码能得个完整的心,我并不相信你,宁舒,若有一天,天阳集团消失,李严熙就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那时候,你还能接受?”顾青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他,宁舒被对方眼里那赤/裸的猜疑和不看好刺痛,蓦然想起五年后的某一天,天阳集团一夜之间分崩离析,一个国际财团在转眼之间消失于世间,想到这些,心就没来由的觉得恐惧。 让他恐惧的不是李严熙会变成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只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李严熙而已。 那么好强的一个人肯定会将集团毁灭的责任归咎于自己身上,到那时候,便是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打击。 曾经的荣华不在,只剩下一个虚名。 这落差如此巨大,是个人都无法接受。 “我不会让那一天到来。”眼前的少年突然说道,眉宇间的神色自然坚定,顾青微微侧目,随即笑了,“是吗?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宁舒看着他,眼睛里泛着异样的色彩,在清澈的瞳孔里渐渐浓缩,“若顾先生是喜欢着李严熙的,是不是应该也像我一样,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一无所有。” 宁舒的话再平常不过,顾青却如同被鸡毛卡住喉咙一样,脸上的表情惊讶而郁闷,半天憋出一句:“宁舒,你看事情都是这么果断的吗?” 果断吗?他可从来没这么觉得。 可是,按照顾青的反应来看,似乎又不是他想的那么回事。 “李家家风严谨,严熙绝不会被允许与一个男人在一起的,宁舒,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我的话。” 宁舒微微愣神,他从没打算隐瞒自己喜欢李严熙这件事,也一直都没有人发现这件事,如今被个才见过两次的人识破不说,还说出了这样的话来,让他没来由的觉得可悲,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他轮回了两世才遇见这么一个人,怎么能轻易就放手? 即使不能在一起,只要能多一秒呆在对方身边也是很幸福的一件事,这个顾青却如此直白的劝他退出,这到底是哪门子道理! 沉默了片刻,宁舒看向身边的顾青说:“李严熙是个优秀的人,我会喜欢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没想过要跟他在一起,我也很清楚他不可能跟一个男人在一起,我只是单纯的想呆在能看得见他的地方而已,难道顾先生觉得我这样做也影响到了你们吗?” 顾青闻言,挑高俊秀的眉,不轻不重的说:“我是不是一直低估了你?” 不置可否的笑笑,宁舒慢慢说道:“顾先生这话不知是在夸我还是损我,我只是一直觉得顾先生你对我有敌意而已。” 他的直白让顾青有些微的愣神,脸色有些难看,“宁舒,我最后奉劝你一句,若想全身而退,现在就放手。” 这个说辞宁舒觉得新鲜,唇畔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我没想到顾先生竟然对我这么好,连以后的事都为我考虑到了,谢了。” 顾青还想说话,突然看见不远处走来的男人,轻声说:“话我就说到这里,听不听我的随便你,我只是不想你将来后悔罢了。”他话一说完,转头就走。 宁舒还没反应过来,李严熙已经走到身后,“顾青跟你说什么了?”语气颇有点要替他撑腰的意思。 宁舒笑,转头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没说什么,简单的说了两句。” “是吗?”李严熙见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僵,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没再说话。 晚餐意外的家常,听说是方小娴亲自主厨,几个人围着圆型餐桌坐下,宁舒坐在李严熙身边,享受着对方提供的五星级服务,景风见表哥自己都没吃,一直都在给宁舒布菜,惊得下巴都快掉到餐桌上了,李凤玲悄悄踢了他一脚,眼睛写着:不想死就装作没看见! 景风只好埋头吃饭,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下午那次不太愉快的谈话之后,宁舒发觉顾青对自己的态度还是像往常一样,一样的冷漠带刺。 正想得出神,男人突然凑到耳边,笑道:“小娴的手艺不合胃口吗?” 他忙摇头,“方部长的厨艺很好。”边说边夹了李严熙刚刚放在盘子里的辣子鸡块喂进嘴里,吃着李严熙夹在碗碟里的新鲜蔬菜,宁舒只觉得甜蜜得很。 虽然现在他们的关系依旧如此,他却已经非常满足。 这一生,能遇见李严熙是多么幸运的事。 “怎么样?宁舒,姐姐摘的菜就是格外的美味吧?”李凤玲是个闲不住的主儿,开饭没多久,便开始自我吹捧。 景风嘴里的饭没来得及吞下去,卡在了嗓子眼,咳个不停。 其他几个人则都是敬谢不敏的表情,宁舒却轻声笑道,“部长和方部长摘的菜的确比市场上买的要好吃。” 两个女人得到眼前这美少年这么不留余力的夸奖,自然高兴得心花怒放,提起筷子就要给宁舒夹菜以示感谢,哪知筷子还没到达餐碟所在,宁舒面前的碟子已经被人拿走,身边的男人一手拨开碟子,一脸认真的说:“即使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都会消化不良。” 李凤玲郁闷的缩回筷子,强烈鄙视大哥的官冕堂簧。 占有欲太强的男人果真让人牙痒痒! 48 梨落,你不想被遗忘,是否就要变成深海中的人鱼,即使如此,还是从此与爱情擦身而过。 ———3-15 愉快的晚餐刚刚结束,李严熙的手机便响了起来,他起身走到不远处的盆栽旁边接电话,景风趁表哥讲电话,快速的将椅子上的宁舒拉走,本想跟李严熙说一声的,哪知景风的动作实在太快,以至于宁舒只能被对方拉着跑,根本没有机会跟李严熙说话。 “景风,不用这么赶。”两人跑到酒店的温泉套房门前,宁舒撑在墙上上气不接下气。 景风也喘着粗气,看了他一眼:“要是被表哥知道了还会让你来吗?门儿都没有!” 宁舒忍不住想笑,到底是孩子,景风的表情活像个跟别人争玩具的小孩似的,“我们在这里泡吗?不去温泉大堂吗?”宁舒直起腰,指了指面前的木门。 景风看着他,一撇嘴,“要是让表哥知道我让你去那种人多的地方泡,非杀了我不可!” “你说什么?”宁舒见他嘴巴不停的在动,声音却听不真切,不由得问道。 景风笑了笑,“我说这里的温泉泡着比较舒服!”说着伸手推开了门,门是推拉式的,里面的布置也非常日风,景风迫不及待的将鞋子甩掉,叫道:“宁舒,快点,我等不及啦!” 见景风已经穿过房间跑向了后院,宁舒也脱了鞋子,笑着跟了过去,后院的面积比想象中的要大,院子中央有一个近乎圆形的温泉,里面正冒着冉冉的热气,温泉旁边摆放着一些水果点心还有饮料,是供客人泡温泉的时候享用的,院子四周种着花草和树木,有几枝寒梅孤傲的立于一旁,在一众花草里独占鳌头。 宁舒看着那几株梅花出了神,直到景风叫了他几遍才拉回视线,景风已经脱了衣服,全身只裹了一条白色的浴巾,正在水里朝他招手:“好舒服啊,宁舒你也快下来!对了,更衣室在那里。” 宁舒朝他指的方向走去,将衣服脱了下来,房间里有暖气所以并不觉得冷,等到一出更衣室,外面的低温立刻让他全身泛起了一层鸡气疙瘩,他搓了搓手臂,有点后悔跟景风来。 “快下水,你这样会感冒的!”景风见他站在温泉边,着急的喊道。 宁舒哦了一声,迈进水里,立刻有温暖的水流浸入肌肤,在寒冬的现在格外舒服,宁舒呻吟一声,慢慢滑了下去。 “怎么样?冬天泡温泉爽吧?”景风见他脸上满足的表情,一脸得意相。 宁舒慢慢闭上眼,轻声说道:“景风,你现在有在上学吗?” 闻言,景风刚刚喝进嘴里的饮料全数喷了出来,不满的叫道:“靠啊!大爷今年二十有三,你说我还在读书没?” 宁舒惊讶的睁开眼,仔细打量了眼前的少年一番,怎么看都像是未满十八岁的未成年啊,说他二十三岁怎么看都没什么说服力,仿佛读懂了他眼里的神情,景风一脸郁闷,“长了一张这样的脸我也很无奈啊,进酒吧必须得带上身份证,不然人家不让进,出门遇见女人个个都像狼似的不是捏这里就是掐那里,还说什么好可爱之类的,真是气人!” “你现在在哪里工作?”宁舒又问,或许是上次在纪枫高中遇见过他,所以潜意识里便将景风归类到了学生这一栏。 景风仰起头,手里还端着杯子,“我刚失业。” 宁舒看了看他,没说话,景风的表情可不是一个刚失去工作的人该有的沮丧和失落,反而轻松得很,“我以前在纪枫高中做校长助理,不久前李风擎把我炒了。” 宁舒挑眉,这事儿倒是新鲜,以前怎么没听说过李风擎还有私人助理这件事? 景风见宁舒半天没回答,看着他问:“你不问我为什么被炒?” 宁舒笑,“我觉得这可能不是你愿意提起的部分,所以就不问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男人看我天天跟着李风擎打转,吃醋了呗,所以跑去找了李风擎,”说到这里,他一摊手,脸上泛着笑容,“所以我就这样失业了。” 景风与李风擎共事,吃醋的大概不止萧大少一人吧,至少,那个叫唐军翎可是爱李风擎到了骨子里。 “宁舒,我问你一个问题。”景风突然俯身过来,一脸神秘的看着他。 “什么?” “我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你会不会觉得很恶心?”景风的眼神很干净,里面夹杂着一丝忐忑,正可怜巴巴的瞅着他,期待着他的回答,宁舒心里一暖,笑道:“别人的看法跟喜欢的人比起来,你更在意哪一个?” 景风一甩头,干脆的答:“废话,当然是喜欢的人啦!” “这不就结了吗?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满心装的都是他,哪里还会去在意别人的想法,更何况,那些别人不能代表你,他们不懂你的幸福和满足,所以,不用去理会。” 景风看着他,笑道:“就是说你可以接受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喽?” 宁舒一顿,他只能接受与李严熙在一起,至于别人,光想象就会胃酸,但是这些自然不能说给景风听,他只能含糊其辞,“或许吧。” 景风听了有些不满,“这算是什么回答啊,算了,既然我都跟你说了秘密,你也说一个给我听听。” 宁舒无奈的翻个白眼,眼前这个幼稚的人真有二十三岁吗?打死他都不相信! “说嘛,说个秘密来听听啦!”景风见他不说,抓着他的肩膀撒娇,宁舒无语的看着他,突然佩服起那个传说中的萧大少,要有多强大的自制力才能压住想把眼前这人掐死的冲动! 两人还在拉锯,房门突然应声开了,等两人看过去的时候,一个修长的身影已经立在了后院门口。 景风看见来人,立刻将放在宁舒肩上的爪子缩了回去,讪笑道:“表……表哥,你也来泡温泉啊?” 李严熙没看他,眼睛定在温泉里半裸着身体的少年身上,视线触及到少年腰间那块碍事的浴巾之后,眼眸犹地深沉起来,嘴里却说:“接了电话回来没看见你,所以来找找。” 宁舒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更没料到他是特意来找自己的,泡在温泉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过了一会儿才说:“本来想跟你打声招呼的,看你在打电话,所以就没打扰你。” 李严熙闻言突然笑了,抬腿走了过来,“不要泡太久,会头晕。”话虽说得委婉,修长的手臂却慢慢伸了过去,宁舒看着李严熙伸过来的那只手,手指修长均匀,指甲圆润,指腹上还有些常年累积下来的薄茧,脑海里突然闪过这只手曾经摸过他脸颊的画面,脸上腾地掀起一片红晕,迟迟没有动作。 男人挑眉,柔声道:“这温泉这么舒服吗?泡得你都不想起来了?” 宁舒不好意思的笑笑,将右手伸过去,才刚接近便被对方快速而温柔的握住,那掌心里的温度如此温暖,竟让他不想立刻放开,宁舒慢慢的从温泉里站起身来,腰间的浴巾有些松散,斜斜的挂在上面,他的身体偏瘦,全身上下没多少肉,皮肤却非常白,隐约还能看见皮肤下的血管,纤细的脖颈上的喉结并不突出,锁骨细长美丽,大概是泡过温泉的关系,胸前那两颗豆子大的茱荑变得鲜红无比,纤细的腰身一直延伸下去,直到被浴巾遮住,两只白晃晃的长腿正在水里不安的踌躇。 李严熙只看了他一眼,便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眼前脸色绯红的少年身上,“快把衣服穿上,小心感冒。” 宁舒答应着走进更衣室,头抵在门板上,久久没移动过。 刚刚实在是太尴尬了,竟然被李严熙看见了这样的自己,这样弱不禁风,纤瘦,毫无美感的身体。 从更衣室里出来已经是十几分钟后的事了,李严熙正站在院子里那几株梅花面前,欣赏梅花,宁舒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心里骂景风的没义气,竟然不知不觉的就跑了,独留他一个人在这里。 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男人回过头来,“新年怎么过?” 宁舒才惊觉,马上新年了,以前的新年,他会跟父亲吃一顿丰富的年夜饭,然后就是守着家里那台破旧的电视机看春晚,他们买不起烟花,所以就等到别人放烟花的时候跑到院子里去看,看那些烟火璀璨的在天空中绽放,然后又快速的消失。 “跟以前一样。”宁舒走到他身边,笑着说道。 男人不禁意的皱了皱眉,随即说道:“我爸妈都在国外,所以我要去国外过新年。” 宁舒一愣,没料到是这样的情况,过了一会儿才说:“嗯,替我向伯父伯母问好。” 他的回答太过平淡,男人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眨眼的功夫又恢复了平常模样,“好。” 两人都没再说话,站在那几株梅花跟前,各怀心事。 49 如果天知道,一定会派个天使下来,守护你的。 ———3-16 李严熙要去国外过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没有认识这个了以前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怎么才相处了短短的几个月,自己竟然变得这么软弱,竟想要依赖身边这个男人,即使对方再万能也终究是个过客罢了。 宁舒叹了口气,突然听见身边的男人说:“你跟我一起去国外过年吧。” 他惊讶的看过去,迎上对方温柔的眼眸,那眼睛里似乎流传着无数的华光,在寒冬的现在如同阳光一般明亮耀眼,宁舒愣了很久,却还是不得不拒绝,“我不能把我爸一个人丢在家里。” 李严熙闻言微点了一下头,接着道:“我会邀请伯父跟我们一起去,他应该从来没有去过国外吧,正好趁这个机会游玩一番。” 宁舒听他说得轻松,心上却压着一块巨石,李严熙大概还不知道父亲对他的态度,所以才会这般亲和温柔,若是知道了,宁舒竟不敢想下去。 一边是父亲,一边是喜欢的人,他站在天平中央,不知该朝谁走去。 “不用了,我爸他一辈子都生活在这里,突然要他去国外过年,他又不懂英文,恐怕会不习惯。”心的最底层的意识不想让李严熙知道父亲的态度,所以,宁舒的拒绝说得相当干脆,李严熙见他脸上的表情不复先前的轻松,便止住了话题,转而聊起了其他,两人在院子里又站了一会儿,李严熙才带着宁舒离开。 刚从温泉套房里出来,便遇见一个熟人。 宁舒看着正从另一边走来的男人,虽然只见过一次,因为对方是李严熙的生意对手所以让他深刻的记住了这个人,王伟明。 他的身边有一个少年,酒红色的头发,精致的五官,身上穿着一件镂空的黑色针织衫和一条皮裤,虽然与景风长得有一拼,但是眼前这个少年却太过市井,没有景风的大气和优雅,宁舒看了眼王伟明放在那少年腰间的手,然后微微别开眼去。 李严熙也看见了王伟明,他突然停了下来,快速的将宁舒扯到了身后,宁舒乖乖的站在他身后没动,便听见王伟明的笑声传来,“哎呀,李总,咱们还真是有缘呐,连泡个温泉也能遇上。” 李严熙端着温和的笑容,轻声道:“难得王总也这么有兴致。” 王伟明见他笑容客气生疏却不生气,眼睛越过李严熙的肩头看过去,只看见一个黑色的头顶,他的眼眸微沉,随即笑道:“是啊,难得的周末嘛,要是只想着赚钱不知道享受,这人生可就太无趣了。” 站在李严熙身后的宁舒忍不住皱眉,这个王伟明很喜欢笑,可是笑声却让人觉得非常不舒服,笑容有时候不止是内心快乐的一种表现,也是人们为了达到目的一种手段,这个人,比想象中的还难对付。 李严熙单手插在口袋里,眼里泛着不太真切的光芒,薄唇微扬,“王总说得是,我还有事先走一步,王总就慢慢享受吧。”说完便抬腿朝前面走,宁舒也赶紧跟上,走到王伟明身边时突然听见王伟明说:“李总是不是看不起我王某啊,有这么漂亮的小朋友竟然都不介绍给我。” 他的声音带笑,语气却着实令人生气,宁舒停下脚刚想说话,肩膀却被李严熙一把挽住,听见李严熙的声音不紧不慢的传来:“外界一直传言王总喜欢养些可爱的孩子,倒是没想到我这表弟竟也能入王总的眼,小舒,来跟王叔叔打个招呼。” 李严熙那句叔叔可谓一把锋利的刀刃,割得王伟明脸都青了,宁舒差点笑场,憋着笑礼貌的说道:“王叔叔,你好。” 王伟明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点了点头,然后找了个借口带着身边的美少年调头就走。 两人的身影看不见了,宁舒才笑了出来,李严熙见他脸上的笑容也跟着笑了,末了轻声说:“以后看见这个人记得绕道走。” 宁舒点点头,将他的话记在心上。 他知道王伟明这个人其实就是笑面狐狸一只,喜欢男人,特别是长得漂亮的美少年,这从刚刚王伟明看自己的眼神便能猜出一二,即使李严熙不说,他也会离这个人远远的,最好永世都不要再遇见的好。 “像他这样带着男人到处晃,不怕他老婆生气吗?” 李严熙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身后一脸好奇的少年,声音低沉,“他妻子五年前突然暴毙家中,死因至今都没有查明,成了一件破不了的悬案。” 他的话让宁舒忍不住一震,死因不明那就表示是他杀,那么,杀死他老婆的,难道是…… 他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震惊,李严熙见他的神情,一副了然的模样,“你猜对了,他妻子的娘家人也是大有来头,曾经派私人侦探查过这件事,的确是王伟明做的,但是因为没有证据也拿他无可奈何。” 这个事实让宁舒消化了好一阵才恢复过来,转而问道:“你怎么知道?” 李严熙微微一顿,声音不紧不慢的传来:“因为是我让他妻子的娘家人去查的,私人侦探也是我安排的,他妻子,曾是我最好的朋友。”蓦然低下来的声线让宁舒微微难过,更因为那个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事实而感到惊讶不已,好朋友被人杀害,却不能将杀人者绳之以法,的确让人心寒和愤怒,李严熙的平静大概是时间粹炼的结果,所以才会在说起这件事情时能够保持理智。 “既然不能追究他的刑事责任,也可以暗地里找人收拾他啊。”见李严熙脸上有些黯淡,宁舒开口说道。 闻言,李严熙一笑,“你大概没注意到,王伟明出门的时候都会带上一打保镖,就是因为被打怕了。” 宁舒咦了一声,突然看向说话的男人,“你出门也带着保镖啊。” “我带的那些人都是我爸妈安插过来的,我没办法拒绝。”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有一抹淡淡的哀愁,这样的男人是宁舒所陌生的,心里有些隐隐的难过,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说道:“可是我最近都没见到你的保镖呢。” 李严熙收回视线,看向身边的少年,“因为我跟我妈说,若她再不撤走保镖,他儿子就得永远单身了。” 宁舒突然顿住,微抿着唇,看来李严熙的妈妈非常希望儿子快点娶个媳妇回去呢,否则怎么可能这么干脆就答应了他的要求呢? “宁舒,你有喜欢过女孩子吗?”男人见他脸色有些的难看,勾起唇笑了。 女孩子啊,好像似乎从来都没有过呢,男人倒是有一个,却不能说。 他摇摇头,“学习太忙没有时间,而且,那些女孩子都想要有钱的男朋友,所以,我不够资格。” 李严熙对于他的答案非常满意,轻声说道:“是那些人没有福气,看不见你的好。” 宁舒险些失笑,他到底有什么好呢?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现在这个男人似乎总是在有意无意的安慰着他,不管那些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他都由衷的感激,毕竟,有时候人是需要鼓励的,由其是对一个经历过高考失败的少年来说。 “谢谢夸奖。”宁舒笑着说道,男人见他神色,便立刻明白他的回答有多敷衍,他突然伸手抓住少年纤细的肩膀,正色道:“在我心里,你就是这么好。” 宁舒被他突如其来的认真吓了一跳,听见他的话后眼睛都不知该摆在哪里。 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这个男人竟然说了这么煽情的话,真狠不得马上扑过去啊。 宁舒深呼吸几口,才忍住了心底那股快要爆炸的渴望,嘴里含糊的答道:“嗯,谢谢。” 李严熙这才放开他,突然波动的空气里游荡着一丝尴尬,更多的则是看不清的暧昧。 若有一天,真的到了他已经无法离开这个男人的那一天,他想,这也是因为眼前这个叫李严熙的男人一而再的再给他希望和错觉,顾青的话犹在耳边,他却更加肯定,他不想放弃这个人,一丝一毫都不想。 如果只要紧紧抓住不放,就能永远,那该有多好。 50 春天的雨水很浓密,从云层里滴落下来,在地面上溅起一串一串的美丽的水花。 ———3-19 从温泉套房的走廊走到大厅的时候,正好看见景风从另一个方向走来。 看见他们的时候,景风完全没有落跑该有的内疚,反而一脸笑容,“表哥,凤玲姐他们在唱k,让我们来叫你们。” 李严熙轻应了一声,转头看向宁舒,“想去吗?” 宁舒被他这个问题问得一愣,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说不去就可以不去吗? 其实说真的,他一点都不想去,景风说的他们里面大概也包括顾青吧,那个人对他的态度这么冷硬生疏,他去了只怕会破坏气氛,正想拒绝,突然听见景风说,“去嘛,反正只有几个人而已,顾青泡温泉还没回来呢。” 景风说话的时候表情非常自然,宁舒不由得诧异,转而又想到景风的实际年龄可比他的脸可靠得多,也就释怀了,敢情这个人是在变相的告诉他这个聚会可以去呢。 一旁的李严熙听了,也只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某人不在,他当然只能泡泡温泉了。” 虽然对于李严熙说的那个某人很好奇,宁舒却没再多问。 一天之内他只要一个惊喜就够了,再多怕自己承受不起。 包房在酒店的第二层,圆厅的两边就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旁是整齐排开的房门,虽然知道里面是在唱k,走廊上却相当安静,看来这里的隔音设施很好。 三个人走到走廊靠里的一扇门前停下,景风推门而入,各种咆哮嬉闹立刻钻进耳朵里,宁舒皱了皱眉,随即又恢复如常,这个简单的动作全数落在身旁的男人眼里,李严熙弯□来俯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现在想走还来得及。” 这时,包房里的几个人已经看见了他们,猎艳归来的柳颜正向他招手,嘴对着话筒高声道:“宁舒,快点过来陪姐姐唱歌!” 宁舒无奈的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然后抬腿走了进去。 李严熙面无表情的跟着走进去,众人见老板脸色不善,都心知肚明的别开眼去,只有柳颜还在朝宁舒招手,示意他过去坐在她身边,宁舒回头看了一眼李严熙,然后才走到柳颜身边的空位上坐下,不知怎的,房间里的气压似乎一下子低了好多。 柳颜刚空麦递到他手里,笑道:“让姐姐们见识见识你优美的嗓子吧。” 宁舒没伸手接,轻笑道:“我听你们唱就好了,我不会唱歌。” “小舒舒啊,你别这么害羞嘛。”李凤玲突然凑过来,脸色微红,手里还拿着一瓶后劲十足的烈酒,已经有些醉意了。 “是啊,宁舒,我们都想听听你的歌声,别让我们希望落空啊,咱们老板也是非常想听滴,是吧,老板?”方小娴也在一边起哄,眼睛看着坐在另一张沙发上正拿着酒杯喝酒的李严熙,那表情十足奸诈。 宁舒见她问李严熙,视线也看了过去,只见年轻的总裁大人慢慢放下酒杯,眼睛看着方小娴,“想听宁舒唱歌可是要拿东西来换的。” 听见这话,三个女人都不由自主的哦了一声,那被刻意拖长的尾音让宁舒没来由得觉得脸上一片燥热,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化解眼前这令人窒息的局面,方小娴笑意盈盈的看了看老板,又看了看坐在一旁一脸绯红的少年,说道:“老板觉得什么东西才算等价呢?” 李严熙一笑,“别的倒没什么想要的,就要你手里那个手机吧。” 方小娴一听,立刻不依了,“老板你是预谋已久的吧?这手机我昨天才买的啊,都还没摸热呢,你就想抢走啊!实在太是阴险了!”方小娴手里拿的是一台纯白色的iphone,宁舒只在广告里见过,据说一台要好几千,不过应该没有李严熙送的茶叶那么贵就对了。 只是,李严熙要手机随时都可以买,为什么非得要方小娴手里这一台,宁舒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既然想听宁舒唱歌,这是必须的。”李严熙好整以暇的抿了一口酒,凉凉说道。 柳颜突然一手勾在宁舒肩上,笑道:“要手机当然可以啦,不过得让我们听听宁舒的嗓子是否值得啊,看来老板你是觉得宁舒稳赢了,若是你输了怎么办?” 方小娴在一旁附和,连李凤玲也站在了她们那边,“对啊,若你输了是不是也该拿样东西出来交换?” 李严熙似乎对宁舒非常有信心,脸上的笑意不减反增,“好啊,若我输了,我给你们每人一张支票,数字随便填。” 宁舒惊讶的看向他,这个空白支票无疑就是一个小金库,李严熙竟在他身上下了这么重的注啊,让他感觉压力倍增,刚刚还想着随便唱一首过关的心情一瞬间就阵亡了。 “这话可是你说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个条件让几个女人满脸得意,声音都比刚才的要来得哄亮。 李严熙只是轻轻微笑,黑眸看向宁舒,柔声说道:“不用紧张,选一首会唱的就行。” 听了总裁大人的话,众女一度厥倒,看来老板对宁舒的信心真不是只有一点点啊。 宁舒想了想,报了个歌名,景风立刻跑去切歌,悠扬抒情的旋律渐渐在房间里响起,回荡在每一个角落。 “……你是此生最美的风景,让我心碎却如此着迷,就算世界动荡,再绝望也有微笑的勇气,你是此生最美的风景,才令我至今一再想起,这样爱过一个人,是多幸福的事情……” 宁舒手握着话筒轻轻吟唱,声音低落而柔和,有着少年特有精致和一些不知名的细腻,动人的旋律配上优美的歌词让房间里的几个人都沉醉起来。 李严熙看着那闭着眼睛唱歌的少年,鹰眸里的深情和笑意堆积成山,再多一些便要溢出眼眶。 一曲终了,房间里一片安静。 良久,一道掌声响起,接着是铺天盖地的欢呼,有时候,不要小看女人的力量,即使只有三个女人,也能将偌大的一个房间搞得欢腾热闹。 “宁舒,唱得真好!”柳颜看着他,爽朗的笑道。 “小舒舒,姐姐真是爱死你了!” 连景风也跑过来猛夸了他一顿,宁舒不好意思的搓搓手,对于几个人毫不吝啬的赞美感到局促,他不知道自己唱歌是否真如这些人所说的那样好听,只是,刚刚那首歌却是他最喜欢的一首,正如歌词里写的那样,他生命里那道最美的风景是一个叫李严熙的人,这一生,若能一直这样安静的爱着这个人,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哎,我亲爱的手机,对不起,今天你就要易主了!”方小娴抱着手机“痛哭”起来,宁舒见了,正想说话,总裁大人的声音却突然传来:“小娴,这么多次前车之鉴都没让你学乖呢。” 方小娴嘟起唇,看了一眼老板,心不甘情不愿的将手机递过去,“下次再也不跟你打赌了,每次都是我输!” 宁舒看见李严熙笑着将手机接了过去,还按了几下手机的按键,像是在检查那手机是不是坏的之后才将手机放进了口袋里,他脑子里的问号更大了,李严熙难道有收藏手机的嗜好? 接下来,柳颜又拉宁舒唱歌,都被他挡了回去,正对面的电视屏幕里又切了新的歌曲,宁舒起身将位置让给李凤玲,走到李严熙身边坐下。 “如果我刚刚唱得不好,那你不是亏大了。”接过男人递过来的果汁,宁舒轻声说道。 李严熙看着他,眼眸里流淌着深刻的笑意,“我觉得你不会输,即使输了也没关系,一切有我。” 宁舒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下头看着手里的杯子,上面还有橙黄色的橙肉浮在上面,配上房间里五彩的顶灯,煞是好看。 “我不过是个普通人,凭什么你对我这么信心,认为我每一件事都能做得好?”他的声音不复先前的轻快,里面夹杂着明显的低沉,男人听了,黑眸微沉,随即笑道:“我没有要求你每一件事都做得好,我只希望,每一件事都能对你的人生有帮助。” 宁舒豁地抬起头来,撞上对方深邃幽暗的眼睛,房间里震天的音乐声似乎尽数消失一般,他的耳朵里只能听见一片嗡嗡响声,眼睛里男人的脸依旧俊美无比,那微扬的唇角光泽迷人,他的眼睛定格在上面,一时竟无法抽离。 51 突然,悦耳的铃声响起,打断了宁舒的沉醉和李严熙的平静。 李严熙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表情瞬间变得明亮起来,那是宁舒很久都不曾见过的色彩,他看见的李严熙一直都在温柔的笑,那笑容迷人而温暖,却总让人觉得少了些鲜活的滋味,这一刻,他终于知道,其实李严熙也是可以这样笑的,这样明亮又璀璨的笑着,李严熙摸了摸他的头,起身走出去接电话,包房门复又被带上,快要关上的那一刻,就着房间里璀璨的灯光,似乎还能看到男人唇畔那一抹明亮的笑意,灿烂得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坐在沙发上,耳边呼见柳颜和李凤玲在唱歌,是一首慢歌,说的是一个失恋的故事。 越听越觉得郁闷,正想做点什么的时候,景风突然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一瓶开了的酒,这样名贵的酒宁舒当然没听过,不过那个logo却是在电视上见过的,好像叫人头马xo来着。 “宁舒,要不要喝点?”景风一屁股坐在刚刚李严熙坐过的位置上,冲他扬了扬手里的酒瓶。 宁舒看了他一眼,突然伸手过去将酒瓶夺了过来,不给景风任何反应的机会,便朝嘴里灌,他这种喝法不叫喝酒,叫解闷,回过神来的景风在心里默默的想道,却没阻拦,不知等下表哥进来看见醉得一塌糊涂的宁舒后会是什么反应。 父亲开心的时候会买二两白酒回来喝,他也会跟着唱一点,酒从嘴里喝进去,流过喉咙之后会带起一阵火辣辣的感觉,就像有火在里面燃烧一样灼热得很,宁舒抱着酒瓶,觉得这瓶xo跟白酒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在他看来,白酒都比这个酒要好喝得多,而且根本就不醉人,他现在只想一醉方休。 他喝得太急,中间还呛到了,模糊的思绪里,仿佛感觉到身边的景风还在温柔的给他顺气,他又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只觉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然后他两眼一闭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有脸上那不正常的红晕在说明他喝醉了的这个事实。 李严熙讲完电话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那个倒在沙发上的身影。 他皱起英眉,看向一旁的景风,“你给他喝了多少?” 景风扬了扬手里已经空掉的酒瓶,说道:“不是我给他喝的,是他自己拼命的往嘴里灌的。” 李严熙瞪了他一眼,蹲□去看着醉得不醒人事的少年,俐落的短发随意的搭在光洁的额上,紧闭的双眼上是绵长的睫毛,在灯光的照耀下,那浓密的睫毛在眼睛下方形成了一圈淡淡的阴影,秀挺的鼻梁下是厚薄适中的嘴唇,被酒水浸染之后变得愈发美丽诱人。 “表哥,真不是我让他喝的。”景风还在替自己辩解,却见表哥已将沙发上醉过去的少年横抱了起来,接着朝房门走去,压根就没打算搭理他。 出了包房,男人径直朝楼上走去。 这个时段人们大多在楼下娱乐,从旋转楼梯走上去,四周空无一人。 将怀里的少年放在套房宽大柔软的沙发上,男人起身走到一旁的酒柜处,找到里面的醒酒茶用开水冲泡,等到醒酒茶完全融解在开水里之后,他才端了杯子走回去。 将冒着热气的瓷杯放在一旁的茶几上,转而将仍在沉睡的少年扶抱起来靠在怀里,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扰到,怀里的少年微皱起眉峰,身子微微扭起来,嘴里还在断断续续的呓语。 男人只得双手抱住怀里的身子,才不至于让两个人都滚到地上去。 少年仍在说着话,却听不太真切,男人好笑的看了看那张清秀的脸,然后凑耳朵过去,便听见那柔软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卑的情绪在耳畔响起:“李……李严熙,你这么好,我……我怎么配得上你……” 闻言,男人的眼眸犹地盛满了笑意,唇畔勾勒出迷人的光华。 双手将怀里的少年佣得更紧,男人将脸埋在怀里人雪白的脖颈间,少年特有的清鲜气息钻进鼻翼里让他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然后,男人慢慢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仍睡得很熟的少年,缓慢的低下头去,精准而霸道的含住了那两片渴求已久的唇瓣。 这个吻是如此轻漫,四片唇刚好触及便不敢再往前一步,怕一个不小心控制不住自己。 宽大的沙发上刚好容下两人的身体,一个躺着一个坐着,两人的嘴唇轻轻的靠在一起,黑发缠绵纠结,有微弱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在身后的地板上勾勒出一副美丽而眩目的风景,时间过去很久,男人依旧维持着这个姿势,如同最虔诚的教徒正在进行某项传大的仪式一般认真而肃穆。 直到门外响起不太均匀的声音,男人慢慢抬起身来,看见刚刚未关严的房门边站着的柳颜以及她身后一脸愤慨的顾青。 看了看沙发上仍在熟睡的宁舒,李严熙起身走到门边,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个人,淡淡的问道:“有事吗?” 柳颜一笑,漫不经心的说:“突然发现宁舒不见了,所以上来看看,刚好遇见……”她瞟了一眼身旁的顾青,意思不言而喻。 顾青一脸铁青的看着李严熙,那眼神颇有些愤怒加无可奈何的味道在里面,然后生气的扭身就走,李严熙见他笔挺的背影,叹了口气。 柳颜却仍是笑,眼睛看了看不远处沙发上睡得正香的宁舒,说道:“我可从来没发现,你竟然这么胆小,只敢在人睡着的时候轻薄。” 李严熙听了这话并不生气,浅笑道:“我只是怕吓着他。” “你也有怕的时候啊?真难得。” “你到底想说什么?”李严熙看着眼前美丽的女人,声音突然低了下来。 柳颜一摊手,扬起一抹美丽的笑容,“我只是想告诉你,宁舒他什么都不知道,若就这样贸然进攻怕是会造成反效果。” 李严熙一愣,说道:“我会给他时间适应。”柳颜见他表情沉重,不由得笑了,“若他无法接受,你是不是就要退出呢?到时候可就真的是新鲜事儿一桩。” 闻言,男人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沙发上安静睡着的少年,唇畔勾起一抹轻笑,声音低沉的响起,“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柳颜大方的轻笑出声,明白自己此番目的已然达到,便踩着高跟鞋扬长而去,那背影高傲得如同孔雀一般,李严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退回来将房门关上。 景风拿的那瓶酒后劲很大,虽然李严熙已经给宁舒喝过醒酒茶,但他还是没有醒过来。 至于宁舒睡着了是怎么喝的醒酒茶,这就要问总裁大人了。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晚餐结束之后宁舒都还没醒过来,李严熙将他抱到床上,确定他短时间内不会醒来之后才出了门。 李严熙敲开了隔壁房间的门,显然里面的人一直都在等他,才刚敲了一下门便从里面开了,顾青的表情跟下午一样似乎都没有缓解过,看见门口站着的男人,不由分说的吼道:“李严熙,你真是疯了!” 总裁大人将房门关上,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看着对面怒不可遏的男人,慢慢说道:“顾青,你应该相信我的决定。” 顾青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淡定,脸都青了,大步走到李严熙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你真的是认真的?” 李严熙抬眼看向他,神情认真严肃,“我对他,从来都是认真的。” 闻言,顾青无奈的双手抱头,一副快要世界末日的表情,“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明明知道他是……”他的话犹地打住,因为面前的李严熙脸色突然暗了下来,那双如鹰一般的眼眸变得深沉而可怕。 “那又如何?我早已认定了这个人,”男人缓慢低沉的嗓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沉重,然后他慢慢抬起眼来,精准的迎上顾青的视线,“你认识我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人,一旦认定,那么,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改变。” 顾青抿着唇,脸上还能看见些无奈和懊恼,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严熙,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对他来说不公平,还有,若被那个人知道了,结果会怎样你应该心知肚明。” 男人的眸子微沉,薄唇紧抿,心里似有些犹豫,但语气仍然坚定:“我看上的人,没有人能伤他分毫。” 顾青无奈一笑,身体慢慢后仰躺在柔软的椅背上,“严熙,你太低估对手了。” 顾青的话自然没错,李严熙深刻的明白这一点,却仍坚持,“为了宁舒,我愿背叛全世界。” 52 疲惫,铺天盖地而来。 ———3-20 宁舒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他知道自己醉了,只是没想到景风给的酒度数竟然这么高。 他从床上坐起来,看着身上盖着的被子出了一会儿神,衣服也换成了舒服的棉质睡衣,会做这些事的人除了李严熙,不做他想。 李严熙无疑是个好人,若谁有幸能得到他的爱,那个人恐怕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存在了。 想到这里,心里微微苦涩。 与这个人接触得越多,他便越觉得无法离开。 喝醉前最后的记忆,是李严熙拿着手机明亮微笑的侧脸,不知电话那头的人是谁,才会让李严熙笑得这般开心。 “醒了?饿不饿?”温柔的男声从前方传来,宁舒抬起头,看见李严熙不知什么时候竟站在房门前,一双眼睛看着他,浅浅的笑。 只犹豫了一秒,他便回答道:“不饿。” 李严熙听了几不可闻的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复又出现,手里已多了一个托盘,上面摆满了碗碟,有可口的饭菜横呈其上,宁舒见了,只觉饿得慌。 “先把这个喝了。”将手里的托盘放在床头的矮柜上,李严熙将手里的小碗递过去。 宁舒看了看里面有些浑浊的液体,真心不想喝,正想拒绝,听见男人说:“这是醒酒茶,你刚刚醒来要喝一点,不然头会一直痛。” 见李严熙说得这么严重,宁舒只得屏住呼吸将碗里的醒酒茶全数倒进嘴里,男人接过他手里的空碗,才将筷子拿起来,宁舒见状,急忙从对方手里夺走筷子,嘴里说道:“我饿了,先吃了。” 李严熙见他努力扒饭的模样,亲腻的摸摸他的头发,“慢慢吃。” 宁舒点了点头,一张脸都快埋进碗里了,刚刚李严熙的架势像足了打算亲自喂他嘛,为了不让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将一切都说出来,还是自己吃饭比较妥当。 虽然已经知道了李严熙身边存在着对男人感兴趣的人,可是,还是没有把握李严熙本身就是,若一个弄巧成拙,怕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所以,还是小心为上。 宁舒吃饭的时候,李严熙走到房间靠窗的沙发上坐下,拿起面前的玻璃茶几上那本没看完的书,继续看起来,偶尔会抬起头来看床上那个吃得津津有味的少年,看不小心粘在对方唇上的饭粒,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下午那个浅尝辄止的吻。 等到宁舒吃饱喝足之后,李严熙从沙发上起身走过来,将碗碟收进托盘里,端了出去。 宁舒跟着下了床,看见李严熙将托盘放在门外的餐车上面,然后退回来关上房门。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宁舒站在卧室门口,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李严熙转身,便看见了他,“我们明早就下山,今晚早点休息。” 宁舒看着他,突然说:“你什么时候走?” 李严熙微微一愣,随即说道:“大概半个月后,我爸妈都是比较传统的人,觉得新年一定要一家人在一起,所以,我不得不去。” 他说得很慢,宁舒静静的听着,突然觉得,李严熙的话里似乎有些别的含义。 没有经历过真正分别的人,不会懂得离别的滋味。 所以,只要一想起李严熙会消失一阵,宁舒心里就像有无数只小猫在抓一样,绕得他心神不宁,却对目前的局势无可奈何,最后只得说一句:“一路顺风。” 李严熙见他的表情突然低落下来,唇畔无声的扬高了弧度,然后大步走过去,略低□子与少年的眼睛平行,柔声道:“记得我下午跟你说的话吗?随时有效。” 宁舒看了他一眼,转开了视线。 他不知道李严熙跟他说那些话的时候抱着怎样的心情,在他看来,他们只不过是普通朋友而已,有人会邀请普通朋友一起跨洋去与自己最亲密的家人共度新年吗?怎么想都会觉得李严熙的这个邀请太过草率,若他就这样跟着去了,不是显得更加尴尬和不懂礼数吗? “不用了,我和我爸,我们都习惯了这里。”最后,他还是干脆的拒绝了。 李严熙这次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晚上自然是宁舒睡床,李严熙睡沙发。 宁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最后索性爬起来跑到窗边看风景,从房间里看出去,还能隐约的看见山下繁华的风景,明亮的灯光因为距离变得模糊,高楼在眼里变成了细小的山坡,只有最远处的天边泛着深蓝的颜色,看上去遥不可及。 折腾到了零晨四点,宁舒的瞌睡虫才终于回归,他打着呵欠爬回床上,又想了会儿心思才沉沉的睡了过去。 李严熙推门进来的时候,房间里有些暗,好在墙上还有一盏壁灯留着,所以也勉强能看清床上熟睡的少年的脸,他慢慢的走到床头,就着微弱的灯光注视着眼前清秀的脸庞,就一直这样站着,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慢慢俯□去,含住少年微张的嘴唇,这个吻与下午一样,只是蜻蜓点水一般,很快便撤离。 爱情就像罂粟,尝过第一口便会上瘾,连接吻都是如此。 第二天早上,宁舒起床的时候,李严熙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他换了一身衣服,依旧挺拔英俊。 看见宁舒从房里出来,笑道:“梳洗一下,我们下楼吃早餐。” 宁舒答应着钻进了宽敞的洗手间里,墙镜里映照出他的面容以及身上那廉价而破旧的衣裳,他双手撑在洗漱台上,良久才拿了一旁的牙膏挤在牙刷上面,开始缓慢的刷牙。 距离,有时候太过残忍。 总是在不断的提醒着,自己与那个人的位置有多遥远。 即使知道这是事实,却还是会没来由的自卑起来。 那些被刻意隐藏的记忆在此刻突然被唤醒,廉价的工作,阴暗的住所,馊掉的饭菜和无处发泄的悲愤。 前世的宁舒就是如此的落魄和贫穷,却依旧苟延残喘的活了下来。 他突然很好奇,那时的李严熙在做什么呢? 没有遇见自己的李严熙是否还是如现在这般正在悠闲的看着早报亦或是与情人进行着浪漫的晚餐?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他无法企及的人生。 他们下楼的时候,柳颜几个人早已入了座,顾青却不在,宁舒挨着李严熙坐下,丰盛的早餐已端到了眼前。 昨晚吃得太晚,所以宁舒只喝了半碗汤就已经觉得饱了,身旁的男人见了,不由得皱起眉头,对一旁的侍者说:“麻烦给我一份牛肉面。” 餐桌边的几个人都诧异的看向年轻的总裁大人,宁舒则是根本合不上嘴,李严熙这牛肉面不会是为他叫的吧?他记得自己曾经说过早上若吃上一碗牛肉面绝对是很幸福的事,却不料李严熙竟然还记得。 “哥,你早上不都喜欢吃清淡点的东西吗?”自从得知宁舒已经知道自己与李严熙的关系后,李凤玲也不再遮掩了。 “是啊,表哥,你今天转性了?”景风手里还拿着一片土司,嘴里含糊不清的问道。 柳颜优雅的拿着勺子喝汤,脸上是高深莫测的笑,嘴里说道:“老板,我从来没发现你竟然这么体贴。” 她的话让在场的几个人都不由得噤了声,宁舒更是想直接找个地洞钻下去,他与李严熙明明没什么,被柳颜这么一说,又似乎多了层东西在里面,使得气氛一下子变得暧昧起来。 这时,牛肉面上来了,男人将热气腾腾的牛肉面推到宁舒面前,不顾众人调侃的笑容,轻声道:“趁热吃,这里的牛肉面也是一绝。” 宁舒低头接过,竟无法看众人的脸,那些人脸上的表情用脚趾头都想象得出来。 “我说,表哥这么做会不会太明显了?”对面的景风悄悄俯身过去,与李凤玲嚼耳根。 李凤玲右手撑着下巴,轻声道:“再明显又怎么样啊,宁舒好像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 景风一听也觉得有理,点了点头,“你说宁舒会不会是喜欢女生的?” 这个问题似乎相当棘手,李凤玲好一会儿都没回答,只是慢慢说道:“若他真喜欢女生,大哥肯定也会想方设法把他给掰弯。”她对自己的大哥实在太了解了,外表看上去斯文有理,温柔绅士,骨子里却犟得很,一旦认定了某个人,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 宁舒被这样的大哥盯上,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李凤玲也只能在心里为宁舒叹息一声,爱莫能助。 53   有人说,天空的颜色若是灰的,就表示那个人的心里有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时间过得越久,越痛。   ———3-22   吃过早餐之后,顾青都还没回来,宁舒有些好奇,“顾青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李严熙眼睛看着远处的风景,笑道:“他临时有事,所以先走了。”   宁舒哦了一声没说什么,顾青的提前离开让他心里有些不安,说不上为什么,只是突然想起顾青昨天下午跟他说的那些话,说他若执意要与李严熙在一起,将来会后悔。   或许顾青说得对,他与李严熙若真的在一起,前面的路会比想象中的还要坎坷艰难,只是,若就这样放弃这个人,叫他如何甘心?他则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李严熙,发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用那双饱含温柔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不知为何,宁舒突然红了脸颊,几乎有些慌乱的移开了视线。   年轻的总裁大人眼里瞬间泛上了明亮的笑意,薄唇微微上扬,在早晨的第一缕光出现的时候,笑得温柔而深情。   景风开的是一辆敞蓬跑车,只有两个座位,所以只能载李凤玲一个人,而柳颜则表示跟方小娴一起,最后只剩下宁舒和李严熙。   宁舒看着柳颜和方小娴上了一辆白色的越野车,而景风载着李凤玲早已跑得没了踪影,李严熙摸了摸他的头发,拉开了身边的车门,“上车吧。”   宁舒乖乖的坐上去,没说话。   上山的时候他一路都在睡觉,现在是早上九点,宁舒很清醒,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车窗外面,对于那些被快速甩在身后的风景瞧不出有多热衷,却就是没有转过头来看身边开车的男人一眼。   盘山公路的道路蜿蜒曲折,李严熙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直没有离开过,走了大约半个小时,车窗外面已经能看见参天的大树,即使已是寒冬,有些不知名的树上却还有繁茂的树叶,映在车窗上格外好看,阳光也跟着洒落下来,照在少年沉静的脸上,煞是好看。   宁舒就在这样美好平静的时刻突然发问:“李严熙,你有女朋友或者妻子吗?”   李严熙一愣,笑道:“没有。”   “男朋友呢?”   男人挑眉,“也没有。”   “那么,你觉得我能胜任吗?”少年的声音听上去如此平静淡然,语气里夹杂着一丝不太明显的紧张和忐忑。   行驶中的汽车突地停住,尖锐的刹车声响彻天际。   车厢里静谧的空气一路漫延,男人皱起英气的眉头,一双眼紧盯着问话的少年,良久才轻声说道:“宁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宁舒认真其事的点头,声音不快不慢的响起:“我很清醒。”   闻言,男人黑色的眸中有明亮的光一闪而过,随即消失在黑暗的深潭里,薄唇轻启,“我希望你能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我不想你以后后悔。”   宁舒看着他,嘴角突然扬起一抹好看的笑容。   双手慢慢的解开不久前被男人系上的安全带,然后一个跨身便坐在了男人修长的腿上,他的眼睛清澈明亮,里面盛大的笑意如同烟火一般璀璨,声音也是极动听的,“我正在做你昨晚对我做的事。”   男人英俊的脸上飞速的闪过一抹懊恼的神色,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你昨晚没睡着?你知不知道你在玩火。”   双腿上跨坐着的少年依旧笑着,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状,在男人急切的目光中,慢慢说道:“李严熙,其实你是喜欢我的吧。”   若不喜欢,这个男人为什么会对他这么温柔这么体贴,凡事都为他考虑,面面俱到,若不是昨晚突然醒来,他大概还要纠结很久很久,那样的话,他与这个人不知会错过多少时光,所以,既然已经明白,那么,为了不让这重来的人生再白白浪费掉,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大胆的放手一搏。   男人没说话,定定的看着坐在自己身上的少年,那张清秀的脸上盛着明亮的笑容,如同夏天的阳光一般美丽眩目,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散着无与伦比的诱惑。   “宁舒,其实我可以一直等你,等到你长大,所以,你不用急着给我承诺。”英俊的总裁大人用低沉磁性的嗓音慢慢说着,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眼前的少年,仿佛想将那张俊秀脸上的所有表情一一纳入眼中,无一遗漏。   宁舒却愣了,李严熙说会一直等他,等到他长大,那个长大是什么期限?   十八岁还是二十岁抑或是他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   等待是个漫长的过程,只要一想到若自己昨晚没有突然醒来,没有突然发现李严熙偷偷亲他,没有发现自己竟这么渴望着这个人的触碰,那么,面前这个男人准备用多少时间和精力来等候他回过头来。   “你不用等我,因为我已经长大了。”宁舒松着嘴唇,动听的话语从唇间滑出来,在安静的车厢里掀起一阵不小的狂潮。   男人不再犹豫,大手温柔而霸道的拉下少年的头,倾刻吻了上去。   两人的唇齿紧密的交缠在一起,辗转,辗转,再辗转。   宁舒从没接过吻,所以也不知道接吻竟能让人觉得如此身心愉悦,他笨拙的亲吻着眼前英俊年轻的总裁大人,嘴唇在对方灼热的唇上厮磨,还未占领高地,对方的手突然来到脑后将他压了下来,两人的距离更加靠近,近到全身都紧密的粘在了一起,车厢里的空气瞬间变得炽热而暧昧,宁舒觉得呼吸渐渐困难起来,想要得到更多的空气,对方却没给他任何逃脱的机会,长舌犹地闯入,直指最深的地方。   少年的双手用力的攀在男人宽阔的肩头,手指因为热吻无意识的收紧,男人身上的休闲服已被捏得起了皱,男人却还是像没有吃够一般拉着少年共卦情潮。   身体在渐渐变热,急欲找到渲泄的出口,宁舒两腿分开跨坐在男人修长的大腿上,两人最私密的地方有意无意的靠在了一起,他能清楚的感觉到男人的变化,身体犹地僵硬起来再不敢动,宁舒在心里哀叫不已,刚刚头脑一热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坐在了李严熙身上,现在再要下去不知道会不会被对方的目光杀死。   同为男人,他很清楚□得不到舒解的痛苦,可是,若李严熙一个没控制住,那他们不得在这里……   他没再往下想,因为男人突然放开了他。   透明的银丝在两人唇间纠缠,无端端的扯出了一道淫/乱的气息,宁舒红着脸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刚刚因为读清李严熙心思的大胆在此刻被全部逼退,复又缩进了壳里。   男人见他红透的脸庞,连耳根后面都未能幸免,轻轻笑出了声,大手抚上少年光洁的侧脸,声音带着些许嘶哑,却依旧柔软的说道:“宁舒,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他的声音虽如平常一般,可是宁舒还是听见那里面的犹豫和不确定以及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不敢置信,仿佛这个人,在这里已经站了很久很久,一直等他转过身来,等着他的答案。   他心里一紧,就着坐在男人腿上的姿势俯过身去,用力的抱住对方的脖颈,轻声说:“我从来不知道,天阳集团的总裁竟然这么没自信。”   男人伸出手将怀里的少年紧紧抱住,下巴搁在少年纤细的肩膀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只是想给你一个逃跑的机会,既然你不要,那么,就要做好与我永远在一起的准备。”   宁舒惊讶的睁大眼睛,耳边男人的话似还在回荡。   刚刚,好像听到了很重要的话呢。   永远啊,他一直以为,若他能与李严熙一起,就只能争朝夕,却不想,这个男人竟给了他一个连想都不敢想的愿望。   良久,少年重重的点头,“好。”坚定的回答在安静的早晨分外动听,男人笑着将怀里的身子抱得更紧,眼眸里一片深情。   几个小时后,车子停在宁家院子的门前,宁舒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男人却突然握住他的手腕,俯过身来吻他的唇。   刚刚确立关系的两人就好比接吻鱼一般,一刻都不想分开,一吻终了,宁舒红着脸喘着气倒在李严熙怀里,听见他说:“抽个时间我会跟我爸妈说,今年不去国外陪他们过年了。”   宁舒一惊,挣扎着坐起来,“你爸妈这么久没见你肯定很想你,你还是去吧,这本来就是最开始的行程。”   李严熙摸着他柔软的头发,笑道:“让凤玲去陪他们就行了,更何况还有我大哥。”   “真的不用。”宁舒坚持,“我跟我爸两个人过年也没事,反正这么多年也是这么过的,你真的不用在意我。”   李严熙只看着他,深色的眼眸里溢满盛情,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格外迷人,“宁舒,在我面前不需要逞强,你可以试着软弱一次,试着相信我。”   宁舒一口气堵在喉头,心里突然闷得慌。   他其实一直都是软弱的人,却又莫名其妙的活了下来,即使失去了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也依旧如蝼蚁一般卑微的活着,若不是那场大雪,现在的他或许还在北京的某个地方过着廉价且毫无意义的生活,他不会遇见这个人,不会听见他说,宁舒,在我面前不需要逞强。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如同被安排好的一样,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见他没说话,李严熙凑过来看他的眼睛,薄唇扬起好看的笑容,“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宁舒点点头,男人见他回答,笑着俯□来亲吻他的眼睛,那吻是如此小心翼翼,仿佛他是易碎的水晶,稍有不慎便会支离破碎,他从不曾被人这样精心呵护过,那一刻的感动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他只想用力的抱紧眼前这个叫李严熙的人,就这样永远都不放手。   两人又厮磨了一些时间,李严熙才放他下车,临下车前又特意叮嘱,“不要再去找兼职,在家好好复习。”说着将装着书本的袋子递到他手上。   宁舒接过,同时乖顺的点头答应了,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往院子里走。   这个时间段,父亲还在上班,看着紧锁的大门,宁舒无意识的松了口气,回房换了身衣服,拿书的时候才看见那袋子里放着一部手机,正是昨晚李严熙从方晓娴那儿赢回来的那部,白色的机身,简单独立的设计,宁舒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看,不自觉的笑了笑。   到底该怎么说呢,这个叫李严熙的人,真的有让人感动得想哭的体贴和细腻。   想了想还是将手机揣进了口袋里,这才抱着书往学校走,李风擎一见他出现,脸上立刻堆起暧昧的笑容,“宁舒,昨天严熙带你去哪玩了?”   宁舒抿着唇本不想回答,又突然想起李风擎是李严熙六叔的事,“山顶酒店。”   “哦……”被刻意拖长的尾音在宁舒耳里成了魔音,他真想拿书砸在校长头上,却硬生生的忍住了,他与李严熙几个小时前才确定了关系,他就不相信李风擎会这么快收到风。   见宁舒对自己的态度根本漠不关心,李风擎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的说道:“对了,严熙的未婚妻好像快回来了呢。”   宁舒拿着笔的手突然一颤,眼睛看着桌面上的试卷,瞬间失去了焦距。   李严熙竟然有未婚妻。   李风擎见他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忙笑着圆场:“其实说未婚妻有些勉强,只不过是上一辈一时无聊的把戏而已,严熙和女方都没在意,你也不用往心里去。”   上一辈的无聊把戏?   依李严熙的性格来看,若不喜欢怕是一早就干脆的拒绝了,如今,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妻竟然还存在着,那就表示……   “校长,唐先生没来吗?”他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坐在沙发上正看着他的校长。   李风擎一愣,随即说道:“他来干什么?取草帽吗?”   “我觉得,唐先生应该把你栓在家里,永远都不要放出来的好。”少年说话时的神情无比认真,仿佛在讨论天大的大事,李风擎听了,只觉自己的嘴角在无意识的抽搐。   “校长,我们是不是该放假了?”   李风擎还没从上一个话题跳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道:“下个星期。”   “那我可以提前放假吗?我回家复习也可以吧?”宁舒一脸平静的看着他,态度虽依旧礼貌,李风擎却莫名的觉得他在生气,整个身体似乎都在燃烧一般令人无法靠近。   复习到这个阶段,后面的时间基本上就要靠自己了,所以李风擎没有任何异议的答应了他的要求,还将大班台后面那一大沓试卷交到了他手里,笑脸盈盈的说:“宁舒,回家好好做卷子啊。”   宁舒点点头,抱着卷子头也不回的出了校长办公室。   李风擎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直至看不见了,才拿出手机拨了号码,没过多久,电话那头便传来一道好听的声音:“在忙,有事快说。”   李风擎一笑,声音不紧不慢道:“我刚刚好像说错话了。”   那头的人立刻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沉声问道:“你跟他说什么了?”   “哎呦,严熙,你好凶哦,”李风擎浅笑道,眼睛看着宁舒消失的方向,“我刚刚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跟他说了小蓝的事。”   “李风擎!你真是惟恐天下不乱!”即使隔着电话,李风擎也能感觉到那头男人的怒火,忙陪笑道:“哎呀,到时候我会出面帮你把宁小舒拉回来的,不过,看宁小舒的反应和你的口气,莫非你俩……”   那头的李严熙沉默了两秒,轻声道:“他已经是李家的人了。”   李风擎闻言笑出了声,“哇哦!严熙,没想到你小子动作这么快呀!我以为你追到宁小舒的这条路还很漫长呢,哪知道,只去了一趟山顶酒店就什么都成了。”   “宁舒走了吗?”李严熙没再继续那个话题,转而问道。   “走了,明确来说,是怒气冲冲的走的,我看你还是赶紧放下工作,去哄哄你的小情人吧,现在指不定在哪个地方伤心呢。”李风擎坏坏的说道,唇边的笑容灿烂迷人。   “你不了解宁舒,他比你想象的还要坚强,而且,你觉得他会相信你的只言片语?”李严熙笃定的语气透过无线传播过来,李风擎挑挑眉,过了一会儿说道,“严熙,我永远都站在你这边。”   “谢谢你,六叔。”   话刚说完,电话便被切断,李风擎对着黑屏的电话,无声的笑了。 54 喜悦,在最孤寂的黎明之后,渐渐的露出脸来。 ———3-23 门卫大叔裹着军大衣缩在保安室里烤火炉,宁舒抱着李风擎给的那一大叠卷子,出了学校大门,即将寒假,所以学校显得有些萧条,不复以前的闹。 宁舒在大门前站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的走向前去。 他的正前方停着一辆白色的车子,在宽大的马路边显得有些孤寂,一个穿着铁灰色西装的男人正站在那里,子斜斜的倚在车门边,右手叼着一支未燃完的香烟。 宁舒不太确定这个人是否是特意在这里等他的,他本想绕道走,才发现这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 待他走得近了,那一直看着别处的男人才转过头来,看着他笑道:“我听小空和小阳说你们是一个学校,刚好路过,所以来碰碰运气。” 他的声音很轻柔,带着中年男人特有的醇厚,宁舒有些出神,因为李严熙也说过同样的话。 “关先生找我有事?”宁舒抱着卷子的手微微收紧,轻声问道。 关昊看着他的脸,眼睛里有些许的深意,随即笑道:“小空和小阳其实一直都没什么朋友,我很担心他们的少年时期会出差错,好在他们认识了你,你又愿意和他们做朋友,我很感激。” 宁舒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煽,愣了一下才回答道:“我也很高兴认识他们。” 晴空和晴阳的确是被宠大的孩子,人前纵然风光,人后的黯淡却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想到这里,为这两个少年感到隐隐的难过。 这样的两个人,即使小小年纪,却已有了超越年龄的沉稳和顾虑。 “我想小空和小阳听见这话一定会很高兴,”关昊说着朝他走来,嘴里说道:“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吧。” 宁舒微挑眉,问道:“关先生为什么要请我吃饭?”他与关昊并不熟悉,充其量只算是见过两次面的人,而且,对于关昊第一次见到他便能精准的叫出他的名字这件事,他非常在意。 这个人,太深沉,他看不透。 “做为小空和小阳的大哥,我感谢你肯和他们做朋友,这个理由还不够吗?”被他拒绝,关昊并没有想象中的不高兴,反而笑着反问道。 宁舒抿着唇,还想拒绝,突听关昊说,“宁舒,你跟你母亲很像,她想拒绝别人的时候,就会露出你现在这样的表。”关昊的声音里透着怀念和追忆,仿佛想要努力的抓住被时间带走的一切,语气里蓦然多了一丝惆怅在里面。 母亲这个词对他太过陌生。 他想到这个女人的时候,只会想起她模糊的面容和优雅的淡妆。 一个抛弃他们的人,不该在他的记忆里占有一席之地。 所以,他一直在努力的回避着这个词汇,如今却又被人提起,而且还是一个只能算是陌生人的人。 “你认识她?”大脑还未做出反应,嘴巴已快了一步。 关昊笑着看他,声音也带着笑意,“我们是大学同学。” 对于关昊用这么一句简单的话来回答自己的问题,宁舒心里有些不悦,他紧了紧手里的试卷,说道:“关先生,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回去复习,就先走一步了。” 他说完转就走,心里对关昊多了一丝不太明确的厌恶。 是厌恶。 因为这个人认识名为他母亲的人,说到她的时候脸上竟然会露出与父亲一模一样的表,那是一种失去的怅然和无法回头的无奈。 那种表让他觉得平静的心无端有了一丝起伏,他不恨她,他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说,他恨! 恨她的狠心,恨她的绝,恨她将父亲的深弃之如敝席,恨她让自己的童年变得不完整。 即使恨,他却从未表现出半分绪。 不想父亲看见难过,不想自己活在失去她的痛苦中。 “宁舒。”关昊的声音在后响起,宁舒被迫停了下来,却并未回头。 后的关昊沉默了一下,慢慢说道:“高考马上就要到了,好好复习。” “谢谢。”宁舒甩下话,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冬天的温度很寒冷,他抱着卷子的手长时间的暴露在外面,变得红通通的,到家的时候房门依旧紧锁,父亲工作要到晚上才会回来呢。 他站在空旷寂寥的院子里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角落里的那棵樱桃树已经掉光了叶子,正孤零零的站在那儿,像个被抛弃的小孩子。 他记得,那个女人没走之前,院子里种了很多花,大朵大朵的,红得像血,占了院子三分之二的面积,他父亲虽不喜欢,却因着她喜欢的缘故,从不说话,反而笑盈盈的替花松土施肥。 某一天,那些花在一夜之间全都死了。 根部离开丰富的土壤,它们只有死路一条。 他看见父亲拿着铲子蹲在那些花的尸体旁边,用沾满泥土的手捂着脸,哭得像个孩子,眼泪顺着他的指缝滚落下来,滴在花上,折出迷乱的光彩,那些光芒很耀眼,偷偷的披上了绝望的颜色。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父亲哭,那么悲恸伤心,如同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一般,痛得连眼睛都失去了光彩。 后来,他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后来,父亲再没说过母亲的只言片语。 再后来,他也忘了,这世上,还有一个母亲。 后突然贴上的温体温让他拉回游走的思绪,他没有回头,只是淡笑着说:“我们好像才分开没多久。” 后的人闻言笑了笑,声音在喉间滚动成动听的音符,环在他腰上的手微微用力,两人的体便贴合得更加紧密,“还是觉得放心不下,所以来看看你。” 宁舒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扬眉,轻声说道:“时间拿捏得刚刚好,难道你会算命?知道我去学校不到一个小时就会回家?” 男人将头埋在他的脖颈间,呼出的气喷洒在肌肤上,有股灼的味道,轻巧的转移了话题,“你刚刚在想什么?” 宁舒顿了顿,眼睛盯着那棵光秃秃的樱桃树,轻声说:“我在想我爸,他曾经深着一个女人,但是那个女人却抛弃了他。” 后的李严熙松开了双臂,将人扳过来面对着自己,“那个女人,是你母亲吗?” 宁舒想了想,终是点点头。 这是他不愿启齿的过去,面对着李严熙,却不想掩藏。 “你恨她吗?”李严熙看着他的脸,轻声问道。 宁舒微微一愣,缓缓说道:“自然是恨的,可是恨又能怎么样,她都已经走了,走得那么远,远到我们一次都没有偶然遇见过,而且,人生还很漫长,我没有那么多精力和时间去恨她,而我爸,我想他到现在都还是着她的,又怎么可能会恨她呢?” 闻言,李严熙将面前脸色黯淡的少年拥进怀中,手臂犹地收紧。 宁舒仍自己窝在对方温暖的怀里,慢慢抬起双手,环上眼前人精瘦的腰肢。 “那手机是方部长的。”良久,少年的声音自怀里轻轻传来。 男人一笑,鼻翼凑近对方的发际,“那是你赢的,自然归你。” 宁舒只是笑,方晓娴有句话说对了,这个人的确是预谋已久的,知道自己不会白白接受他的礼物,所以才想了这么个名目打了个赌,一切看起来是如此顺理成章,细想一下,好像那个赌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呢,说不定方晓娴他们只是被李严熙拉来一起演戏的。 无论如何,他并不如何生气,因为这个的细心是如此周到细微,竟让他无法拒绝。 他们都没再说话,干燥的空气静谧详和,两个人静静的相拥,他们的后是萧瑟的风景以及不太明亮的天空,空气里却仍泛着甜蜜细腻的味道来。 临近中午,李严熙提议出去吃饭,宁舒拉住他,笑道:“出去吃又贵又不卫生,就在家里做饭吃吧。” 李严熙因为宁舒那句“家里”高兴得不得了,自然满口答应。 宁舒锁上门,跟李严熙朝离家最近的菜市场走去,路上遇见了一些熟人,大家都对宁舒边这高大英俊的年轻男人好奇得很,宁舒淡笑着看李严熙温和的与每一个人打招呼,等两人走到菜市场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分钟后的事了。 “他们都是邻居,很少见到像你这样的人出现,所以了一些,你不要见怪。”宁舒拿了摊子上的一个西红柿看了看,嘴里说道。 李严熙看着他,笑道:“他们是你的邻居,自然要好好相处。” 闻言,宁舒转过头去看他,“我们住的那条街明年天就要拆了建新房。”安然说节之后就会开始动工,他们已经不会在那里住太久了。 “是吗?”李严熙对于这个消息似乎并不衷,只问他,“那你想搬吗?” 宁舒说不上心里的绪,那些地方纵然有回忆,却都是不愉快的,父亲对那个地方却怀念得紧,因为他母亲曾经在那里停留过。 “我不知道,我爸他说会搬走,我们已经与政府签了合同。”宁舒弯□,将选中的西红柿放进塑料袋里,递给卖菜的大妈称,付钱的时候李严熙拿了一张大钞,那大妈一脸为难,对宁舒说,“找不开哟,拿零钱给我。” 宁舒笑着将李严熙的钱拿回来塞给他,将准备好的零钱递了出去。 55 空气渐渐闷起来,夏天的脚步越来越近。 ———3-24 这个时段出来买菜的大多为欧巴桑级别的大妈,宁舒与李严熙这样的组合自然而然的就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看着过往的人们投来的打量目光,宁舒在心里叹了口气,边的人太过优秀绝对不是一件好事,连买个菜都没个清静。 边的男人却一副毫无察觉的模样,跟在宁舒边,手里提着他们的战利品,轻声问道:“伯父中午会回来吃饭吗?” 宁舒摇摇头,“我爸中午在餐厅吃,要晚上才会回来。” 李严熙嗯了一声,又继续说道:“伯父的体还好吧?” “还可以,自从去餐厅工作之后,脸上的笑容好像多了一些。”这是实话,不知是不是因为生活有些寄托的关系,父亲看上去比以前精神了不少,眼里也多了光彩,这是值得高兴的事。 “那就好,上次我带去的茶叶喝完了吗?改天我再带些过来。” 宁舒觉得有些尴尬,自然不能告诉李严熙那茶叶被父亲放在柜子底层的事,只能含糊的应了一声,李严熙转过头来看着他,“伯父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 李严熙是谁,仅从他的表和措辞便已猜出了一二,宁舒这次也不再好含糊其辞,只点了点头。 边的男人沉默了两秒,突然伸手摸了摸他乌黑的头发:“不用有压力,伯父那边到时候我会处理。” 宁舒一愣,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说道:“可以暂时缓一缓吗?” 男人眸光微沉,轻声说:“好。” 对方的合作态度让宁舒暗暗松了口气,父亲的状态才刚刚好转,年后他们就要开始着手搬家的事,若这个节骨眼上让父亲知道他与李严熙的事,那结果光想象就让他无法安宁。 这样的决定或许对李严熙非常不公平,却是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方法。 “我想等到时机成熟一些再告诉他,他……” 他的解释被男人以手封住,只听那人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些事不需要解释,我知道。” 宁舒抿着唇,将后面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心里的感动却又多了一层,边这个人明明应该人中龙凤,对他却如此温柔和宽容,这一生,若能一直牵着他的手,该是多么幸福的事。 蓦然想起李风擎嘴里所说的那个所谓的未婚妻,怕也是跟他一样,看见了这个人上无可替代的温柔和体贴,所以才会突然回来的吧? 他想,李严熙大概已经知道他知道那个未婚妻的事,所以才会在刚刚分开不久后重新出现,想是李风擎那个大嘴巴告的密,既然对方只字未提,他也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无论如何,他不是小气的人,既然李严熙不说,那就自然有他的理由。 两人提着菜回了家,宁舒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李严熙也在一旁打下手。 只不过厨房的面积实在有限,一个人已觉拥挤,两人站在里面连转个都能碰到对方,又是一阵厮磨。 宁舒擦了擦沾满口水的嘴角,瞪了一眼一旁笑得一脸灿烂的男人,他们明明才交往没多久,两人相处却完全没有任何隔阂和尴尬,反倒像是相识了很久的恋人,自然而亲腻。 等到两菜一汤摆上桌,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了。 宁舒拿了李严熙面前的碗装上米饭,复又递给他,李严熙笑着接过,开始吃饭。 外面是寒冷的空气,屋子里却溢满了甜蜜和温暖,两人安静的吃着,李严熙总是喜欢替他夹菜,宁舒虽皱眉,却将对方夹的菜一一吃下肚去,空气沉静而安宁,角落里的那台电视机里播放着老旧的歌曲,流淌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饭后,宁舒在厨房里洗碗,突然听见外面有动静,像是父亲回来了。 他急急的跑出去,正好看见父亲站在院子里,而李严熙则刚从屋里走出来。 宁舒没忘父亲对李严熙的顾忌,刚想走过去,却听李严熙说:“伯父,好久不见。” 宁舒看见父亲的嘴角抽了两下,然后才像是缓过了表一般笑道:“严熙啊,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李严熙依旧挂着淡然的笑,“我来这边办事,正好遇见宁舒,所以过来看看你,才知道原来你在一家餐厅工作。”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宁怀德一时也找不到话来反驳,只好说道:“外面冷,进屋里坐吧。” 李严熙笑着答应,跟着宁父进了屋,宁舒站在厨房门口,总算松了口气。 其实,父亲还是喜欢李严熙的吧,毕竟,这个人的优秀不用刻意营造也能轻易的了解,这样一个能干内敛的人,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完美存在,父亲对李严熙的顾忌,大概只是因为这个人没来由的对他对,对这个家莫名其妙的特别照顾罢了。 以前或许不明白李严熙为什么会花这么多心思,在李严熙偷吻他的那一刻已然将所有谜底揭晓。 只是,现在还不能告诉父亲,还不是时候。 将厨房收拾妥当,宁舒冲了两杯茶端进去,宁怀德和李严熙正在说话,看见他进来,宁怀德忘问:“今天不用上课啊?” “学校已经放假了。”宁舒将茶摆在两人面前的桌子上,轻声回答。 “学校这么早就放假了?” 宁舒点点头,脸不红气不喘的说着谎:“校长要出差,让我回家自己复习。” 宁怀德虽疑惑,却也相信了他的说辞。 李严熙则偏过头去,笑意悄悄的爬上了嘴角。 宁舒剜了他一眼,看着父亲说:“爸,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天空哭了,所以有了雨,大海哭了,所以有了盐,他哭了,因为他走了。 ———3-26 听见儿子问话,宁怀德轻声道:“没事,只是回来拿点东西。” 宁舒见父亲脸上的表平静无波,也没再多问,一旁的李严熙看着宁怀德,声音礼貌得很:“伯父在餐厅的工作怎么样?” “还可以,大家都是街坊,都会照看点。”宁怀德提到工作脸上多了丝明亮,眼睛也有神了起来。 李严熙瞟了一眼宁舒,宁舒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看来父亲是真的很适应餐厅的工作,如此一来也很好,比在家里坐着胡思乱想的强,更何况,他们马上就要搬离这里,要重新找房子暂时居住,虽然有一笔可观的安置费,但是找房子所需要的钱也不是个小数目。 恐怕现在就要开始着手找房子了,不然等到明年开,他和父亲两个人可能要流落街头了。 “那就好,伯父要保重体,不要太劳。”李严熙的话真诚无比,宁舒不自觉的笑了笑,在看见父亲微皱的眉宇后,笑容又重新隐没,李严熙见了也不说话,只是不动生色的看了一眼未来的岳父大人,然后笑道:“我听说伯父平时喜欢下围棋,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兴趣杀一盘?” 宁怀德脸色先前还有些不虞,在听见这话后立刻笑逐颜开,说道:“是宁舒说的吧?我平时没什么好,就喜欢这个。” 宁舒却惊讶得很,想想又平复了心绪,想必李严熙定是做足了功课的。 为了他,竟将这些小事都查得清清楚楚,这的确是李严熙的作风,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说不感动是假的,母亲绝然离去后,父亲忙于生计,他便再没体会过这种被人捧在手心里珍的感觉,这个叫李严熙的人,只是一句简单的话语,一个简单的动作便能让他心里堆起如山的知足,那么,这应该就是了吧。 珍惜所珍惜的,护应护的,就是如此简单。 父亲平时也只是跟邻居的大爷们下下围棋,家里却是没有围棋的。 李严熙出去了一会儿,没多久又跨进门里,手里多了一副棋子。 那棋子自然是新的,怕是李严熙一早就准备好了的,宁怀德对围棋有着非同一般的,两人很快交上了战。 宁舒看了一会儿,对这种活动实在不太感兴趣,拿了书坐在一旁看起来,空气很安静,只有棋子在板上走动的声音,淡淡的,在宁静的房间里慢慢游移。 宁怀德和李严熙一直下到傍晚时分才停下,或许是长胜不败的关系,宁怀德的心非常好,还留了李严熙吃晚饭。 看见两人的相处似乎和谐了一些,宁舒心口的石头才终于落了下来。 晚饭后,李严熙又坐了一会儿才起离开。 冬天的夜晚总是特别寒冷,宁舒将人送到门外,昏黄的灯光下,李严熙看着他时的目光深邃而迷人,让人不由自主的沉醉。 “明天起不用去学校了?”李严熙看着他,轻声问道。 宁舒点点头,想起上午的事,似乎太冲动了一些。 只是听见李严熙有未婚妻这件事,便像是失去了理智一样。 男人突然低下头来,在少年微启的唇上印下轻吻,然后又若无其事的离开,游动的空气渐渐沉浮,宁舒抬起头来,迎上男人泛着笑意的眼睛,突然踮起脚尖,准确的凑近,亲吻。 那动作一气呵成,让毫无准备的男人微微吃惊,随即环上少年纤瘦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宁静的冬夜,寂静的街头,两个人紧紧的相拥,嘴唇烈的纠缠,久久没有离开。 终于,李严熙不舍的放开怀里的少年,修长的手指在对方光滑的脸上轻抚,然后复又低下头来亲吻那美好的唇瓣,良久才退开来,“有事没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你的电话里有我的号码。” 见宁舒点头明白了,男人才不舍的驾车离开。 宁舒进门的时候,父亲仍坐在屋里。 看见他进来,说道:“明年开要搬家了,咱们明天开始找房子吧。” 宁舒点点头,“学校放假,我正好有时间去找,你安心上班。” 宁怀德应了一声,慢慢站起来朝房间走去,快要进门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声音有些模糊不定:“宁舒,你长大了,爸爸也不想干涉你交朋友,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就可以了。” 56   若时间真能重来,是否就像倒带一般,一格一格的退回去。   ———3-29   直到父亲的身影完全隐没在门后,宁舒仍在原地。   他不知道父亲是否看出了一些端倪,但是,父亲的话是否在说明,他已经不反对自己和李严熙走近了呢?   若真是如此自然是好的,他只怕有一天,当父亲知道自己的儿子与一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是否能承受得住这强烈的打击?   若真有那一天,他该怎么选择?   亲情和爱情到底该怎么选,悔恨才会少一些?   第二天早上宁舒还没起床,就听见外面的孩子的欢呼声,他揉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未关严的窗延上被一层厚厚的白雪覆盖,地面上也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今年的第一场雪,终于来了。   他起身披了件外衣,大步走到窗边,将半开的窗户推开,一片银白色的世界立刻映入眼帘。   院门外能看见小孩子奔跑嬉闹的身影,地上树上以及房顶上都是一片美丽的白色,宁舒看着不自觉的笑了,不知道李严熙是否起床了,是否也看到了这一整片美丽的白色世界。   他趴在窗边看了一会儿,才回身穿戴整齐出了房间,父亲已经出门去了餐厅,房间显得有些空荡。   简单的吃了早餐后,宁舒揣了身份证出门。   卓安然的意思这一整个片区都会拆,那找房子只能去稍远一些的地方,想起前世的自己,在北京的地下室一住就是十二年,现在的他对住所已经没有什么要求,只要能遮风挡雨就行,父亲自然也没什么讲究的,他过惯了穷日子,大概也已经习惯了吧。   想到这里,他加紧了脚步,出门走两条街就是公交站,他上了公车,这个时段不是上班和上学高峰期,所以车上并没有多少人,零零散散的坐着,宁舒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他的眼睛没有什么目的,东张西望着,疾速的公车将街边的景致快速的甩在身后,那些行人和商铺的影子从眼里飞快的滑过。   这个世界有时候太热闹,竟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紧握着双手,有些微微的发抖。   他或许连做梦都没想过,有一天,他会与一个神一样的男人在一起。   命运,大概就是如此。   在最意外的时候发生最意想不到的事。   想起那个男人温暖的浅笑,他不由自主的勾唇笑了。   宁舒在第二十七站下了车,他抬起头,天空有些暗,还有拇指大的雪花飘下来,扬扬散散的落在头上、肩上,很漂亮。   地面上已经被保洁人员清扫干净,一片光滑,只有角落里还堆着一些清扫下来的积雪,宁舒走进了一家房产公司,最近他一直在看这方面的资料,经过各种分析之后,只有这家名叫永联的房产中介收的佣金最少,而且成功率也相当高,更重要的是,这里的二手房最多。   他对这个城市的认识仅限于他们所住的那个区,至于其他地方他一概不熟悉,与其像只无头苍蝇一般乱转,倒不如直接找中介公司更方便省事,中介公司大概会收取一定的佣金,但这却是他目前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说明来意后,工作人员立刻给了他几个选择,他看了看,不是价格太贵就是房子太大,都不太符合他的要求。   在中介公司又看了一会儿,正准备走人,一个经理模样突然走了过来,“我是这儿的经理,我叫王涛,你是想找二手房吗?”   宁舒看了看一旁有些惊讶的工作人员,慢慢说道:“对,但贵公司的房子对我来说都不太理想。”   “是这样的,我手里刚好有一个小四合院儿要租出去,房东老两口去了美国带孙子,所以短时间不会回来,如果你有意向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过去看一下。”听宁舒这么说,那经理似乎有些着急,话说得非常快,生怕他跑了。   宁舒半信半疑的看着他,“可是刚刚你们这里的工作人员已经给我看了全部的租房信息,没有你说的这一间。”   王涛抿了抿唇,突然笑道:“是这样的,我说的这房子是刚刚才发布出租信息的,所以他们还刷新信息。”   宁舒看了看眼前这个年轻男人,在心里权衡之后,终于点了点头,“行,那先给我看一下租赁信息吧,租金之类的我想先了解一下。”   听了他的话,王涛忙将人带进经理室里,拿了相关的租赁文件给他看,宁舒仔细的看了看,视线在租金那一栏停留了几秒,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年轻经理,问道:“租金这一栏是不是填错了?”说完将手里的文件递过去,顺手指了指租金那里填着的数字。   王涛凑过来看了一眼,说道:“那房东不差钱,他们只想找正经善良的人,说白了就是找个看房子的,找人来看房子自然价钱要收便宜点不是,不然谁愿意来给你看房子呢,你说是吧?”   宁舒点了点头,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重新说道:“本市的房价一直以来都不低,即使想找个人来看房子,但是一千块钱一年这个价格也太低了,王经理,你确定没有写错租金吗?”   王涛摆摆手,笑道:“确定没有,房东家里的院子里种了很多花花草草,还有好几棵大树,她是个念旧的人,这些花草就是她的命,她也跟我说了,就是想找个会打理的人,一来可以方便居住,二来又可以帮她照顾一下这些花花草草,等到她从国外回来了,那些花也不会死,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儿吗?”   宁舒听了觉得有些道理,便从沙发上起身,“那麻烦带我去看看那房子吧。”   王涛所说的小四合院坐落在一片高楼身后,与他们现在的住所隔着小半个城市,虽然路程有些遥远,在这个繁华热闹的城市里却是一方难得的净土,而且,这里并不小,在宁舒看来,这已经是他们家那个院子的两倍大了,院子里确实种了很多花,有的已经凋零,有些即使在寒冷的现在也依然傲然挺立,宁舒一眼便看见了角落那个小花园里栽种的那一大簇梅花,在白雪蔼蔼的现在显得格外的孤傲美丽。   院子里的那几棵大树已经掉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站在寒风里,显得有些孤寂。   除了正门以外,其他三面都是房间,房间被打扫得很干净,家俬床具一应俱全,正屋里有一组八成新的沙发和一台彩色电视机,宁舒看遍了整个屋子,对随同而来的王涛说,“王经理,你认识李严熙吗?”   王涛一愣,显然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才笑道:“天阳集团的亚洲区总裁谁不认识啊。”   宁舒静静的看着他,也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转开视线,看向院子角落那几朵开得正艳的寒梅,轻声说道:“我们什么可以搬进来?”   “随时都可以。”王涛有些迫不及待,宁舒点点头,复又看向他,“王经理,谢谢你。”   “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王涛讪笑着说道,冷汗从额间悄悄的滑落下来。   “那加上一年的房租,我一共该缴多少钱?”   王涛看了看他,“其实房租不急的,你可以分每个月来交,只要一年缴齐一千块钱就行了,至于中介费,你缴五十块钱就行了。”   宁舒微皱起眉,“五十?贵公司的中介费不是从两百起价的吗?难道那少交的一百五王经理准备自掏腰包?”   “额……”王涛显然不知该怎么应付少年尖锐的问题,扒了扒头发,才勉强笑道:“今天我们公司搞活动。”   宁舒没再说什么,又看了看这个四合院,想起未来一年里这就是他与父亲的栖身之地,就不免觉得惆怅,他不喜欢搬家,因为住惯了那个地方会忍不住的依赖,父亲的纠结他不是不明白,只是,若真能走出那里,父亲心里的结是否能打开?   无论如何,他都该尝试一下。   不能再让父亲沉浸在那个女人编织的网里,若不能走出过去,就无法开始新的生活。   父亲浑浊的眼睛里偶尔流露出来的感伤和怀念让他没有办法视而不见。   他没想到一次就能找到合适的房子,所以身上只带了三百块钱,除掉五十块的中介费,剩下的两百五十块钱只够交两个月的房租,王涛似乎并不介意,竟连押金都没让他交,反而乐滋滋的拿了合同让他签,临走的时候,更是热情的要送他回家,被宁舒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从中介公司出来的时候,已临近中午。 57   亲吻你,拥抱你,何时变成一种罪。   ———3-30   他站在热闹非凡的街边,眼睛毫无目的的四处看了看,视线所及的都是陌生的面孔,他的身边不断有人经过,他们行色匆忙,大步走着,眼睛却看着自己的手表或者手机,这个世界的人们,好像真的很忙碌。   他觉得有些疲惫,说不上为什么,这个时候特别想念李严熙。   若这个时候,这个人突然出现,给他一个肩膀靠一靠该有多好?   最近的他变得越来越脆弱,越来越依赖,越来越依赖那个叫李严熙的男人,毫无理由的,就是这么心甘情愿的相信着。   房子找到了也算是解决了一个问题,只是,他要怎么跟父亲说,自己用三百块钱就找到了一个顶级的四合院?   “宁舒?”正出神间,突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他回过神,看见晴空和晴阳两人不知什么时候竟站在不远处正惊讶的看着他,还没等他说话,晴阳已经跑了过来,“学长,真巧。”   宁舒笑了笑,“嗯。”   该怎么说呢,无论关昊与他母亲有什么有关系,晴空和晴阳终究是局外人,所以他也不必拿应会关昊那一套来对待眼前这两个比他还小的少年。   晴空依旧是一副酷酷的表情,只是看着宁舒的眼神明显多了一丝光亮,“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宁舒扬了扬手里的合同,“我是来找房子的。”   “找到了吗?”晴阳问道。   “运气好,已经找到了。”   “那就好,如果找不到的话可以叫大哥帮忙,反正他有好多套房子都搁置着没人住。”晴空双手插在口袋里,轻声说道。   想起关昊说起他母亲时的神色,宁舒心里一阵不快,面上仍是平静,接着转移了话题,“你们又在这里干什么?我记得你们不住这区。”   晴空耸耸肩,不满的看了一眼身旁的晴阳,“还不是他,非要来看JP的演唱会。”   JP是谁宁舒不知道,也不感兴趣,只是点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回家。”他说完就想走,却被晴阳一把拉住,“学长,已经中午了,一起吃饭吧。”   他本想拒绝,却没挨过晴阳和晴空的软磨硬泡。   宁舒摸了摸口袋里的剩下的那二十块钱,二十块钱只够吃拉面而已,看了看身边的两个少年,像晴阳晴空这样的富家少爷自然不在乎花费,可是,身为学长的自己若要这两个小毛孩请客吃饭会不会不太好?   只犹豫了两秒,宁舒便说:“你们吃过拉面吗?”   “只听说过。”晴阳撇了撇嘴,声音有些闷。   宁舒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孩子很可怜,说道:“我请你们吃拉面吧。”   听了这话,晴空和晴阳自然高兴得直点头,三个人在不远处的一家兰州拉面馆吃了一碗拉面,柔韧劲道的拉面用大海碗装着,汤里飘着红通通的辣椒和葱花,最上面放着几片鲜活的牛肉以及一颗半切的鸡蛋,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晴空和晴阳高兴得裂开了嘴角,只差没流口水出来了。   宁舒看着他们明亮的脸,也不由自主的笑了。   半个小时后,三个人一脸满足的从拉面馆里走出来,晴阳和晴空似乎还没从拉面这种美味神奇的食物里拨回神来,表情愉悦得很。   “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晴阳一脸陶醉的发表意见。   晴空也认真其事的点头,宁舒见了,笑容爬上了嘴角,“下次……”   他后面的话来不及说完,只觉后颈一凉,便失去了知觉。   身后站着的几个大汉看着三个被敲晕的少年,其中一个皱着眉说道:“老板只说带宁舒回去,另外两个怎么办?”   另一个人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紧闭着眼的宁舒,沉声说道:“其他两人也一起带回去,看看老板怎么说。”   他们身后的几个人答应着将三个昏迷的少年抬进了不远处的一辆商务车,然后扬尘而去,过程不过短短几分钟,一个目击者也无。   宁舒醒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他的眼睛被纱布蒙着,手脚也被反绑在身后,连嘴里都塞着布料,连喊人的机会都没有,他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敢情他是被人绑架了。   他闭上眼睛,撇开从心底浮起来的慌乱,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被打晕前他与晴空和晴阳在一起,那么,晴空和晴阳在哪里?是不是也被人抓住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开门的声音突然传来,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   他眼睛上的纱布和嘴里塞着的布条被人粗鲁的扯开,眼睛无法适应突然而至的强光,好一会儿才勉强的睁开眼睛,首先看见的是一张带着笑容的脸,那张脸他并不熟悉却也不陌生,那人依旧穿着合身的手工西装,头发整齐的梳于脑后,眼底有着疯狂的神色,看着他笑道:“宁舒,很高兴再见到你。”   宁舒张了张有些酸痛的嘴,声音有些嘶哑,也跟着笑了,“王叔叔,好久不见。”   王伟明脸上的笑有些僵硬,随即说道:“我这帮手下真是太失礼了,我明明是叫他们去请你的,竟然把你这样五花大绑回来,”转而对身后的手下厉声说道,“还不快给客人松绑!”   手下听了忙上前将宁舒身上的绳子解开,宁舒揉了揉被绳子勒出红痕的手腕,在王伟明的示意下坐在了一旁的真皮沙发上。   他这才看清这个房间的模样,是一间普通的会客室,一面是透明的落地窗,落地窗的左面是围绕沙发和茶几,另一边则是酒柜,房门在五米以外的地方,若这样跑出去肯定毫无胜算,而且,他现在还没确定晴空和晴阳的安全,不敢贸然逃跑。   “不知道我那两个朋友在哪里?”   王伟明挑眉看着沙发上问话的少年,眼里闪过兴味的光芒,“宁舒,你跟李严熙是什么关系?”   宁舒抬眼,看向问话的男人,不咸不淡的说道:“王先生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何必多此一问。”   “呵呵,宁舒,你真是个宝贝,怪不得李严熙那家伙要将你藏得严严实实的,我可是花了很多时间才将你成功的请过来呢。”王伟明对于他的回答似乎相当满意,脸上更是笑开了花。   对方的话让宁舒心里有些不安,王伟明的意图其实已经非常清楚,只是,拿他来要胁李严熙会不会太冒险了?   他坚信李严熙一定会来救他,以李严熙的作风,王伟明最后的下场怕会非常凄惨,他并不同情这个杀死自己妻子的禽/兽,他只是担心会因此负上刑事责任的李严熙而已。   王伟明见他不说话,笑得更加放肆,“宁舒,我给你两个选择。”   闻言,宁舒看向他,听见他继续道:“一是做我情人,二是死。”   王伟明说话时的表情无比严肃,宁舒虽然知道他是认真的,但还是觉得可笑,李严熙说得对,这个人的确是个人面兽心的混蛋,他微微勾唇,漫不经心的说:“如果我选三呢?”   “你觉得你会有第三个选择?”   “为什么没有?王先生,我知你跟李严熙的过节素来已久,但我还是奉劝你一句,凡事适可而止,你妻子的死虽然现在还没有找到任何证据,但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总有一天,那些证据会浮出水面的,到时候你一定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王伟明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他连这件事都跟你说了?看来我请你回来是请对了。”   宁舒没回答,因为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李严熙给的手机里只存了一个号码,所以现在会打电话来的除了他以外不可能会有别人。   宁舒坐在沙发上,仍手机叫得欢,硬是没有将手机拿出来,王伟明见他脸上的表情,冲一旁手下使了个眼色,离宁舒最近的那个人立刻将宁舒按在沙发上,伸手摸走了手机,王伟明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笑得如同一只千年狐狸,随即按了接听键,“哎呀,我跟李总真是心有灵犀,我正想着打个电话问候一下您呢,没想到李总倒先打过来了。”   他的声音即使隔着电话,也能听得真切,闻言,正坐在桌前批阅文件的男人犹地放下手中的钢笔,表情立刻紧绷起来,声音却仍是平静无澜,“原来是王总,我倒没想到王总竟然这么轻闲。”   王伟明拿着手机,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一脸平静的少年,继而笑道:“李总真会开玩笑,最近我都快被你逼得跳楼了,自然只有在家里坐着等死了。”   “王总说笑了,宁舒怕是打扰你有些时候了,我现在就去让人把他接回来。”李严熙的声音一派平淡,唯独握着手机的修长手指暴露了他的情绪,他的手指太过用力,关节处已泛起了苍白的颜色。   “李总不用这么心急,我只是请宁舒回来坐坐而已,这孩子我一眼见了就喜欢得很,李总要不放心的话,听听他的声音吧。”王伟明说着便将手机凑到宁舒耳边,示意他说话,宁舒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嘴唇紧抿,耳朵里听见的是李严熙不太均匀的呼吸,他知道那声音其实很远,却仍觉得离自己很近,过了一会儿,男人焦急的声音自那头传来,“宁舒,有没有受伤?”   宁舒闻言不经意的笑了笑,淡淡的说道:“王先生对我很好,你不用担心,只是这里的空气不太好,虽然房间装潢得还不错,却还是能闻见一股隐约的焦味儿,另外,关家的孩子那天说要来找我玩,但是今天都还没出现,若你看见他们,记得替我跟他们说一声。”   “不要慌,我很快就会到。”李严熙的声音近在耳畔,里面夹杂着的坚定让宁舒微微一怔,然后笑道:“我知道。”   王伟明见他笑得如此灿烂,那张清秀的脸上似乎突然变得华光溢彩,脸色一变,将手机抽了回去,“李总啊,你看吧,我说了不会为难宁舒这孩子吧。”   电话那头的李严熙暗暗握拳,沉声道:“说说你的条件。”   “李总真是爽快人,我要的不多,只要天阳刚刚在城西标下的那块地和你在天阳的所有股权,这些东西跟宁舒比起来孰轻孰重,相信李总心里非常清楚才是。”王伟明的要求十足狮子大开口,宁舒不由得浑身一震,要李严熙在天阳的所有股权,那相当于是要将天阳在亚洲区的所有产业和资源归到自己名下,面对王伟如此无理的要求,李严熙……他会怎么做?   “好,但我要一个毫发无损的宁舒,若他少了一根汗毛,你什么都拿不到。”   李严熙的回答让王伟明一愣,随即笑道,“李先生连想都不想就答应,这让我不得不认为,我一直以来都低估了宁舒对你的影响力。”他边说边回身看了一眼沙发上坐着的少年,少年一直平静无波的黑色眼睛里难得的出现了一丝波纹,在一片黑暗无垠的深海里形成了一股别样的旋风,王伟明微微沉眸,嘴角勾起一抹意义不明的笑。   “我还是那句话,若宁舒安全无虞,什么都好说,若他伤了,你就要做好在老虎嘴上拔毛所要会出代价的准备。”李严熙的声音突然变得凌利而尖锐,语气里似有无数冰渣子在回旋,即使隔着电话,王伟明也能清楚的感觉到对方传递过来的强大气势,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手机那头的男人已经切断了电话。    58 李严熙放下手机,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他的视线透过透明的玻璃向下看,看见的是低下如同蝼蚁大小的行人,那些人在快速的移动着,没有丝毫停留。 他不由得想起,很多年前的傍晚,霞光印着天际,那个孩子像天地间的一缕光一般突然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刻下无数回忆。 那个人,那段回忆,这么多年了,他竟一直珍藏着。 像这世间最值得珍惜的东西一样紧紧的攥在手里。 办公室的房门被敲响,他收回视线,轻声道:“进来。” “李大总裁也会开小差啊,真是难得。”一把好听的男声突然闯入,惹得一旁的秘书小姐都吃吃的笑起来。 李严熙转过身来,看着说话的男人,“什么时候回来的?” 来人有一头棕色的头发,五官很俊朗,笑起来的时候会让人联想到阳光美男四个字,听见他问话,那人笑道:“我要再不回来,有人就要闹翻天了。” 李严熙听了赞同的点点头,“凤玲是不是又跟你告状了?” 对方无奈的耸耸肩,“即使你们都不说,我也知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景风干的好事,所以你就不用帮他说好话了。” 李严熙无奈的摇头,走到沙发上坐下,待对方也落坐后,他才沉声说道:“萧临,宁舒被人绑架了。” 前一秒还屌儿郎当的萧临闻言,脸色立刻一正,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有没有查到是谁干的?” “王伟明。” “妈的!又是这个人渣!这次他又想干什么?”萧临的表情十足凶暴,俊脸因生气和愤怒而变得扭曲。 李严熙十指插/进浓密的黑发里,表情掩藏在后面,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我们两家公司在城西的地带竞标上有些摩擦,有消息说他的公司因为外债太多,内部已经无法正常运作,又因为那块地带被我们标走,他们前几月的努力全都白费了,不排除王伟明狗急跳墙绑了宁舒,以此要胁我。” “他的条件是什么?”萧临听了,慢慢问道。 李严熙抬起头来,看着他,“那块地和我在天阳的股份。” 闻言,萧临冷笑出声,“这个王伟明,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上次真不该放过他!” 李严熙似有些叹息,声音有些低沉,“是我太大意了,竟然让宁舒一个人出去,才让对方有可趁之机,王伟明他再不对,毕竟是依依最爱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杀他,但是,”说到这里,他的眼睛突然一凌,充满肃杀的神色,话峰也犹地一转,如同遍地尖刺,瞬间便能割破肌肤,“他不该打宁舒的主意。” 萧临看着他,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严熙勾起唇,露出一抹嗜血的笑容,“自然是以牙还牙。” 自从王伟明跟李严熙通过话之后,宁舒就被带到了另一个房间里,看样子是个起居室,只是对他来说太大了些,也太奢华了些。 宁舒坐在书桌边的椅子上,他没想过爬窗户逃走,因为窗户外面必定有人守着,门外也是,而与房间相连的洗手间里连个窗户都没有,所以他能成功逃跑的机率基本为零,更何况,晴空和晴阳现在还不知道人在哪里,王伟明对这个问题似乎非常有耐心,无论他问多少遍,对方都没回答。 外面的天空已经全黑了,刚刚有人送来了饭菜,装在精致的盘子里,那些食物看上去十分美味,令整个房间都充满了香气,他仍坐在椅子上,几个小时都没移动过,等待是件倍受煎熬的事,可是他却别无他法,只能这样坐着干等。 他不确定李严熙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布置好一切,也不确定晴空和晴阳现在是否安然无恙,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这里,等待。 王伟明站在房间里,他的面前是一台液晶电视,电视屏幕里映出少年纤薄的身体,他低垂着头,只能看见交握着的双手以及乌黑的发顶,王伟明微微眯起眼睛,表情有些兴奋,一旁的手下见了,讨好道:“老大,我去把人给你带来。” 王伟明回手就是一巴掌甩过去,嘴里骂道:“混帐东西!要是把他伤了,老子还能指望什么!李严熙的手段难道你们没见识过吗?” 几个手下听了都面露怯色,被打的那个仍不死心,“只要看不出来就行了,这个宁舒一看就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他肯定不会告诉旁人的。” 王伟明又想一耳光扇过去,手却在空中突然停住。 过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拍了拍那手下的肩膀,说道:“好小子,不亏是我的手下。” 宁舒还在想事情,便听见门把转动的声音,接着房门从外面被打开,王伟明端着一张笑脸出现在门口,宁舒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去,这一刻,他有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这个世界,果真是强权当道啊。 王伟明进了门,看见桌上未动的饭菜,关心的问道:“怎么不吃饭呢?不合胃口吗?” 宁舒听了,抬起头来,笑道:“王先生真爱说笑,要是你被人禁锢自由,你还会有胃口吗?” 王伟明被他的话弄得一愣,随即笑道:“你跟你母亲真像。” 这话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了,但是从眼前这个绑架他的人口中听到,还是觉得怪异,“你认识她?” 王伟明看着他,眼睛里泛着笑意,“她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那个时候几乎是全城男人的梦中情人,只可惜呀,她最后竟然选择了你爸,真是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你外婆被活活气死,你那无所不能的外公更是气得与她断绝了父女关系,这在当时可是相当轰动的新闻呐。” 宁舒有些怔忡,这些事,从来没人告诉过他。 连父亲都只字未提。 现在却从一个敌人嘴里说出来,多少让他心里有些堵得慌。 外公和外婆,那些别人嘴里无比亲切的亲谓在他看来是如此陌生,他从不认识这些人,他想,以后大概也不会有机会知道。 “你母亲跟你爸私奔的时候,我还小,不过也目睹了她的风采,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人长得漂亮又有气质,毕竟是名门之后啊,多少人想把她娶回家,你外公家的门槛都快被人踩烂了,但她最后竟选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男人做丈夫,你外婆会被气死那是理所当然的。”王伟明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了他的身后,说话时喷出的热气打在耳朵上,让人觉得恶心。 宁舒条件反射的站起身来,走到靠窗的沙发上坐下,看着站在原处的王伟明,说道:“王先生,这些是我的家事,你这样毫不避讳的谈论会不会有些失礼?” “呵,连说教的神态都是一模一样,你母亲能迷倒这么多人就算了,而你,竟跟她有着同样的魅力,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跟她长得真的很像,你说,一个男人长得这么漂亮,得为你招来多少麻烦啊?啧啧,怪不得连李严熙都不管不顾的一头栽了进去,为了一个宁舒,他真是可以什么都不要。”王伟明边说边向他走来,脸上的笑容邪气而市井。 宁舒冷眼看着他,在他眼里已看见了丝许不同寻常的光芒。 男人这种生物,大多用下半身来思考,眼前这一个,就是相当好的示例。 “这些论不到王先生操心。”他冷淡的语气带着倒刺,让王伟明有些不悦,语气由刚刚的和熙渐渐尖锐,“我听说她在抛弃了你们父子之后就出车祸死了,这么些年,你爸应该还没忘记她吧?” 死…了。 他曾想象过无数情况,唯独没想过这种阴阳相隔的局面。 其实,他还是不够狠心,所以才会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这么痛。 “不过,”王伟明的声音突然近在耳畔,宁舒只稍稍偏头,便感觉到了对方近在咫尺的呼吸,“像她那样的女人早点死了也好,省得活着也是让人惦记。” 啪! 59 纯粹是心灵的沉淀,是良知的幡然醒悟。 ———4-2 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宁舒慢慢放下右手,还能感觉到掌心的微微颤抖,其实他不该这么激动,不过是听见有人说了那个女人的坏话罢了,却还是没能控制住,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将那个名为母亲的人彻底赶出心海。 所以才会在王伟明说了那样的话之后,毫不犹豫的甩了对方一个耳光。 他的一掌用了全力,王伟明的嘴角已经有殷红的血液流出来,他看着宁舒,突然笑了,“你知道吗?我最讨厌像你们这样的人,自以为是,永远高高在上,你和你母亲都一样,总是摆出一副高傲的模样,结果呢,你母亲选了个一无是处的穷光蛋,那个人……那个人也被逼死了,活该你外公外婆要被气死,这是他们卓家的报应!” 宁舒安静的听着,那语气里的愤懑和怒火被轻易的剥开来。 王伟明的愤怒和怨恨从何而来他不知道,或许,这些都与他嘴里那个卓家有关,但是这些都与他宁舒无关,那个家从不曾承认过他,这些年也没有试图来找过他,那他又为什么要因为这些事搞得自己如此狼狈不堪。 王伟明看着沙发上神情平静的少年,神色突然一横,转身将宁舒压在了沙发上。 “我永远的失去了她,是那个人让我失去她的!无论如何,我都没有输!她为了你这么一个人竟然抛下了我,这是她欠我的!是他们卓家欠我的!今天就用你来偿还这笔债吧!”他的神情渐渐疯狂,边说边去扯宁舒的衣服,冬天的衣服很厚实,宁舒穿的又是老旧的双排扣大衣,所以解起来自然费力,加上宁舒的死力挣扎,王伟明卖力了近十分钟都没有任何作用。 被人按在沙发上,宁舒不叫不闹,唯独双手双脚下了狠力的踢踹,两人像是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角逐,谁都不愿服输。 宁舒不知道王伟明说的那个她是指谁,对于王伟明说要拿他来抵债这个说法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准备妥协。 这世上的丑陋他见过很多,被男人压在身下却是头一回。 他来不及去想李严熙如今在做什么,只想快点将身上这个恶心的男人一脚踹飞,毕竟身体抵不上人家的强壮,没多久,宁舒便觉得四肢不若先前的有力,王伟明已经凑近嘴过来,宁舒一偏头,对方的嘴巴直直的落在了脖颈上,那温热的触感如同被蛇附上一般让他胃里一阵发酸,肌肤上也随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身上的王伟明虽已是中年,身体却还如壮年,将宁舒压在身下,看起来是如此容易,只是宁舒身上的衣服还是如先前一般,只解开了第一排扣子。 “宁舒,你不止跟你母亲像,你跟她更像。”王伟明的声音带着笑意,里面夹杂着显而易见的狂热,宁舒听了只觉心惊。 这个禽/兽! “王伟明,你到底想怎么样?”宁舒趁着挣扎的空隙艰难的开口,声音已显得吃力。 王伟明一笑,“我只想尝尝你的滋味罢了。” “那你是打算带着一个被你欺凌之后的宁舒去见李严熙吗?”宁舒咬着牙,吐出一句话来,压在身上的王伟明闻言身体一怔,宁舒趁着这个当口快速的滑了出去,等王伟明回过神来时,便看见先前还在自己掌控之中的少年如今已经站在了沙发的另一头,神情平静的看着他。 “我现在改主意了,既然你跟她这么像,我为什么还要把你还给李严熙,就算他拿再多的东西来换,我也不给!”王伟明右手撑在沙发椅背上,笑得一脸狰狞,那模样让宁舒微微皱眉。 王伟明还想说话,急促的敲门声突然传来。 “干什么?”好事被打断,让他非常不悦。 外面传来手下焦急的声音,“老大,那两个小子跑了!” “什么?!还不快去追!”王伟明气急败坏的吼道,说着便要出去,想想又折了回来,“带十几个人去追,其他人全部留下来。” 宁舒紧握的拳头不由自主的松开来,他们说的那两个人应该就是晴空和晴阳吧,只要他们安全的跑出去,他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只是他还没高兴多久,门外又是一阵燥杂,接着房门被打开,晴空和晴阳被人双手绑在身后带了进来。 他们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损了些,倒还是完整的,脸上染了些脏东西,倒还能看出原先精致的模样,身上也还算干净,看起来没有受伤,宁舒仔细的打量了一下他们,这才放下心来。 “学长,你没事吧?” “宁舒,你没事吧?” 晴空和晴阳同时出声,声音透着焦急和不安,宁舒赶紧摇摇头,“我没事,不用担心。” 王伟明见了,嗤笑一声,“有没有事现在可说不好。” “王伟明,你到底想干什么?” 见对方叫出自己的名字,王伟明得意的一笑,走到晴空面前,“没想到你这小毛孩子还知道我的名字。” 晴空看了他一眼,突然勾唇一笑,“暴发户就是暴发户,穿得再名贵还是盖不住身上那股味儿。” 这话如同踩住了王伟明的痛脚,只见他脸色一变,不由分说的一脚朝晴空踢了过去,宁舒想去挡,奈何距离太远,接着听见晴阳一声闷哼,只见他抱着身子表情难过的滚在了光滑的地板上,刚刚王伟明踢过来的时候,晴阳连想都没想便挡在了晴空的身前。 “晴阳!”晴空惊得连声音都变了味道,那声音仿佛把空气都割破了一般,宁舒跑过去想将地上的晴阳扶起来,却被王伟明的手下一左一右的架住了胳膊,他看向一旁双手环胸得意非常的王伟明,终于无法保持平静,“王伟明!你有什么就冲着我来,他们是无辜的。” “哼!无辜?宁舒,你们卓家的人没资格说这话。”王伟明直直的看着他,眼神里泛起怨怼的颜色。 宁舒挣扎着,却甩不开身旁两个人的嵌制,“王伟明,你放了他们,咱们有话好说。” 他的话让王伟明得意的脸庞更显恃骄,他慢慢踱步到少年眼前,手指轻抬起少年光洁的下巴,笑容邪气而恶劣,“宁舒,你真是太善良了,他们的大哥当年可差点害死你父亲呢。” 宁舒呼吸一滞,听见王伟明继续道:“哦,我忘了,这些事你肯定是不知道的,当年,你妈和你爸私奔之后,关昊因爱生恨,找人打了你爸,那次你爸可伤得不轻啊,没想到他命大,竟然活到了现在。” “你胡说!”晴空的声音激动的传来,宁舒回过神来,心底掀起一股苦涩。 那天在学校门口,关昊的表情在逐渐清晰,说到母亲时的怀念和追忆,如今终于得到解释。 “无论如何,那是上一辈的事,更何况你也说了,我爸命大,竟然一直活到了现在,关昊是关昊,晴空和晴阳虽然是他弟弟,但更重要的是,他们是我朋友,我不会放任自己的朋友不管。”宁舒看着王伟明一字一句的说道,王伟明得意的笑容慢慢隐褪,最后终于完全消失在了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 宁舒看着他慢慢靠过来,嘴角的笑意让人恶心,“宁舒,你为了这两个人真的愿意做任何事?” 宁舒没回答,只是定定的看着他,王伟明也知自己讨了个没趣,随即露出一抹邪妄的神色,“若我要你服侍我呢,你也愿意?” “宁舒,不要管我们!你不要答应他!”晴空被人架着身体动不了,只有嘴巴还能活动自如,“王伟明,我□祖宗十八代,挖你王家十八代祖坟,有事冲着老子来,放了宁舒!” 他的话刚一说完,便惹来了几个嘴巴子,被打得鲜血直流,却仍是不肯停下,“王伟明,你听见了没有!你个暴发户!只会操/蛋的混球!” 宁舒看了看他,又看了一眼地上痛得爬不起来的晴阳,随即无奈的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那双眼里已是一片清明的神色,“要我服侍你也可以,但要先确保他们的安全。” 王伟明似乎一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答案,笑着点头,“当然。”他说完冲一旁的手下示了个眼神,立刻有人将地上晕过去的晴阳拉起来带了出去,晴空也被人架了出去,纵使他再挣扎再大叫也无济于事,他只来得及回头看宁舒一眼,眼前的房门便被无情的关上。 等到确认晴空和晴阳被送出去后,宁舒才从窗边走回来。 他看着房间里的王伟明和几个手下,笑道:“怎么?你是打算邀请这些人免费观看真人秀?” 王伟明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神色一愣,随即挥手让手下退了出去,房间顷刻安静了下来,宁舒走到门边,又折回来,站在王伟明眼前,笑着看他,“王叔叔,我是第一次,不好的地方请见谅。” 他的态度太过从容平静,王伟明心里竟有了一丝不太确定的不安,又听少年清脆的声音慢慢传来,“我该怎么做呢?” 王伟明看着少年清秀的脸庞,凑过身去想亲一亲那漂亮的唇瓣,却被对方不着痕迹的躲了开去,他心里有些不悦,沉声道:“替我解开裤扣,用嘴。” 宁舒乖顺的点点头,他们就站在沙发前,宁舒只轻轻一推,对面的中年男人便跌进了沙发里,他慢慢蹲□去,在男人得意的笑容里低下头去缓慢而笨拙的解开了裤扣,男人的欲/望已抬起头来,在他眼前张牙舞爪,宁舒平静的看着那根血脉贲张的命根,不等男人催促,微微张开嘴含住。 男人舒服的呻/吟在安静的房间里渐渐高涨,宁舒蹲在地上,眼里闪过复杂的光芒,随即又被很好的掩饰过去。 嘴里的檀腥让他想吐,那些恶心的滋味比他吃过的隔了好几天的饭菜还要难以下咽,他的口腔被撑大,男人的呻/吟声也渐渐大了起来,他基本已经感觉到了沙发上坐着的男人身体在发抖,舒服的发抖,少年垂下眼睑,将嘴巴张开到最大程度,然后猛一闭眼,死命的咬了下去。 下一秒,房间里响起杀猪般的叫声,那声音太惨烈,连窗外的灯光似乎都变得更强烈了一些。 宁舒死死的咬着嘴里的物体,任身上的男人不断的捶打和踢踹都没有松开,门外的那些手下们此刻正在为打不开房门而焦急,宁舒紧咬着牙关,无声的笑了。 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短短的几秒钟,他的嘴里漫延着腥气和淡淡的血味,沙发上的男人挣扎弱了很多,宁舒跪在地板上的膝盖已经没有任何知觉,房门被外力撞开,他想,终于结束了。 他松开嘴,身体不受控制的倒下去。 在快接近地面的时候,落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他微微睁开眼,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李……严熙。”他的声音艰难干涩,说完这三个字后便没了声音。 60 敬,最爱的人。 ———4-3 李严熙将昏过去的少年抱在怀里,用手认真的擦去少年唇边残留的污渍,然后站起身来向往走,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沙发上已经痛晕过去的王伟明。 “把人带到老宅。”临出门时,李严熙丢下这么一句,然后抱着宁舒头也不回的离开。 “明白。”顾青答应着,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李严熙离去的背影,看着那只纤薄的手腕从他怀里钻出来,垂落在寒冷的空气里,又被男人迅速的牵回去握在胸前。 他一直以为,李严熙不懂温柔,其实不是懂,只是没有遇上对的人罢了。 直到对方的身影走远,他才转回身来,看着沙发上衣不敝体两眼发白的王伟明,他们也是不久前才赶到的,若不是宁舒电话里那句隐约的提示,要找到这个偏僻的地方恐怕需要更多的时间,李严熙一路都沉默着,表情也看不出端倪,他们才刚踏足这里,便看见一群人围在一个房门前,或许王伟明太大意,低估了他们的实力,所以才会如此毫无防备,萧临带着人去了另一边,而他和严熙则直奔这里,还未走近,便听见一道杀猪般的惨叫声,那声音自然不是宁舒的,只是,当他们喘开房门,所有人几乎都屏住了呼吸。 眼前宽敞的会客室很整齐,唯有沙发上正坐着一个瘫软的中年男人,他上身的衣物很完整,裤头和内裤被拔下来挂在脚弯处,大腿根部的那一根血肉模糊,依稀还能看见上面那一排整齐的牙印,血和浑浊的液体流下来,打湿了昂贵的真皮沙发,他的脚边趴着一个单薄的身体,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从这里看过去,只能看见一个苍白的毫无血色的侧脸。 顾青为自己看见的场景震惊,他对宁舒,从不喜欢。 因为这个人让他最好的朋友愿意落入深渊,在他眼里,这个叫宁舒的人不过是个单薄羸弱的少年,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甚至连最起码的富足都没有,这样的人,配不上他心里那个完美到无以复加的李严熙,所以,他讨厌这个叫宁舒的少年。 今晚,此刻,他看着沙发上一身狼狈的王伟明,终于无力的发现,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萧临带着人解决了王伟明的一干手下后走进来,看见眼前的这副光景,黑眸瞬间染上了厚重的冰霜。 “严熙呢?” 顾青站在王伟明所在的沙发旁边,正低头凝视那被宁舒咬得面目全非的东西,听见萧临问话才抬起头来看他一眼,“他带宁舒回去了。”萧临看着他,微微皱眉,“你还反对他们在一起?” 顾青闻言一笑,“我反对有什么用?他又不会听我的,更何况,”他双手慢慢插在口袋里,脸上的笑容突然张扬起来,“我觉得我开始有点喜欢宁舒了。” 萧临白他一眼,对身后的人说,“把人带回去。” 话音刚落,便有几个黑衣男人走上前,将沙发上如死猪一般的王伟明抬了出去,屋子里还散发着膻腥味儿,萧临拿手在眼前挥了挥,漫不经心的说:“这个王伟明,这次老子不把他往死里整就不叫萧临!” 顾青看了看他,笑道:“这话你可没资格说,要出头也得严熙排第一个。” 萧临动了动嘴皮子,终是没说话。 宁舒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他从恶梦里惊醒过来,睁开眼睛时,眼前似乎还有残留的影子,王伟明得意的笑脸和那根长相狰狞可怖的物体,厚重的腥气在嘴里回荡让他胃里又一阵泛酸。 他从床上猛然坐起,右手捂着嘴巴跳下了床。 陌生的环境让他像只无头苍蝇一般找不着北,李严熙从厨房里出来,便看见他在客厅里乱转,表情有些痛苦,他忙走过去牵住他另一只手,径直将人带进了洗手间里。 宁舒抱着马桶,狠不得将胃都吐出来才舒服,感觉有一只手在背上来回轻抚,带了些宠溺的味道,接着是男人轻柔的声音:“好些了吗?” 他点点头,身子往后仰,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面,却没有勇气转过头来看身后的男人一眼。 李严熙看着他紧繃的侧脸,又看见他未穿鞋子的脚丫,轻声道:“再回床上躺一会儿,马上就有东西吃了。” 宁舒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空气突然变得沉寂起来,洗手间里灯光有些刺眼,刺得宁舒的眼睛生疼,他是男人,只是嘴巴含了一个恶心男人的恶心东西而已,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见眼前的人半天都没回头,李严熙抿着唇,握住少年纤薄的肩膀将人扳回来,眼眸毫无预期的撞上少年的视线,那眼睛里一瞬间闪过无数情绪,羞愤,怨怒,懊悔还有不知名的冷冽,只是短短的几秒,然后又变得清明而澄净,像是从来没有发生变化过一样。 没再给对方任何难过的机会,男人迅速的低下头去,含住那两片不断发抖的嘴唇,那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浑浊的污渍,宁舒反应过来想推开身上的人,双手却被对方制住,腰身对人抱住更加贴近对方,他睁着眼睛,看见男人近在咫尺的俊脸以及那眼睛下覆着的一片淡淡的阴影,对方的唇舌如蛇一般灵活的钻入、吸吮、翻转,两人的身体靠得如此近,近到都能听见对方胸腔里心脏跳动的声音。 叮咚、叮咚。 “不……不要,脏……”少年的声音在吻的缝隙里变得不堪一击,只能断断续续的发出微鸣。 男人微微睁开眼,眸子里一片笑意,然后收紧手臂,将少年的身体更加贴近自己,嘴里先前那让人想吐的味道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李严熙的气息,霸道的独特的气息,洗手间很亮敞,宁舒只微微抬眼,便看见对面的落地墙镜里映着的他们两人密不可分的身体,李严熙的手环在他的腰上,紧紧的,好像打算就这样将他嵌进身体里一般用力,他不禁红了脸,随即匆匆的别开眼去。 认识这么久,这是宁舒第一次参观李严熙的房子。 他以为像李严熙这样的人应该住在公寓的最顶层,站在窗边能看见大半个城市的风貌,出现在眼前的,只是一套两居室的普通商品房,面积稍微大了一些,布置却相当有水准,宁舒绕着客厅的墙走了一圈,在角落的柜子上意外的发现了一台留声机。 在这个凡事追求速度的时代,留声机这种东西几乎已经灭绝。 李严熙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他站在那台留声机面前,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他慢慢走过去,停在少年身后,伸手绕过少年的背,拿了一旁的大碟放进机身里,立刻就有动听的音乐流泄出来,溢满了整个屋子,宁舒愉快的笑出声来,拉着身后的男人在屋子里转悠。 很多人总是喜欢老旧的东西,因为他们习惯了,更重要的是,这些老了的东西不会轻易的失去,所以他们才会想要紧紧的抓在手里,不愿放开。 宁舒笑得像个未经世事的小孩子,李严熙见他笑得这么开心,也陪着他一起疯,两人在宽敞的客厅里转了好几阵才停下,李严熙将人按在沙发上坐下,复又走进厨房,等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碗白粥,一碟酱菜和一小盘花生肉,宁舒看见他将托盘里的东西摆放在面前的茶几上,修长的指尖握着陶瓷的汤勺,另一只手端着那碗白粥。 他先勺了一些酱菜,又装了一些粥在勺子里,还凑近嘴吹了一会儿,才将不太滚烫的粥递到宁舒嘴边,宁舒没矫情没害羞,自然大方的含住汤勺,将整个勺子里的食物全部吞了进去,但是那粥还是有些烫,烧得他眼睛痛,鼻子酸,喉咙哽咽。 末了,宁舒问:“我爸发现我没回家……” “伯父那边我已经交待过了,等下我就送你回去,也省得他不放心。”李严熙将空碗放进托盘里,浅笑着回答,宁舒看着他,没问他是怎么说的,反正只要是这个人,总有办法编出个让人信服的理由。 宁舒一直呆到下午,才被李严熙送回了家。 车子在家门前停下,宁舒开门下车,李严熙一把拉住他,微微一扯,便将人带进了怀里,男人坚毅的下巴轻抵在少年的头顶,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有些沉没,“宁舒,不会再有下次。” 宁舒听着,微微点头。 男人修长的手指在他脸上轻轻厮磨,终是忍住了现在就将人吃下肚去的冲动,将他放下了车。 “对了,晴空和晴阳……”这时候才想起这件事,宁舒焦急得连声音都不自觉的扬高。 李严熙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笑道:“他们已经回家了。” 闻言,宁舒才松了口气,与李严熙挥手道别。 后视镜里,少年的身影一直站在原地没有移动,男人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忍不住的伸出窗外,在空中扬了扬,不远处的少年见了,脸上蹦出璀璨明亮的微笑,然后转身走进了屋子。 黑色的轿车穿过繁忙热闹的市区,开进了市郊的一幢别墅里。 自动铁门应声打开,黑色的车子便如箭一样飞了进去,直直的停在宽大花园的入口,李严熙从车上跨下来,脸上的表情已不复刚才的温柔和熙,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冽冰霜。 等在玄关处的顾青和萧临见他回来,立刻迎了上去。 “宁舒怎么样?”萧临开口第一句便是这个。 李严熙脚步未停,慢慢说道:“受了些惊,我已经把他送回去了,”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顾青,“派人全天候保护,记住,不要让他发现。” 顾青点点头,“已经安排好了。” 李严熙听了这话不由挑了挑眉,问道:“他人呢?” “在地下室。” 这是李严熙位于城郊的一处房产,平时除了佣人以外,宅子里基本上没有别人,李严熙偶尔会回来住几天,多半是与萧临和顾青一起,张晓几个月前去了国外学术交流,至今未回,这几个月又因为萧临一直不在本市,所以这里已经有几个月没回来过。 宅子的下面是一处秘密的地下室。 入口在主宅侧面的车房里,从石阶一路往下走,阴森寒冷的气息逐渐的捕面而来,脚下是完全的石板,因为常年见不到光,石块的缝隙里已经长满了青苔,从石阶消失的地方一直延续到很远的位置,三个人从潮湿的大堂一路往里走,终于在一间石室前停下。 眼前的石室并不大,只能容下十个人左右,两面墙上均挂着各种各样的刑具,在白织灯光的照射下,正发着寒冷的光芒,中间的铁栅上绑着一个男人,他的身上是被利器割伤的痕迹,还有鞭子抽打过后的皮开肉绽,身上的布料也不知何时变得越来越少,乍眼看上去,便像一个未着寸缕的躯体,原本光鲜的面容也变得模糊起来,一只眼睛的眼珠正外翻着,看着有些恐怖,想是已经废了,几个身着黑衣的男人分散的站在角落里,安静得佝不存在一般,听见声音,那铁栅上绑着的男人艰难的抬起头来,看见来人,或许想笑,却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痛苦呻/吟。 李严熙看着昨天还光鲜的王伟明,如今已是这副模样,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惊讶的表情,他并不急着说话,只在下属搬来的椅子上坐下,似乎在等对方先开口。 良久,石室里响起对方嘶哑的声音:“呵,李总,没想到你还有这地方啊,我……啊!” 他的话音突然上扬,成了一声痛苦的叫喊,他的脸上是一片痛苦之色,看着眼前清秀的男人,眼里的不可置信在渐渐放大,顾青一脸寒冰的站在离他不足半米的位置,右手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肚皮上,那拳头看上去是如此纤细,迸发出来的力量却让王伟明嘴角瞬间流下殷红的血液。 李严熙和萧临仍在原地,对于顾青的突然出手没有表示丝毫惊讶。 反倒是王伟明,一脸难以置信,他刚刚甚至连顾青的动作都没看清,人已经到了眼前。 顾青那一拳用了十足的力气,即使收回手后,王伟明还是在不停的喘气,李严熙抬眼看他,嘴角噙着一丝嗜血的笑,“为什么要动宁舒?” 王伟明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想着如何回答,末了才缓慢的说:“你让我的公司损失惨重。” “仅仅因为一块地皮?王伟明,在回答之前你都不用脑子的吗?”萧临双手环在胸前,扯起一抹嘲讽的笑。 王伟明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不可以?” 闻言,萧临和顾青对视了一眼,接着又看向李严熙,李严熙沉吟片刻,突然对角落里的一个黑衣男人打了个手势,那男人见了,快步走了出去,没过多久,黑衣男人重新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那托盘里放着一个用刀片做成圆的工具,明眼人一瞧便知是伤人的利器,王伟明见了,不由得笑道:“你们以为这种小儿科就会让我就范?李严熙,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李严熙仍坐在椅子上,唇角扬起一丝笑容来,“王总,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你,只是想把以前的旧帐都跟你算一算。” 王伟明的脸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笑道:“我不记得我们有什么帐要算,你记……”他后面的话又一次被打断,这次出手的是萧临,他英俊的脸上一片冰霜,藏在衣料下的手臂强壮有力,一拳砸过去,王伟明差点直接晕厥过去,连咳了好几口血出来,还没恢复神志,便听见萧临缓慢而冷硬的声音:“姓王的,依依的仇还没跟你算!” “呵,那种傻女人需要我动手吗?”王伟明笑着说道,脸上的笑容却并不见得如何欢喜,反而添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悲伤。 萧临皱眉,走上前还想再补一拳,却被顾青一把拉住,“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伟明仰起头来,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依依死的时候已经有三个月生孕了。” “你真不是人!”萧临激动的冲上前去,连顾青都没拉住,迎头就给了王伟明一个耳光,王伟明却似乎没多少意识,神情有些涣散,嘴角还含着笑,“你知道什么!你们知道什么!我每晚都在等她,每晚都等着,等着她的亡灵会回来看一看我,可是她一次都没有回来过!她好狠心!她怎么可以这么狠心!那是我的孩子,我跟依依的孩子!!你以为她死了我不伤心吗?我伤心有什么用?我能为她报仇吗!我根本报不了仇!我没用,我真是没用!” 他的话让几个人都愣了,李严熙从椅子上起身,慢慢走到他面前,低下头来视线与他平行,“王伟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王伟明用那唯一的一只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嘴角牵起一抹笑,“李严熙,你外公是什么人物难道还用我说吗?” 他的声音很轻,在安静的石室里却清晰的穿透每一粒空气直达每一个人的耳膜,李严熙和萧临几个人神情同时一怔,一时竟没有人说话。 良久,顾青的声音不确定的传来:“依依是……老爷子杀的?” “不可能,没有动机。”萧临下一秒便否定了顾青的话。 王伟明一笑,眼神里写满了讥讽,“保护宁舒,算不算?” 这次是更长的沉默,李严熙双手插在口袋里,神情冷峻而凝重,萧临和顾青站在他身边,表情也是如此,王伟明见三个人这副模样,觉得好笑,“依依七年前无意中找到了宁舒,派人暗中保护他,她知道宁舒过得并不好,所以总是不着痕迹的帮他,纸包不住火,五年前被发现了,为了这件事我跟那个人周旋了很久,但是……”他没再继续说下去,明亮刺眼的灯光下,有一条蜿蜒的曲线在王伟明的脸颊显现,依稀还能看见透明的色彩。 “我再问一次,为什么要动宁舒?” “如果我不动他,我想我会死得更快。” 闻言,李严熙和萧临同时皱起眉,顾青重新走向前,来到王伟明跟前,“什么意思?” 王伟明艰难的抬起头来,用他那唯一一只还算完好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几个人,语气里透着嘲讽,“你们不是都已经清楚了吗?何必多此一问。” “你们以为把他藏得很好吗?别忘了,这里是谁的地盘,”王伟明的声音依旧沙哑得很,在安静的石室里如同鸭叫一般难听刺耳,“李严熙,你还太年轻,斗不过那个人的。” “那倒未必。” “是吗?你别忘了,宁舒的存在是他最大的耻辱,这么些年,你们把宁舒藏起来,确实让他安全了一阵子,但并不代表他能永远平安的活下去,更何况,那个人的意思是,要彻底毁掉宁舒。” 王伟明的话让空气瞬间沉默了下来,李严熙抿着唇,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墙面不知在想什么,萧临和顾青对视了一眼,选择了闭嘴不语,王伟明见几人没说话,又继续道:“你们应该知道要毁掉一个人有时候不是让他死,而是让他毫无希望毫无信念的活下去,”说到这里,王伟明闭了闭眼睛,声音有些无奈,“宁舒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只有一个办法才有效。” 顾青突然看向被绑在架子上的男人,“你是故意的。” 王伟明一笑,眼神里似有些微光在闪动,“依依生前最放心不下这个表弟了,我怎么可能真的糟蹋他,我只是在争取时间罢了,没想到宁舒还真是狠。” “这么多年你做的那些事都是为了骗过老爷子?”萧临还是为眼前这急转的情况抱着怀疑。 “我只是不想让依依白死而已,那个人已经疯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若我不假装站在他那边,宁舒可能早就被他翻出来了。” 王伟明的话再次让空气沉默下来,石室里有好一阵子的安静。 “我早就说了让这垃圾彻底消失,你们就是不听。” 一道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在通达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的近。 王伟明听见这声音,嘴角不由得又上扬了一些,李严熙等人则依旧停在原地,没有因为那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人感到丝毫不安。 不一会儿,从石阶那边走来两个人,前面的男人约莫三十多岁,长相俊美,他身后的男人则顶着一张国字脸,即使是严冬的现在也依旧穿着一件藏青色的中山装,只是外面特意裹了一件厚实的大衣。 待两人走近了,李严熙才开口道:“军翎,你们怎么来了?” 李风擎瞪了他一眼,“要不是景风说,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宁舒被绑这么大的事竟然都不吭一声,你是想气死我啊!” 眼见李风擎又要发飙,唐军翎忙将人拉住,转而看着李严熙,“宁舒没事吧?” “没事。” 听见李严熙的回答,李风擎脸上的表情才稍稍平复了一些,又想起王伟明来,“这家伙把宁舒怎么了?”想起宁舒不仅是自己侄子的情人,更是他的得意门生,又因为对王伟明本就有着旧怨,想到这些,气就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唐军翎拉着,他早冲上去踹那家伙两脚了。 61 犯贱是一种生活态度。 ———4-5 “出去再说吧。”李风擎还想说话,李严熙突然开口,又听见他对一旁的手下说,“把他送到客房,叫医生过来。” 李风擎自然有天大的意见,却被身旁的男人一把捂住嘴巴,一时只能咿咿呀呀,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 几个人出了地下室,聚在了宅子的客厅里,顾青将王伟明的话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李风擎听完抿着唇没说话,唐军翎摸了摸下巴,看向李严熙,“看样子,宁舒已经不安全了。” 李严熙点点头,“是。” “宁舒那边有没有派人过去?”李风擎语气有些着急。 “已经让人全天候跟着了,一时应该没问题。”顾青轻声回答着,俊秀的脸上一片严谨。 李风擎听了才放下心来,叹了口气,“宁舒这孩子啊,真是命苦,他有什么错啊,说到底,上一辈的恩怨为什么偏偏要扯到这个无辜的孩子呢?” “外公固执的性格在这些年里在不断的攀升,他就是觉得,小姨的死是宁舒和他爸爸造成的。”李严熙右手撑着额头,语气里装满了无奈。 萧临看了看他,说道:“宁舒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吧?” 李严熙摇摇头,“我还没想好怎么告诉他,以前是时机未到,现在是不敢说。” 众人会意的点点头,若告诉宁舒他和李严熙是表亲,不知宁舒会不会经受不住打击?毕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纵使再老成,一时半会儿怕也很难接受自己正与自己的亲表哥相亲相爱吧? 房间里瞬间沉默下来,谁都没有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宁舒回家后,父亲只简单的问了他两句,便没再多说,他叹口气进了房间,李严熙似乎真是个万能的人,什么事都难不倒他。 昨天的事到现在仍心有余悸,却也明白已经过去了,无论怎么说,他已两世为人,什么事没见过,更何况,李严熙非但不嫌弃反而还那么用力的亲了他,这一点已足以说明他的心意,宁舒坐在桌前,有些出神。 昨天的情况太过混乱,他都来不及细想王伟明说的话。 感觉前方好像有一张网,若隐若现的横亘在眼前,他抓不住也摸不着,只能朦朦胧胧的看见那网上的凌刺,森冷而肃杀。 他的生活从来平凡而单调,除了父亲车祸死亡,他几乎没遇见过任何不普通的事,可是,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自从再次为人,自从遇见李严熙,自从重回十八岁,他的人生好像开始不同。 绑架,他昨天竟然被人绑架。 王伟明说的那些话此刻又重新出现在脑海里,他抱着头,思绪一时无法平静,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脑海里闪过,又迅速的消失,快得来不及捕捉。 不知过了多久,父亲的声音在门外传来:“宁舒,卓小姐来了。” 他睁开眼,眼里闪过一丝了然,然后从椅子上起身走了出去,卓安然比上次见到时憔悴了一些,只是笑容依旧和熙如风,“宁舒,放寒假了?” 宁舒静静的看着她,看她眉宇间流淌着的焦虑,轻笑道:“对,你怎么来了?” 卓安然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包裹,递给一旁的宁父,“伯父,这是安置费,前段时间耽搁了,我今天才腾出时间过来。” 宁怀德颤抖着手接过,暗暗掂量了一下,那包裹不轻。 “宁舒,我听说最近这片区不太安全,你没事就不要出去了。”卓安然突然开口说道,宁舒一愣,随即笑着点头,“好,我知道了。” 卓安然似乎也发现自己多了嘴,笑着起身告辞。 宁舒送她到门口,看着卓安然的侧脸,轻声道:“你们也快放假了吧?” “嗯,过几天就放了,只是还有一些收尾工作。”卓安然提着包,微微低垂着头,宁舒才发现自己竟比她高一些,从这里看过去,刚好能看到对方耳后的肌肤,卓安然的耳朵上戴着一只小巧的耳钉,一个很特别的形状。 宁舒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这时卓安然已经抬起头来,正看着他,“今年还是跟伯父两个人吗?” 她的问话如此自然,话里的意思也非常明了,宁舒还是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嗯,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的。” 卓安然的笑容一僵,脸色微微黯淡了一些,然后伸手拍拍他的肩,“会好起来的。” “嗯,我知道。”宁舒迎上她温柔的视线,嘴角扬起好看的笑,卓安然有些失神,又慌忙的别开视线,“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说完便迈开脚向前走去,宁舒站在大门前,眼睛看着她纤细的背影,良久才转身进了屋。 屋子里父亲正在数那一沓钱,五万块竟也铺满了整个桌面。 宁舒拿了本书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看起来,突然听见父亲的惊呼:“怎么有十万块?合同上不是写了五万块安置费吗?怎么多了这么多?” 宁舒忙丢下书走过去,将钱认真的数了一遍,果真是十万,一分不少。 他拿着钱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爸,那合同呢?” 宁怀德愣了愣,才起身走回屋里将合同拿出来,宁舒翻开合同,在安置费的那一栏,看着一后面的那五个零,仿佛不认识一般,这份合同他确定看了,但是卓安然拿给他们签的那份不是他最先看的那一份,也就是说,这个数字不是搞错了,而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 “这可怎么办?是不是卓小姐搞错了?这么大一笔钱呐!”宁怀德担心得很,声音都变了味儿。 宁舒看着父亲焦急的脸庞,安慰的拍拍他的手,“没事儿,改天我把多出来的五万块还给她,肯定是她不小心拿错了。” “对对对,要记得去还给她,要是被人查出来,她可是要坐牢的。” 宁舒觉得好笑,也没再解释给父亲听。 即使他说了,父亲大概也不会相信吧,卓安然故意把合同调了包,故意多给了他们五万块安置费,为什么要故意,他不得而知,突然没有勇气知道,甚至连再见一次卓安然都觉得害怕。 说不上为什么,仿佛前面真有什么真相在等着他。 只要不再往前走,就永远不会知道。 晴空和晴阳第二天一大早跑了过来,再三确定他没事后两人才松了口气,宁舒看着晴空明显肿高的脸觉得有些难受,晴阳虽然也在笑,精神却明显差了一些,王伟明那一脚用了大力气,晴阳这娇弱的身子怎么承受得起。 晴空提到王伟明时表情还是恨恨的,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 王伟明大概已经落入了李严熙的手里,有些事,晴空和晴阳不合适参与,纵使身在大家族,纵使再老成稳重,宁舒还是觉得,过早的经历这些,对这两个孩子不公平。 晴空和晴阳前脚刚走,李严熙后脚就迈进了大门,宁舒没把晴空晴阳来过的事告诉他,也没跟他说那无缘无故多出来的五万块钱,只说了他们过两天要搬家,毕竟那边的四合院什么都齐了,只要再打扫一下就可以住人,马上就要新年,等到年后搬倒不如年前就搬过去,也好早点办成一件事。 亲爱的人发了话,李严熙自然乐意照办,第二天就找来了搬家公司,其实要搬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一个父亲房里的衣柜和宁舒自己那台破旧的书桌,虽然旧了,但是舍不得扔,所以就索性抬上了车。 李严熙真是高估了他们的财产,找来的大货车只占了小半的空间。 宁怀德对这租来的四合院儿很满意,一个劲儿的叫好,宁舒看着他高兴的脸也跟着笑了,这里的确很好,只是以后父亲上班会非常不方便,“爸,把餐厅的工作辞了吧。” 这次宁怀德没反对,只是说:“是要辞了,每天这样来回跑,车费贵,我在这附近再找个活干。” “伯父,我有个朋友工厂刚好需要一个保安,不如你去吧,每天八个小时,如果你同意,年后就可以上班。”李严熙从屋里出来,听见父子两的谈话,插嘴道。 宁怀德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李严熙,“他们有啥要求没?” “没要求,更何况伯父您去,他们是赚了。”李严熙依旧温和的笑着,说出来的话虽有些夸张,因着他真诚的语气倒也让人听了身心愉悦,宁舒看着父亲开怀大笑的模样,感叹李严熙的良苦用心,也不知他背地里做了多少功课,父亲对他的态度竟好了这么多,至少,此刻这笑容,是真心实意的。 等一切都安顿好后,宁舒又特意跑了回去,把院子里那棵掉光了叶子的樱桃树挖了起来,李严熙见他挖,也找来铲子帮忙,等到把树连根拔起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这棵树我舍不得扔。”宁舒看着李严熙颊边流下来的汗,轻声说。 李严熙提着铲子走过来,将人抱在怀里,“舍不得就搬回去,那个地方你想住多久都行。” 宁舒闷在他怀里,笑了笑,“我那天才知道原来天阳集团也做房产生意。” “哦?” “那个叫王涛的人演技太差。”宁舒只说了这么一句,李严熙便笑了,“那我回去让他再练练。” 宁舒噗一声笑了,随即软下声来,“李严熙,你总让我觉得自己欠你很多。” 男人将怀里的身子拥得更紧一些,声音如同风一般柔软,“我以为,我们早就不分彼此了。” 宁舒听了,伸手环上男人的腰身,慢慢说道:“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闻言,英俊的男人放开怀里的少年,双手捧着少年清秀的脸庞,慢慢的低下头去,亲吻,如蝴蝶停驻,经久不息。 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街上也充满了年味儿,这些天宁舒忙里忙外的,又是打扫卫生又是置办年货,他以为光找房子这个环节就需要很多时间和花费,却因为李严熙从中插上一脚,这事儿突然就圆满了,害他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 李严熙隔天差五的跑过来,四合院里有很多房间,他和父亲各占一间,还剩下两间空房,李严熙有时候过来,陪父亲下棋,两个下得晚了,父亲会留他过夜。 每每这时,宁舒就会觉得,这人生美得不真实。 有时候,太圆满会让人觉得不安,仿佛站在云彩上面,双脚悬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虽然李严熙一早就说要在这里陪他过年,宁舒还是觉得不好,最后李严熙没拗过他,有些不甘不愿的上了飞机。 大年初一那天,宁舒起了个大早,昨晚下了一夜的雪,打开房门的时候,入眼的就是一片雪白的世界,院子里很多花都死了,唯有角落里那几株梅花孤傲的绽放着美丽,地上被厚厚的积雪覆盖,没人踩过,所以特别干净,宁舒穿着李严熙前几天送的羽绒服,跑到院子里,站了一会儿。 如果人生分为四季,那个遥远的前世就是冬天,而现在,是春天。 那棵年前被他和李严熙挖回来的樱桃树被种在院子的最角落里,因为怕被那几棵大树遮盖,所以才特意选了这么大地方,明年的夏天,樱桃应该可以吃了吧,他还答应了校长,等到樱桃树开花的时候,邀请他来观赏。 在雪地里站了好一会儿,感觉手脚已经有些僵了,他才回了屋。 才刚进房间,便听见手机正在锲而不舍的唱歌,他往手心里呵了几口气,才拿起手机按了接听键,男人的声音透过无线传递过来,感觉有些慵懒,“新年快乐。” 宁舒握着手机,不由自主的笑起来,“新年快乐。” “今天吃什么?”李严熙像是没睡醒一样,声音都透着惺忪。 宁舒报了几个菜名儿,这都是往年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的菜,托安置费的福,今年也能好好的过个年了,说了一会儿他才突然想到,“你那边好像是晚上吧。” “嗯,是啊,现在是零晨两点。” “那怎么还不睡觉?”宁舒抿着唇,声音不复先前的愉快。 “我猜你这时候应该起来了,新年的第一天,我不想别人跑在我前面跟你说新年快乐。” 宁舒差点笑出声来,说这种话的李严熙完全不像是一个独占鳌头的领导者,倒更像是个跟人抢玩具的孩子,“伯父伯母还好吧?替我向他们问好。” 那头沉默了两秒,男人低沉迷人的嗓音才慢慢传来,“宁舒,你该改口了。” 宁舒彻底僵住,虽然隔着电话对方看不见,宁舒还是没来得的红了脸,他活了三十年,第一次为这种事感到难为情,李严熙半天没听见他回答,问道:“不愿意?” 宁舒咬着牙,好半天才蹦出一句,“愿意。”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这个男人太狡猾了,明明知道他无法拒绝,专挑这个时候说这种话,是一早就预谋好的吧! “宁舒。” “嗯?” “我爱你。” 他握着手机,几次以为自己幻听,李严熙是个温柔体贴的情人,有他在仿佛什么都不用操心,宁舒一直因为遇见这样的一个人感到开心和喜悦,他一早便知自己对李严熙的心意,却从不敢勇敢的说出口。 与李严熙确认关系后,他也一直在说服自己,只争朝夕,可是这个男人却许了他一辈子的时间,让他不得不相信他们有未来。 像李严熙那样的男人太过优秀,他从不奢望这个人的爱能维持到他们死去的那一天。 现在,此刻,在新年的第一天,那个人隔着电话,跨过整个海洋的距离,在世界的另一边轻轻对他说,我爱你。 这么简单的三个字,竟让他瞬间热泪盈眶。 他像个女人一样为这句话感动莫名,只因,那头说话的人是他此生最爱的人。 “宁舒?” “在。” 男人听见他的声音,似乎稍稍松了口气,然后轻声说道:“我过几天就回来。” 宁舒没料到他这么快就要回来,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也分不清心底到底是高兴多一些还是对李严熙父母的内疚多一些,然后才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李严熙听见他回答,才满意的挂了电话。 大年初一吃汤圆。 这个传统似乎一直就没有变过,宁舒取出昨晚就包好的汤圆,生火,下锅,装盘。 等将热气腾腾的汤圆摆上桌后,父亲也起来了。 父子两吃了一顿美味的汤圆后,宁父便出了门,搬到这里没多久,他便找到了与自己志趣相投的伙计,离四合院不远处有一个公园,平时有很多老人在那里聚首,打牌九,打麻将,下象棋,下围棋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刚把饭桌收拾了,便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宁舒从屋子里出来,便看见穿着一件火红色羽绒的景风,他的身边跟着一个英俊的男人,两人毫不避嫌的牵着手,大刺刺的站在他家的院子里,景风一看见他,立刻笑道:“宁舒,我来给你拜年了!” “新年快乐。”宁舒也跟着笑,眼睛只扫了一眼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又迅速的撇开视线,看向景风牵着的那个男人,“这位是?” 景风仿佛就在等他这句话,马上接口道:“萧临,我男人。” 虽然一早就知景风跟个男人在一起,可是他怎么会料到景风竟然这么直接,那叫萧临的男人似乎见怪不怪,冲宁舒一笑,“你好,我常听严熙提起你。” 宁舒点点头,眼前这一位应该就是柳颜她们嘴里的萧大少了,这才想起竟让客人在外面站了这么久,“外面冷,快进屋坐吧。” 看着宁舒进了屋,景风在后面跟萧临咬耳朵,“我表弟如何?长得漂亮吧?” 萧临看他一眼,“我一早就知道了。” “切!我们卓家的人都是美人坯子。” 他这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萧临伸手捏了捏他被冻红的鼻尖,宠溺一笑,“是!可惜啊,你们都已经被圈养了。” 景风自然不服气,但却是为宁舒,“什么圈养!宁舒可比我有出息多了,等到将来啊,说不定表哥都不是他的对手!” 萧临点点头,难得的没再拿话堵他,宁舒见两人进了屋,忙将火盆烧起来,又沏了壸热茶,“景风,你不是回家过年了吗?怎么还在这儿?” “不想回去,就呆在这儿了,刚好有萧临陪我。”景风撇了撇嘴,神情有些萧瑟。 62 爱是不自欺,不夸张,不张狂,爱是平淡而简单,爱。 ———4-6 宁舒见他神情,微微有些愣神,随即扯开了话题。 景风和萧临一直在宁家呆了整个上午,景风本身就是个话痨,萧临对他的性格已经习已为常,整个上午都听见景风叽哩呱啦的声音说不停,宁舒给他续了好几次茶。 萧临的性格应是属于爽朗的那一种,宁舒见他第一眼便觉得这人不错,更何况,对方还顶着一个李严熙朋友的头衔,让宁舒觉得亲切感又近了一层。 临近中午,宁舒留两人吃饭,景风自然欣然同意了,萧临拿他没办法,只得笑着说,“麻烦你了,宁舒。” 宁舒张罗了一桌饭菜,其实都是极普通的,景风和萧临两人却喜欢得很,宁父对围棋有着非同一般的执著,李严熙在的时候,两人经常下得混天暗地,若不是宁舒盯着,这两人大概连饭都不会吃,直接下棋就下饱了,现在李严熙去国外陪父母过年,父亲一出去基本上就是一整天不见人影,宁舒拿他无法,也就随他去了,只是叮嘱他一定要吃饭。 三个人坐在桌前,萧临一直在为景风夹菜,自己吃得却很少,宁舒静静的看着,感觉心境又平和了很多。 有人说,性别不同,怎么相爱。 眼前这一对,同样身为男人,一个如火一个似水,安静的站在对面,宛如一幅画。 “宁舒,你炒的菜好好吃哦。”景风连吃了两大碗米饭以及无数热菜。 对于他的赞美,宁舒只是笑,他的厨艺难道自己还不清楚吗?景风这么说只是为了逗他开心罢了。 萧临放下筷子,对宁舒说,“我听严熙说你要考北大?” 宁舒点点头,也同时放了筷。 这对他来说是个严肃而认真的话题,他不介意再失败一次,却介意自己内心的煎熬。 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他只是个凡人,当然无法逃出这句至理名言的怪圈,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考上。 以前是为了自己和父亲,现在则多了李严熙。 若进了这个学校的大门,他与李严熙的距离就会更近一些,他知道自己不是最配李严熙的人,却还是想成为最合适他的人。 萧临见他点头,只沉吟了一下,笑道:“祝你成功。”他边说边端起手边的茶杯向宁舒示意,宁舒笑着端起装着果汁的杯子,两人的杯子在空中轻轻一碰,然后两人都一仰头,将杯子里的液体一饮而尽。 “宁舒,你还缺什么?直接跟我说就是了。”景风从饭碗里抬起头来,眼睛都笑成了弯弯的月牙状。 宁舒摇摇头,“谢了,我什么都不缺。” 景风一摆手,露出一个鄙视的表情,“我是好心耶,果真只有表哥送的东西你才会收吗?” 李严熙送的东西他也想不收啊,只是,每次都在对方温柔的眼神里败下阵来,他根本就无法拒绝这个人,一丝一毫都不能。 “对了对了,你跟表哥是什么时候才冲破心防手牵手走到一起的?”景风继续八卦,宁舒无奈的翻个白眼,然后看着萧临,萧临接收到他的信号,无奈的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然后,宁舒在景风无比期待的目光中吐出四个字:“无可奉靠。”自然惹来景风的一阵哀叹,宁舒听当没听见。 洗碗的时候,景风硬要来帮忙,被宁舒三言两语击退,只得回屋看电视。 三个人的碗很好洗,只是冬天的水很冷,手浸泡在水里,没多久就便得通红,“若严熙见你这模样,怕又要心疼了。” 宁舒抬起头来,便看见萧临不知什么时候正站在厨房门口,看样子怕是站在那有好一会儿了,他一笑,轻声说道:“你不陪景风看电视?”虽然才认识短短的一个上午,他就已经看得出来眼前这个人对景风的深情。 “他在看火影忍者。”萧临仍是笑,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有明亮的光线。 宁舒低头继续洗碗,笑了笑,突然说道:“景风是个单纯的人,我觉得,这份单纯不该被现实毁掉,你的想法应该跟我一样吧?” 萧临为他的话微微一愣,皱起英气的眉,“你想说什么?” 宁舒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清洗干净的碗放进柜子里,然后回身走到水龙头下面洗手,他的手很白,十指修长均匀,骨节分明,指节干净而圆润,看着便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萧临看着他的手,听见少年轻柔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慢慢传来,“我没有别的意思,纯粹的有感而发。” 显然,萧临并不相信他这说辞,眉头仍是紧紧的皱着,宁舒见他这模样,在心里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只是觉得王伟明绑架我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就算,景风为人直率,又与李严熙有着这样的关系,难免不会被他盯上。”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直直的盯着萧临看,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有无数微光浮沉,在安静的空气里让人觉得不自在。 王伟明绑架他那天,萧临和顾青都在,这是后来李严熙告诉他的,所以,此刻他才会这样毫不避忌的与萧临说起,不知为什么,心底总是涌起不安和焦躁,却抓不住头绪。 萧临别开视线,尽量让语气听上去平静无波,“这件事已经解决了,不用想太多。” 宁舒点点头,笑着叉开了话题:“你不回去过年没关系吗?” “我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萧临扬起一抹笑,轻描淡写的答。 宁舒微微怔忡,懊恼自己竟提起这个话题,萧临见他的神情,忙笑道:“没什么,他们已经走了很多年了,而且有景风在,我觉得很好。” “李严熙常说你是他众多朋友里最豁达的一个,他说,能与你相交是他的运气。”这是李严熙的原话,宁舒当时听了,便对这个叫萧临的人生出了无限好奇,如今见着了,接触下来,才发现李严熙所言非虚。 眼前这个人,带着阳光般的笑容,说着那些平淡无奇的话,竟也让人觉得别开生面,非同一般。 萧临听了只是笑,过了一会儿才说:“这也是我的运气。” 窗外仍是一片雪白的世界,宁舒唇边挂着清淡的笑容,眼睛透过玻璃窗看出去,在不太明亮的天空中仿佛看见了阳光,那么微弱,却又是如此璀璨。 景风和萧临一直呆到下午才走,临走时还再三叮嘱宁舒去他们家玩,宁舒自然笑着答应了。 送走了景风和萧临,院子里又变得安静起来,只有雪从树枝上籁籁的掉下来,砸在地面上,发出微弱的呻、吟声。 宁舒站在院子里,仰起头来,眼睛里映满明亮的光芒。 李严熙,突然很想你。 天渐渐的黑下来了,父亲也终于从外面回来,宁舒看着他冻得通红的手,有些责备的看了他一眼,“爸,你吃饭了吗?” 宁怀德嘿嘿笑了两声,“下棋下忘了。” 宁舒无奈的将他让进屋,进厨房热了饭菜端出来,或许是白天下棋下累了,宁怀德吃完饭就进屋休息了,宁舒将一切收拾妥当,也准备回屋看书,院门却在这时突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疑惑这么晚了竟然还有人来。 来人笔直的站在大门外面,肩上还有些碎雪,脸色比前不久见到时要憔悴一些,看见他来开门,温和的笑道:“宁舒,新年快乐。” 宁舒握着门把的手犹的收紧,礼貌客套的说道:“关先生,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闻言,关昊脸上划过一丝怅然,勉强的笑了笑:“我刚好路过,所以来看看你。” 宁舒没接话,关昊面露一丝尴尬,“身体还行吧?”自从王伟明那件事后,关昊一直没露面,他能忍到今天才出现,倒让宁舒觉得有些惊讶。 “谢谢关心,我很好。”本想一直这么冷着脸,转念又想起这个人是晴空晴阳的大哥,终是缓了神情。 “那就好,那我就先走了。”关昊或许只是来听他说这么一句话的,边说着话就准备转身离去,宁舒看着他的侧脸,突然开口:“关先生也爱着我的母亲吗?” 关昊的肩膀突然剧烈的抖了一下,然后缓慢的转过身来,英俊的脸上流淌着深情,“你妈妈是个善良的人,让人没有办法不爱她。” “可是她却选择了我爸爸。”宁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固执的说出这句话,或许仅仅是因为王伟明说,当年,关昊因爱生恨找人打了父亲。 关昊似乎一早料到他会这么说,不紧不慢的答:“年轻时不懂事,的确做了很多错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当年我对你爸爸做的事,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很抱歉。” 宁舒抿着唇,好半天都没说话。 他可以接受别人的冷漠,却没办法无视对方的忏悔和内疚,那会让他发现,其实自己是个残忍的人。 总是要将人逼进死角,让人说出这些话来才痛快。 就如眼前的关昊,成功的商人,城中的名人,女人的梦想,男人的标榜。 这样的一个人本该理直气壮的站在人前,此刻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头道歉。 宁舒别开眼,平静的说道:“那些事我爸爸已经忘了,请关先生也不要再记起。” 关昊抬眼看他,橘黄色的灯光下,少年的侧脸俊秀得近乎完美,比他第一次见时更加理性成熟,那张脸突然与心底珍藏了几十年的那张脸重叠在一起,关昊看得有些痴了,一脸陶醉的模样,“风晴,你真美。” 宁舒看见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深情,心里有些堵。 这世界这么大,万物共戚,生死轮回,唯有爱,永不灭。 爱情没错,只是爱的人错了。 关昊爱着的那个女人不爱他,纵使他腰缠万贯,英俊卓绝,不爱就是不爱,所以注定会受伤。 想到这里,宁舒不禁对眼前这个人生起了几分同情。 “关先生,晚了,回去休息吧。”宁舒站在大门口,冲陷入回忆里的男人说道。 关昊的神色渐渐清明,然后尴尬的笑了笑,道了声再见才转身离去,宁舒站在原地,看他的身影没入黑暗,这才关上门走了回去。 人生苦短,千万不要爱错人。 否则,就是在浪费生命和热情。 大年初三,宁舒依旧起了个大早,雪已经在开始融化,天空中也有了太阳的影子,但是温度仍低得吓人,宁舒将自己裹得像个棕子似的出门,才刚走出院门,口袋里的手机便叫腾起来,他取下手套将手机摸出来,李严熙三个字豁然出现在视线里。 “这么早准备去哪里?”对方的声音带着笑意,仿佛在很近很近的地方说话。 宁舒惊讶的抬起头看了看,没见到人,“你在哪儿?” “你猜。” 宁舒没说话,突然转过身去,在他的身后,那个人正一手拿手机,另一只手还提着一只黑色的行李包,看见他转过身来,立刻将手里的行李包扔在地上,张开双臂笑看着他。 宁舒在对方温柔的笑容里,慢慢的走过去,用力的扑进对方的怀里,然后紧紧的抱住。 天很冷,两人身上都穿着厚厚的衣服,站在一片雪茫茫的世界里,就像两个雪人在拥抱一样,笨拙有趣。 63 全世界都在说,这个人不适合你。 ———4-7 算起来,他与李严熙分离的时间并不长,只有短短的几天而已。 那天李严熙电话里说的那个过几天竟被提前了这么久,倒让他有些惊讶,更多的是见到这个人的激动和高兴,仿佛分离了很久的恋人一样,这时候只想这样尽情的拥抱,感受对方的体温和呼吸。 清晨的早晨,白雪铺满了地面,四合院门前的空地上,两个人紧紧的相拥在一起,很久很久以后才放开。 “你什么时候到的?”宁舒看了看被男人扔在地上的行李,问道。 李严熙凑过来亲吻他的嘴,亲够了才笑道:“半个小时前。” 宁舒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活了这么多些年,第一次有一个人让他这么感动,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后,下飞机的第一时间竟然是往他这儿赶,这样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叫他怎能不感动。 “进屋休息一下吧。”宁舒边说边去提地上的行李,却被李严熙一把抓住了手,对方的手有些凉,只有掌心处透着些许温暖,一点一点的,传递过来,男人的声音在下一秒响起,“你出门准备去哪儿?” “景风和萧临家。”宁舒自然的回答道,看见对面的男人突然笑了,“你已经见过萧临了?” 宁舒点点头,把景风和萧临初一来过的事说给他听,李严熙听了笑得更加愉悦,“用得着这么早就出门?若我路上塞车晚点了,是不是就跟你错过了?” “不会啊,你可以打手机。”宁舒忙接口道,说完才看见男人笑容里的挪揶。 那笑容怎么看都让他觉得自己是一只被人盯上的羊,除了乖乖就擒以外别无他法。 李严熙走过来重新将他抱住,声音在头顶渐渐清晰,“宁舒,这一生,我都不想跟你错过。” 鼻翼间的气息是如此熟悉又陌生,若不是这个怀抱太过温暖,他一定以为这只是一场梦境,对方的声音依旧迷人而温暖,在新年的第三天早晨如同某种誓言一般,在心上敲响,那么哄亮而轰鸣。 宁舒慢慢伸出手来,环上对方精瘦的腰肢,让自己更加紧密的偎近对方,用实际行动作了回应。 将怀里纤瘦的身体更加拥紧,男人唇边勾起一丝满足的笑,在英俊的脸上瞬间绽放。 景风和萧临的家坐落在美丽的冰湖湖畔,延着整个湖畔是一整排简约时尚的小巧别墅,复式的风格搭配上外观浪漫的米白色,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起春天的风景,清新怡人。 两人下了出租车,延着湖边的石子小路往里面走,大约走了七八分钟的样子,李严熙才停下来对他说,“到了。” 宁舒哦了一声,抬眼看眼前的两层别墅,别墅周围被白色的栏栅围住,站在外面可以清楚的看见花园里那一片热闹的景象,他没想到景风这样大大咧咧的人竟然也会种些花花草草,而且看上去打理得还不错,再往里是一扇朱红色的木门,宁舒正看着,那门突然从里面打了开来,一个人影像风一样跑了出来,“宁舒,你到了,”景风边跑边喊道,声音在宁静的早晨显得格外的响亮,宁舒担心他会不会吵到隔壁的住房,景风走近了,才看见宁舒身边还有一个人,“咦,表哥,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李严熙看着这个表弟,脸上依旧一副生硬的表情,“萧临呢?” 他的话刚问完,萧临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门边,“宁舒,快进来坐。”比起景风的不靠谱,这个男人倒是可靠很多。 宁舒跟着景风进了屋,萧临和李严熙还站在院子里,“你这么早回来伯父伯母没意见?” 李严熙看了看他,说道:“我妈还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哥和凤玲在,我早些回来没关系。” 萧临不由自主的皱眉,“若伯母知道了呢?怎么办?” “你也觉得我妈会反对我和宁舒在一起?”李严熙似乎相当头疼这个问题,语气里都透着些懊恼。 拍拍好友的肩,萧临非常老实的回答:“依我对伯母的了解,她百分百会反对,你以为所有人都像风擎的父母那样开明?” 李严熙叹了口气,英气的眉峰有些纠结,“无论如何,我不会让我妈有机会伤害宁舒。” 对于他的话,萧临似乎并不认同,只见他挑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的男人,“严熙,宁舒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他有能力保护自己,你这种想法会不会自我意识过剩了?你别忘了王伟明的事,我们有理由相信,宁舒完全有自保的能力。” “我自然相信他,他很聪明,只是,他的聪明在我妈和我外公的强权面前起不了任何作用。” 萧临听了没说话,该是想到了同样的问题。 “我总觉得宁舒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只有十八岁的孩子,他的言行举止,处事方法太过细腻和慎密,让我惊讶的是,王伟明绑架他这件事竟让他看出了一些端倪。” 李严熙闻言一怔,“你怎么跟他说的?” 萧临耸耸肩,“我自然是让他别多想了,但是看他的表情,我的那些说辞显然没起到什么作用。” 冬天的早晨很冷,李严熙露在空气里的双手不意识的握紧,英俊的面容一片肃然。 两人站在院子里又说了会儿话,直到景风在门口叫他们,两人才进了屋。 原来除了他和宁舒以外,还有别的客人,萧家田园风的客厅里,岩竟正在看报纸,看见李严熙进来,打趣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李先生,你终究也逃不过一个情字啊。”说完还不忘感叹一声。 李严熙看他一眼,不咸不淡的说道:“小蓝要回来了。” 岩竟表情一怔,连手里的报纸掉了都没察觉,萧临在一旁跟爱人咬耳根:“严熙这招太狠了!” 景风认同的点点头,还不忘补一句:“表哥忒狠了!” 李严熙说完话仿佛没看见岩竟的表情一般,转过身来问景风,“宁舒呢?” “呃……宁舒跟顾青上楼了,说是有些话要说。”景风指了指角落的楼梯,心想表哥不会是吃醋了吧? 刚刚宁舒一进来就跟顾青撞个正着,顾青看见他脸上倒没多少表情,只是感觉跟以前不太一样了,然后他就听见顾青对宁舒说,“我想占用你一些时间,可以吗?”宁舒当然不可能拒绝了,就乖乖的跟着顾青上楼去了,至于顾青到底要说什么,景风不知道,他现在只想知道,表哥看见宁舒跟他最好的兄弟在一起是什么表情,想想都让人激动啊。 “阿临,咱们上去看看好不好?”景风看见表哥的身影在楼梯的转角处消失,对一旁的萧临说。 萧临看了他一眼,“不好。” ……………… 萧临和景风的别墅从外到内都非常精致,楼下的客厅充满了浓郁的田园风,楼上却是一律的复古风格,从顶灯到坐椅都透着浓浓的复古味道,宁舒和顾青两人在二楼偏厅的沙发上,相对而坐,半天都没人说话。 宁舒在等对方开口,显然,对方也在等他说话。 屋子里很暖和,从这里看出去,可以看见冰湖美丽的景致,宁舒看得出神,突听顾青说:“严熙刚刚到的吧?” 宁舒回过头来看着他,“是。” “我收回以前对你说的那些话。”顾青往沙发背上靠了靠,轻声说道。 “顾先生跟我说过很多话,你指的是哪一句?”宁舒平静的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平淡。 顾青笑了笑,对面的少年是如此平静,神色中带着稳重和内敛,竟让他不由自主的放缓了语调,“即使会后悔,你也要跟严熙在一起,不是吗?” “对。” 宁舒的回答干脆得很,顾青单手抚额,低声笑了出来,“宁舒,我发现我有些喜欢你了。” 宁舒一愣,不明白这人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对面的顾青突然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既然认定了,就请好好珍惜,不要被别人的三言两语和那些不可预知的未来影响。” 他的声音极其认真严肃,让宁舒也不禁正襟危坐,坚定的点点头,“我会的。” 顾青见他回答,这才满意的笑着离去,突然安静下来的空间带着些许沉寂,在细微的阳光中慢慢被填上浓浓的平静,微弱的,细腻的,却又十分明亮。 64 你存在,我深深的脑海里。 ———4-8 顾青走后很久,宁舒仍坐在沙发上,没有挪动过。 他清秀的脸上保持着淡然的微笑,眼睛看着窗外大片的景致,嘴唇扬起迷人的弧度,然后,他转过头来,迎上男人温柔的视线。 “我在这里站了很久,你竟现在才发现我。”李严熙笑着说,并未走上前来。 宁舒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的走过去,走进对方的怀里,然后笑着说道:“李严熙,你是不是等了我很久?” 李严熙闻言一愣,笑着反问:“为什么这样说?” 等待,是件煎熬的事,那些选择默默等候的人该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走过无数个春夏秋冬呢。 宁舒在男人怀里摇摇头,“我只是突然想起,有人曾说人生苦短,不要因为等待白白浪费了生命。” 男人将怀里的少年紧紧拥住,空气安宁而恬静,一如窗外的阳光迷漫而灿烂的扩散。 春节后学校恢复了上课,宁舒仍是每天去学校顶楼的校长办公室复习,因着李严熙的关系,他发现李风擎对他更加照顾了,好到连他都无法忍受的地步。 院里那棵樱桃树开花的时候,宁舒邀请李风擎去赏花,李风擎似乎对樱桃树这种果树衷爱得很,看见那棵树后竟将唐军翎给撇在了一边,可怜的唐先生只能眼巴巴的坐在不远处,想象自己是那棵樱桃树该有多好。 随着高考的渐渐临近,学习量在逐步的增加,宁舒基本上每晚都是零晨后才闭眼,李严熙知道后自然强烈反对,却每次都被宁舒绕了回去,李严熙无法,只能更加体贴照顾他。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高考已在眼前。 这期间唯一的新鲜事大概就是李严熙的未婚妻回来了,那个一身淡蓝色长裙的优雅女子,即使站在炎炎的夏日里,也能让人闻到一股出水芙蓉的清新味道,她长得并不如何美,那双眼睛却像会说话一样,只静静的看着你,便能让人掉进漩涡中。 那天李风擎刚好出差,宁舒走到办公室门口又折了回来,在纪枫高中的大门前,他看见了这个传说中的未婚妻。 对方也同时看见了他,应该说,对方根本就是来找他的。 宁舒一眼便认出了这个人就是张晓和景风嘴里的卓蓝,她的□写真至今还挂在黑澜酒吧的玄关处。 “宁舒,你好。” 对方的落落大方让宁舒稍微有些愣神,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礼貌的笑道:“你好,卓小姐。” 卓蓝挑眉,优美的唇瓣划出一条弧线,“你知道我?” 宁舒只点了点头,“张晓常提起你。” “张晓现在还在欧洲呢,那厮都玩儿野了,不知道回窝。”这话让宁舒消化了好一阵,卓蓝本身就像一条变色龙,他没办法想象一个优雅的美女是如何从前一刻的婉约大方跳到下一秒的豪爽直率的,这个刺激对他来说稍稍有些大。 “我听李严熙说他去欧洲学习了,要明年才会回来。” 卓蓝看着他,笑道:“宁舒,你是不是该请我去哪里坐坐啊,这站在大太阳底下,我随时都会晕过去的。” 宁舒尴尬的笑,带着卓蓝去了最近的一家凉茶店。 卓蓝要了一杯冰糖雪梨,而宁舒则点了一杯纯净水,刚刚在外面倒没发觉,直到两人相对而坐后,宁舒才察觉到了来自对方的好奇和打量。 他不知道卓蓝是怎么找到他学校的,也不清楚为什么对方要特意一个人来找他,以前没见到这个未婚妻的时候,他多少有些好奇,如今见到本尊,他反而没那么好奇了,因为眼前这个女子从笑容到眼神,都在告诉他,她回来不是来抢人。 当然,即使对方真是来抢李严熙的,他也有信心能赢。 “你跟严熙在一起有半年了吧?”卓蓝纤细的手指拿着小勺子在杯子里搅拌,声音轻柔的传来。 宁舒愣了一下,“嗯。”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竟已经有半年了。 “我看你们过得挺不错的。”隔了一会儿,卓蓝又说,宁舒抬眼看了看她,“卓小姐想跟我说什么?” 卓蓝冲他摆摆手,“什么卓小姐啊,叫我卓蓝就行了,我纯粹关心一下你们嘛,不会连这点情都不领吧?” 宁舒复又低下头,看着眼前的纯净水,不紧不慢的说:“我只是很好奇,卓小姐这样单独的跑过来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告诉我?还不能让李严熙知道?” 闻言,卓蓝一笑,那笑容像水一样晶莹透明,令整个屋子好像一下子亮敞起来,“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而已。” 宁舒点点头,表示明白,又听卓蓝说道:“高考准备得怎么样了?” “谢谢关心,还不错。” 卓蓝没回答,只是用那双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望着他,那里面瞬间卷起无数复杂的光芒,多得宁舒不忍直视,堪堪的别开了视线,桌子两边的两个人都没说话,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然后卓蓝掩饰的笑了笑,“宁舒,要幸福。” 那简短的五个字,让宁舒很多年后想起来,还是会莫名的觉得感动。 这一刻,他却只能感觉到,心脏在微微收紧,有细细麻麻的触感占据了整个心房,过了很久才吐出一个单音:“嗯。” 那次还算愉快的见面以李严熙的突然出现而告终。 李严熙出现的时候,宁舒和卓蓝还坐在凉茶店里,两个人并没有刻意去营造话题,却发现还真有不少东西可以拿来聊一聊,卓蓝讲了个笑话给他听,宁舒噗一声笑了出来,嘴里的水也尽数喷了出来,他没料到自己会这么失礼,忙拿了纸巾去擦,哪知对方的卓蓝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就往自己胸前带,眼看他的手就要碰到卓蓝的胸口了,一只大手突然横过来,将他的手救了下来。 他惊疑未定的抬起头来,便看见李严熙紧绷的下鄂,那样子怎么看都觉得对方很生气。 “卓蓝,这种把戏你还要上演多少回?”李严熙的声音像冰渣子似的,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让人没来由的颤抖。 他的脸上被冰霜覆盖着,黑色的眼睛深邃得可怕,宁舒只看了一眼便抽回了视线,卓蓝似乎根本不吃李严熙这一套,只见她扁扁嘴,不满的抱怨:“一点都不好玩,我只是想逗逗宁舒嘛。” 宁舒感觉自己脑门儿上那两滴冷汗听见这句话后,都不约而同的掉了下来,刚好滴在李严熙的手背上。 李严熙低下头来看着他,伸手擦了擦他的额头,声音无限宠溺,“这么热还来这里坐,怎么不找个有冷气的店?” “呃……这里最近。”他郁闷的别过眼,发现此刻的自己真是窘死了。 “宁舒,你真可爱,姐姐好想咬你一口。”卓蓝的腐女气质在这一刻完全显露,朦胧间,宁舒仿佛看见她嘴里伸出来的那两颗尖细的獠牙和头上长出来的麟角,女人果真跟老虎一样可怕。 还没等宁舒回答,李严熙已一把将他从座位上拉起护在身后,“我先带宁舒回去,你准备在这里呆多久?” 卓蓝扁扁嘴,不满的看他一眼,又看了看被李严熙拉在身后的宁舒,拢了拢耳后的黑发,笑道:“你们现在住哪儿?收留我几天吧。” “我已经让岩竟来接你了。”李严熙看着她,一脸平静的说,话才刚说完,卓蓝脸色就变了,提着包包就往外面走,才刚走到门口,就被迫停了下来,宁舒转过身,刚好看见岩竟正站在小店门口,精瘦的身体刚好堵住了卓蓝的去向,虽然卓蓝背对着他看不到脸,但是他基本上也能猜到卓蓝此刻的表情,一定是咬牙切齿吧。 他跟岩竟虽只见过几次面,但是他这样一脸寒气,隐忍着难过的表情宁舒还是头一次见到,宁舒看见他不顾众人的目光,将卓蓝用力的拉出了小店,上了不远处的白色轿车,卓蓝一直在挣扎,但是力气比之拿手术刀的岩竟来说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没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只能乖乖的束手就擒。 直到岩竟的车开走后,宁舒才收回视线,李严熙站在他身后,笑着说:“你以前不是问我岩竟是怎么变瘦的吗?” 宁舒转过头来看着他,看见男人好看的唇线一张一合,“卓蓝走后,岩竟绝食了一个月,那次之后就彻底瘦下来了。” “景风不是说卓蓝是你的未婚妻吗?” 李严熙挑眉,“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宁舒转过眼去,避开了李严熙投射过来的炙热的视线。 65 凝滞,在欢愉后渐渐冒出头来,如同天边的流影,经久不息。 ———4-9 卓蓝回来的这段小插曲很快被忙碌的学习逼退,高考的脚步已经越来越近,处处都能感觉到紧张和压力。 李风擎问他,“宁舒,有把握吗?” 宁舒仍低头做试卷,过了半晌才慢慢说道:“如果说没有,岂不是辜负了校长这一年来的辛苦?” 闻言,李风擎高兴的大笑起来,起身走到他身旁,低下头来说:“不要有压力,以平常心对待就行。” “嗯。”宁舒淡淡的应了一声,眼睛依然没有离开试卷。 保持平常心对待高考,这几乎是历届老师对应考生说的最常见的一句话,但是能真正保有平常心却是如此困难的一件事,因为有期望,所以没有办法做到完全的淡漠,若真的淡漠了,怕是因为对这个龙门没有丝毫兴趣吧。 还没到放学时间,李严熙却突然出现在了校长办公室,这让宁舒多少有些惊讶。 李风擎却像一早就知道他会出现似的,面带笑容的招呼:“严熙,你最近来得真勤啊。” 李严熙眼睛看着坐在课桌前的宁舒,笑道:“我刚好路过,顺便接他出去吃饭,今晚替卓蓝接风。” “哦,那丫头什么时候回来了?”李风擎眼珠子转了两下,又重新走回沙发边坐下,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觉得没什么好事。 校长这种表情,宁舒已经见怪不怪,李严熙这时走到他身后,低下头来,嘴唇擦过他的发尾,声音低沉迷人,“不要太辛苦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宁舒咬了咬笔杆,点了点头。 几个人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唐军翎刚好停下车子,看见他们出来,看着宁舒笑道:“宁舒,复习得怎么样?” 宁舒大方的笑了笑,轻声回答:“还行。” “嗯,不要有压力。” “谢谢。” 李风擎拍了拍唐先生的肩膀,高傲得像只孔雀,“走了。” 唐先生听了立刻恭敬的打开车门,把女王迎了进去,然后将车门关上,看见宁舒安静的目光,尴尬的一笑,“你们是自己开车过去吧?” 李严熙点点头,“你们先走吧,我们后面来。” 等到载着李风擎的车子跑没影了,宁舒才问:“卓蓝不是早就回来了吗?为什么今天才摆接风宴?” 李严熙修长的手臂伸到他脑后,在他脑门上轻柔的抚了一把,拉开车门将人带了进去,“今天不止是接风。”他话说了一半便打住,明摆着是要吊人胃口。 宁舒立刻明白了这人的心思,闭上嘴没再多问。 等了半天没等到预期的效果,李严熙摇头失笑,然后突然凑过来将副驾驶上的人压下去,嘴巴下一秒覆了上去,车厢里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凌乱而稀薄,宁舒闭着眼,双手搂着身上人的脖颈,将自己送了过去,身体在渐渐发热,呼吸也渐渐紊乱,汽车电台里正播放着温柔的情歌,细细柔柔的流过第一个角落。 李严熙终是克制着自己,没在这里就将人拆吃入腹,用了全部的自制力才让自己起身,将身下的少年搂过来抱在怀里。 他的喘息依旧粗重,宁舒扯着他的衬衣领口,脸上的红潮无法褪去。 与李严熙交往已有半年时间,虽然时不时的被压在身下,可是最后一步却始终没有抵达。 他不知是自己没有勇气还是对方压根就没打算做到这一步,心里难免有些怅然,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横在两人中间,虽然无形,却起着实质性的作用。 李严熙的眉宇间总是有着小心翼翼和沉重,看在他眼里便成了束缚。 不知过了多久,李严熙终于缓过劲来,低头亲了亲怀里人的额头,哑着声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出发吧。” 宁舒答应着抽回身,不知是车厢里的冷气开得太高还是怎么的,他突然觉得有些冷,心脏像结了冰似的,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卓蓝的接风宴在郊外的别墅举行,据说那是岩竟的一处房产,宁舒和李严熙到达的时候,门前早已停满了车子,占据着别墅外面的整个场地,宁舒有些惊讶,没想到只是个接风宴竟然也会来这么多人。 有钱人都聚到一块儿了。 因为是被李严熙临时拉来的,所以宁舒穿得很普通,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白衬衣加牛仔裤,再环顾一下整个会场的晚礼西服,顿觉窘迫,李严熙看出他的心思,低头附在他耳边说:“那些人穿得再美也没你好看。” 宁舒一张脸憋得像只熟透的虾子,瞪了一眼身边的男人,这人什么时候也学会油腔滑调了? 会场中大多都是陌生的面孔,但还是有熟人的。 “宁舒,表哥,你们来了?”即使是在公开场合,景风也毫不避讳自己和萧临的男男关系,右手挽着萧临的手臂,身上的纯白色休闲礼服与萧临身上的黑色西装相得益彰,看起来竟出奇的般配。 几个人说了会儿话,萧临突然对宁舒说:“不介意我将严熙借走一会儿吧?” 宁舒当然无异议,好在有景风陪着,倒也不觉得枯燥。 “马上就要考试了,不如我们哪天出去玩玩,给你放松放松?”景风端着杯鸡尾酒,说得兴高采烈,宁舒只轻声的笑,“不用放松,我现在的状态很好。” “哎哟,去嘛,就是想找个名目好好玩玩儿。” 宁舒仍不改初衷,“真的不用,你们去吧,玩得开心点。” 景风有些丧气,不过也只消沉了一下下,立刻又恢复了过来,这时今晚的主人也走了过来,卓蓝穿着一件纯黑色的晚礼服,V型的衣领开得非常大胆,头发高高的挽成髻,露出雪白迷人的脖颈,她的身体修长高挑,再加上脚上那双十寸高的水晶细跟鞋,一出场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旁人赞赏的目光都没能让她停下脚步,只见她直直的朝宁舒的方向走来,走到宁舒面前时,勾唇一笑,“宁舒,姐姐可等了你很久了。” “卓小姐今晚很漂亮。”宁舒由衷的赞美。 卓蓝听了却不依,“什么卓小姐,叫姐姐。” 宁舒无奈一笑,心想自己这三十岁的大男人竟叫一个二十几岁的丫头做姐姐,想想都觉得好笑,这声姐姐却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口。 卓蓝见他迟疑也不催促,看向一旁的景风,“萧临呢?” “他跟表哥有点事。”景风在卓蓝面前难得的乖顺,这倒让宁舒有些惊讶,又听卓蓝说:“宁舒,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别回去了。” 宁舒自然推迟,却被卓蓝一句话挡了回去,她说:“今晚严熙他们都会留下来,若你还要走就太伤我心了。” 宁舒被她这句伤心堵得哑口无言,最后只得答应。 李严熙那没说完的话在半个小时后得到了解答,他看见穿得无比正式的岩竟走到旋转楼梯旁的高台上,声音优雅而迷人:“感谢前来参加这个PARTY的各位,这个宴会不仅是为小蓝接风而设,更是兄弟我终于告别单身的见证,经过经年的努力,我终于冲破卓蓝小姐的心房,正式入驻成为了她的第一顺位男朋友,各位祝福我们吧。” 岩竟的话刚说完,欢呼声、鼓掌声和口哨声此起彼伏的在大厅里响起,好不热闹。 大厅的灯光很明亮,岩竟手里的拿着的那颗钻石很闪耀,他温柔的拉过卓蓝的手,将那枚代表爱情的戒指套在了卓蓝的中指上,宁舒听见他说:“小蓝,给我个机会,让我在不久的将来能将戒指戴在你的无名指上。” 中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流行结婚穿婚纱戴戒指。 忘了是从哪里听说过这样的话,结婚戒指之所以会戴在无名指上,是因为无名指里的筋络离心脏最近,所以人们把象征婚姻的戒指佩戴在上面,表明自己将这份爱情和婚姻永远铭刻于心。 他从不在乎那些,也不相信。 但是这一刻,看见卓蓝脸上幸福的微光以及岩竟脸上满足的笑容,他突然有些动容。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这样的平淡却最是难得,只愿岩竟和卓蓝能一不小心,就白头到老。 右手手掌蓦然多出来的体温让他惊讶的转过头,迎上对方温柔沉溺的视线,宁舒微抿着唇,突然踮起脚尖,在男人的薄唇上印下一吻,然后又匆匆的退了开去。 大家都关注着台上的两个人,并没有人发现角落里正弥漫着的甜腻空气。 李严熙看着那亲完人就跑的少年,眼眸微沉,然后毫不犹豫的拉起少年的手,朝后花园走,初夏的晚上有些凉,即使如此,宁舒脸上的热度依旧没能褪下去,反而因为两人越往里走越是燥热,所有人都在前厅,后花园里除了美丽的夜空和繁茂的花朵别无其他。 终于,前面的男人停下脚步,宁舒也跟着了下来。 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前的男人已然转身,将他压在身后的石柱上,倾身吻了下来。 那吻很狂暴,却透着显而易见的温柔,耳边是夜风微弱的呻、吟,宁舒安静的闭上眼,双手环上男人的腰,若时间能停住,他多么希望就留在这一刻。 一吻过后,两人肩并肩坐在花园的石凳上,夜晚的风从身边跑过,李严熙将身边的少年抱在怀里,声音透着笑意,“想睡就睡一会儿,等下我会送你回去。” 他的声音如此温柔,让宁舒不由自主的倾身过去,将头枕在他的肩上,过了一会儿才应了一声,然后慢慢闭上眼睛。 李严熙抱着熟睡过去的宁舒回到前厅时,客人们已经走光了,只有佣人在打扫卫生,客厅偏侧的围绕沙发上,坐着几个人,看见李严熙进来,都不由得起身,李严熙看了众人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怀里沉沉睡去的宁舒,轻声说:“我先送他回房。” 将宁舒抱进一早准备好的房间里,又特意将冷气调低了些,李严熙俯□,在睡着的少年嘴上留下温热的亲吻,才慢慢直起身来,他站在床头,眼睛专注的看着床上闭着眼睛的人,那纤薄的身体陷在床上,身子被薄被覆盖,单薄的胸膛随着每一次呼吸微微起伏,李严熙轻叹口气,不舍的埋下头去,鼻翼间尽是少年身上清淡的香气,微弱的,却如同罂粟一般令人着迷。 不知过了多久,他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的走出了房间。 李严熙出了房间,径直往前走,推开了一扇朱红色的房门。 房间很大,占了半壁的书柜里整齐的摆放着各类书籍,一个男人正倚在书柜的架子上,看见他进来,笑道:“你是不是在给宁舒唱催眠曲啊?竟然这么久才来。” 李严熙一笑,没回答顾青的话,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眼睛转了一圈,看见圆形沙发上坐着的几个人,不急不徐的主产:“你们这么多人等在这里,是要开批斗大会?” “哎哟,我们哪敢啊,就是想知道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怎么我才一回来就好像有什么惊天大秘密在前面等着似的。”卓蓝摸了摸下巴,笑得很是动人。 李严熙瞟她一眼,说:“萧临,你告诉她。” 卓蓝将目光拉到萧临身上,美丽的眼睛里写满了各种信息,萧临像是没看见一般,握了握景风的手,才慢慢说道:“卓延之,你的爷爷,严熙的外公,已经发现了宁舒的存在。” 他的话音刚落,卓蓝美丽的脸庞立刻一片死白,连嘴唇都在颤抖,岩竟心疼的搂住她的肩膀,轻声道:“不用担心,我们这么多人,不会让宁舒有事的。” 卓蓝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半晌她抬起头来,看着李严熙,“把宁舒送走,过几年再回来,或者永远都别回来。”她的声音极其严肃,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是在说笑,一时都没有人说话。 还是景风不怕死的轻声道:“可是宁舒马上要高考了,他肯定不会走的,而且宁伯伯还在这儿呢。” “命都快没了还管什么高考!到时候把宁怀德一起送上飞机就是!”卓蓝歇斯底里的大吼让房间的空气更加沉默,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凝重,仿佛正面临一场生死计量。 书房的门此时突然打开,众人循声望去,看见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子正站在门口,看见房间里的几个人,那女子笑着说道:“原来你们都在啊,我说下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卓蓝看见来人心情才好了一些,缓过声来说:“依然,你怎么现在才来?” 卓依然走过去挨着卓蓝坐下,“刚刚有些事耽搁了,所以来迟了些,PARTY都已经结束了。”然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咦了一声,眼睛望着李严熙,“表哥,宁舒呢?” “最近太累了,他现在在睡觉。”李严熙完全一副当家人的姿态,连声音都透着一股强烈占有的味道。 卓依然耸耸肩,伸手过去,从茶几上摆放着的大拼盘里拿了一块西瓜喂进嘴里,“那十万块的安置费我已经给宁舒了。” 李严熙只轻应了一声,并不说话。 众人显然已经习惯了他这个样子,又听卓依然说:“表哥,你说宁舒会不会把那多出来的五万块退回来?最初的合同上明明写的是五万,后来又变成十万,他肯定会起疑心的吧?” “他若还回来你就说政策改了。”李严熙淡定的接话,一众人差点被雷倒,卓蓝第一个出声:“你以为我们家宁舒这么好骗啊?那可是考北大的苗子啊,你还真会忽悠人。” 李严熙看了她一眼,“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打算收回来。” “是是是,姐,反正宁舒把钱退回来别接就是了。”景风嘟着嘴巴给卓依然支招,还想说话,却突然收到李严熙的强烈风球,最后乖乖的闭上了嘴。 66 你展颜一笑,便倾尽无数风华。 ———4-10 “回到正题吧。”一旁的顾青见话题被扯远,出声提醒。 刚刚好不容易活跃了一点的空气又一下子跌入死谷,卓依然吞下嘴里的西瓜,看着李严熙说道:“表哥,你还没告诉他们你的决定?” 众人立刻望向李严熙,期待着他的那个决定。 李严熙微微沉吟,然后坐起身来,一字一句的说:“最安全的做法,就是让宁舒直面外公。” “你疯了!”卓蓝第一个出声反对,“外公那么痛恨宁舒和他爸爸,若真正见了面,宁舒恐怕马上就会没命,你别忘了,我们有个无所不能的外公!” 李严熙看了她一眼,淡然的接口:“他已经老了。” 卓蓝听了犹地沉默下来,一旁的萧临见了开口道:“宁舒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你打算怎么告诉他?” 这个问题显然相当棘手,李严熙惯常淡漠的脸上竟出现了一丝无奈的神色,很快又被平静的面容取代,卓依然见表哥神情有些痛苦,不免担心道:“若宁舒知道你是他的亲表哥会不会受不住打击?他毕竟还这么小,有些事一时半会儿大概无法接受。” 卓依然的话一出,房间里的空气更加沉默起来,良久,才听见卓蓝的一声叹息,“说到底,终究逃不过一个爱字。” “小姨为了爱宁怀德,选择与他私奔,又为了爱宁舒,选择离开他们父子,而外公,为了爱这个最小的女儿,竟然狠心将自己的亲外孙斩草除根,我们卓家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所以才会出现如今这难以收场的局面。”她美丽的眼眸中有薄薄的雾气,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落下,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几乎哽咽,岩竟心疼的将她搂在怀里,看着李严熙说,“宁舒那边暂时缓一缓,至少你先去把老爷子那边疏通之后才行,若一个不慎,宁舒可能真的会有危险。” 李严熙听了几不可闻的点点头,面容陷在一片沉重的阴影里,看不真切。 末了,李严熙轻声道:“时间不早了,都回房休息吧。” 众人才慢慢的站起身来,顾青站在离门最近的位置,他轻轻打开房门,便看见一个人影静静的驻立在门口,如同固定的石雕,全身僵硬。 他没来得及叫出对方的名字,对面那人却突然抬起头来,那双明亮的眼睛里似流窜着无数风浪,静静的望着他。 “宁……宁舒。” 这些年他跟在李严熙身边见惯了风浪,如今却被对面少年那清澈的眼神望得声音都结巴起来。 屋子里的其他人听见这声,都不由自主的望过去,越过顾青的肩膀,他们轻易的看见了门口那清秀绝伦的少年,书房强烈的灯光下,他的脸异常的白皙,嘴巴微微抿成一条线,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乌黑乌黑的,仿佛黑洞一般深不见底。 卓蓝和卓依然两个人被宁舒的突然出现吓得轻叫了一声,其他几个人脸上的表情也不太好看。 李严熙大步走过去,看着宁舒,声音仍是温柔,“怎么醒了?” 宁舒抬眼望向他,直直的看着,过了很久才说:“睡不着,所以醒了。” “那我们现在回去继续睡。”李严熙伸手挽了他的肩,声音温润如水。 宁舒点了点头,跟着李严熙转身,快转过身去时,他的声音突然传来:“两位表姐也早点休息。” 李严熙挽着他肩膀的手犹地收紧,脸色明明灭灭的看不真切,房里的卓蓝和卓依然却同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只能呆呆的看着宁舒转身离去,再没回头。 岩竟家的别墅非常大,每一间的布置也都精致细腻,从顶灯到地毯都完美得无以复加。 宁舒安静的坐在沙发上,低垂着眼眸。 李严熙看着他沉静的面容,声音低沉,“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宁舒抬眼,看向他,明亮的眼睛里闪过无数复杂的情绪,最后都统统的被平静遮掩,完美无缺,然后他微微勾唇,扯出一丝笑容,“这很重要吗?” 无奈的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男人的眼眸已是一片深邃,“我一直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好。” “我已经知道了。” 男人看着他,眼神开始泛上无奈的神色,“对不起,我不该欺瞒你。” 宁舒却只是笑,那张清秀的脸因为这笑容变得格外动人,他的声音紧接着传来:“我不想叫你表哥。” 李严熙惊讶的看向他,在少年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坦然的神色,看见那张被自己亲吻过无数次的唇微微开启,吐出一句:“对我来说,男朋友这个身份更加适合你。”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城市渐渐睡着了,如同沉睡的孩子安详的脸庞,又安静又恬然。 ———4-11 男朋友这个身份更加适合。 李严熙咀嚼着这句话,然后起身走过去,慢慢蹲在地上,将沙发上坐着的少年拥进怀里,那么用力,竟让宁舒喘不过气来。 “我一直很担心这一天的到来。”李严熙的声音低沉如水,在安静的房间里击起一层一层的波纹,浮动的空气里,宁舒慢慢抬起头来,双眼直视着男人幽黑的眼睛,轻笑着说:“我也以为自己会发疯,可是,我现在很清醒,很平静,真的。” 没有因为李严熙是亲哥的关系而徘徊,因为这个人在他心底早已生根发芽,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抽离的羁绊。 所以,即使有着血缘关系,即使如此,还是无法放手。 爱情本就没有轨迹可寻,若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哥哥就要斩断亲丝,那么,这场名为爱情的演出是否太不值回票价。 他的双手慢慢抬起来,环上男人修长的脖颈,然后慢慢凑过身去,主动吻上男人纤薄的双唇。 李严熙收紧怀抱,加深了这个吻。 空气甜腻而宁静,仿佛这一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就这么慢慢慢慢的走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宁舒在床上醒来。 李严熙早已不在房中,他揉了揉凌乱的黑发,起身下床。 洗手间里的半壁墙镜映出他红润的脸颊,他不禁伸手捏了一把,又自顾自地笑起来。 从重回十八岁的那天起,他的人生似乎全都变了样,身边的那些人个个都光鲜照人,优雅尊贵,那些人对他的态度却始终照顾谦和,若不起疑心自然说不过去。 或许,从前他并不如何肯定自己与这样一群人的关系。 那些不可知的现实在他被王伟明绑架之后渐渐明了起来,王伟明口中的卓家,外公外婆,以及卓依然的亲腻态度,和那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五万块钱,让他不得不直面心底那不愿承认的答案。 在书房门外无意中听见的秘密,更是坐实了他的猜测。 他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还有另一个身份。 放下手里的牙刷,他看着水面出神,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前世的,今生的,那些片断缓慢而清晰的从眼前划过,在他心上击起一圈一圈涟渏。 前世的自己无端落榜,与大学擦肩而过。 父亲因车祸死亡,肇事者逃逸。 卓依然的偶然出现,雪中送炭,然后是求职的途中屡次碰壁。 他一直以为这些都是偶然,但是当所有巧合加在一起,摆在面前的便是令人窒息的现实。 那个从未谋面的外公,不知道那个人为何恨他入骨,竟要将人逼入绝境才痛快。 双手无意识的握紧手里的牙刷,少年的脸上露出一丝绝烈的表情,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微微一愣,神情又恢复如常,洗手间的门被推开,李严熙抱着双手倚在门框上,冲他温柔的笑,“我以为你掉进马桶里了。” 宁舒被他这话逗得直乐,伸手抹了嘴边的泡沫,说道:“马桶太小,容不下。” 李严熙的目光温柔似水,慢慢走了过来,将一脸惊讶的少年拥进怀里,下巴抵在怀里人的头顶,柔声叹道:“宁舒,宁舒。” 宁舒安静的抵在男人胸口,眼底浮起薄薄的雾气。 昨晚那句匆忙的表姐让卓蓝和卓依然两个人整夜难眠,第二天早上,两人见面时,发现对方都变成了一只大熊猫。 还没来得及打趣两句,便见李严熙和宁舒从旋转楼梯上走了下来。 于是,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宁舒身上,卓蓝和卓依然更是激动的跑上前去,等到真正靠近这思念已久的小表弟后,又怯步了,杵在那儿裹足不前。 宁舒却全然没有生疏和尴尬,微笑着说:“两位表姐,早。” 卓蓝和卓依然眼底不约而同的涌起水花,再次印证了女人是水做的这句名言。 接下来自是一阵感动认亲,宁舒从头到尾都端着温和的笑,笑容里透着满满的喜悦,李严熙见了,也不由自主的笑起来。 末了,景风才有机会靠过来,右手搂了宁舒的肩膀,笑弯了眼,“这下咱们家的宁舒表弟终于回来了。” 宁舒疑惑的看向他,又听景风说,“快叫声表哥来听听。” 宁舒显然不相信他的话,这声表哥迟迟没有叫出口,一旁的李严熙见了,象征性的咳了两声,笑道:“景风也姓卓。” 这时宁舒才真正明白过来,有些不甘愿的叫了声:“表哥。” 景风享受似的闭着眼睛,拖长了音调回答一声,一派满足的表情。 顾青和萧临几个人见了,都不由得高兴起来,这样欢快的场面他们太久没有经过了,所以才觉得这一刻竟是如此惬意而舒适。 接下来的时光自然美好得令人觉得不真实,一群人在岩竟的别墅里度过了愉快的下午,夜幕很快降临,享用了丰富的晚餐后,几个人才开车返回了市区。 卓蓝和卓依然强烈邀请宁舒去他们家玩,都被宁舒客气的婉拒了。 他一下子多了这么多表哥表姐出来,虽然让他消化了一阵,但是,父亲那边却还什么都不知道,或许,当年选择与母亲私奔的时候,他并不了解母亲所在的家族是个如何庞大强壮的所在。 所以,还是不要吓着他比较好。 宁舒坐在座位上,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身旁正开车的男人瞧,他的目光太过专注强烈,行驶中的车子突然停了下来,男人转过头来,修长的手指覆上他的眼睛,声音里透着若有若无的叹息,沙哑的传来:“不要这样看着我。” 宁舒笑着扳下对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轻声道:“若选择爱我,就不要有任何顾忌。” 闻言,男人幽暗的眸子沉了沉,薄唇轻启,“我只是怕你会后悔。” 宁舒便慢慢凑过身去,双手攀在男人宽厚的肩上,用那双明亮乌黑的眼睛看着对方,一字一句的说:“我从不后悔爱上你。” 他的话等同告白,李严熙自是激动得一把将人搂进怀里,来了个法式热吻。 车厢里的冷气随着这个吻渐渐加深似乎变得越来越不起作用,暧昧狂热的气息流窜在每一个角落,李严熙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带着仿佛要嵌入身体里一般的力气,宁舒被拥得太紧,却也不呼难受,只是顺势倒在男人怀里,手指从肩上慢慢滑下,来到了男人窗前的纽扣前。 那的小动作尚未得逞,便被男人修长的手指一把抓住,对方的声音透着危险的暗哑,在安静的车厢里清晰可闻:“宁舒,不要玩火,我……会控制不住。” 怀里的少年闻言一笑,璀璨如花,声音清脆可人,“那就别控制自己。” 这话如同干柴上突然被点上了火,最后还嫌不够似的,又往上面浇了一盆油,干燥的柴火便噼哩啪啦的燃烧起来,止都止不住。 宁舒被推倒在放下来的椅背上,男人修长精瘦的身体随即压了下来,虽然不是第一次靠这么近,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与以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样,宁舒似乎已经感觉到了对方呼吸里的急促,他的眼睛开始朦胧起来,连眼前放大的俊脸都有些模糊不清。 他伸出手,触碰到那温热的肌肤,轻笑道:“李先生,你到底忍了多久?” 李严熙面露一丝尴尬的神色,然后不给身下的少年继续发问的机会,猛地压下嘴唇,将身下的人吻得晕头转向。 男人的唇吻过少年精致的眉眼,来到鼻尖,接着是嘴唇,在嘴唇上厮磨了好一阵,转而吻向少年青葱般的脖颈,然后一路向下,湿滑的唇舌所到之处均掀起一阵难忍的战栗,身下的那具年轻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男人一笑,用嘴挑开少年白色衬衫的扣子,夏天的衬衣轻薄得很,只用牙齿微微挑开,呈现在眼前的便是一片雪白的胸膛。 年轻的,搏动的,颤抖的属于少年的胸膛。 “宁舒,你真美。”男人的眼眸渐渐深邃,然后缓慢的低下头去,如同虔诚的教徒,用心仔细的膜拜着每一片肌肤。 嘴唇毫无预期的含住胸前的茱荑时,少年的身体微微痉挛起来,男人一笑,俊脸上仍是带着温暖的笑,竟透着股邪气,让人见了便不由自主的沉溺,修长的手指滑过那雪白的胸膛,一路向下,来到牛仔裤的裤头,两根手指只轻轻一带,裤子的纽扣便被挑了开来,宁舒下意识的去挡,只犹豫了一秒便又缩回手去。 男人仿佛得到强烈的暗示一般,将手慢慢的伸进了裤子里,握住少年已渐渐抬头的欲、望。 他的动作算不上熟稔,对付宁舒却是绰绰有余,只感觉那修长的手指滑进内、裤里,在那渐渐变硬的物事上面轻柔的打转,指腹间的薄茧让触感变得尤为敏感,宁舒咬着牙,快被身体里的热量折磨疯了。 不敢松开牙关,怕一松开,便会吐出令人羞耻的呻、吟,他从未尝过这种甜蜜美好的滋味,明明是甜腻的,心脏却又透出些酥麻来,隐约还有微微的刺痛感。 没过多久,他便全身一阵痉挛,在李严熙手里泄了出来。 男人轻笑出声,将那沾了浑浊液体的手指抽出来,伸向唇边,舌头一卷,笑道:“真甜。” 宁舒窘得几乎抬不起头,他所认识的李严熙应该温柔优雅,眼前这一个却处处都透着魅惑和邪气,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嘴边突然多出来的手指慢慢撬开他紧闭的牙齿,男人温柔的声音在下一秒慢慢响起,“宁舒,我想要你。” 少年慢慢睁开眼睛,对上男人温柔的视线,终是松开了紧闭的唇,将男人递到嘴边的手指慢慢的含住了,入口的是微弱的檀腥,带着些许奇怪的味道,那是他自己的,想到这里他有有些抗拒,那手指却在他口腔里温柔的旋转起来,来不及吞咽的唾液顺着手指边缘流下来,无端端扯出一丝情、色的味道。 两人身上的衣物不知不觉间全部褪下,赤、裸的身体紧密的交缠在一起,在封闭的车厢里溢成了一道无法冲破的暧昧,宁舒仍自己沉溺在李严熙制造出来的情、欲里,无法自拔。 虽长年安坐办公室内,李严熙的身体却堪比健身教练,肌肉紧、致,肤色健康,宁舒欣赏着眼前这道风景,视线无意中看下去,脸上的红晕更盛,然后才慌忙的错开来,他虽活了这么多年,除了自己的,别人的身体却从未见过,更何况,现在这个是他放在心上的那个人,叫他怎么能无动于衷。 他早想将身上这人抓在手里,却迟迟不敢迈开脚去。 如今,终于可以如愿,他高兴得连脚趾都在发抖。 身后最私、密的地方被异物侵入,让他难忍的皱起眉头,男人见他皱眉,就要撤出手指,却被少年一把抓住,那双明亮的眼睛上被蒙上了层薄薄的雾气,如同小鹿一般可爱无比,声音略显嘶哑的说:“不要停。” 宁舒喘着气,看着身上那人望向他的眼神,温柔深情得都快掐出水来,突然觉得这一生真是没白来,遇见这个人,就是他最大的收获。 “我要进去了。”直到男人的声音近在耳畔,带着极具诱惑得意的意味,他才晃过神来。 立刻感觉到了那炙热嚣张的气息在身后放肆,他咬咬下唇,几不可闻的点点头。 最初的进入总是很困难,两个人都满头大汗的,宁舒喘息着笑道:“李先生,看来你……你也是新娘坐花嫁,头一回啊。”他这话挑衅意味十足,身上的男人却不为所动,只是附□来亲亲他沾了汗水的额头,哑着声音道:“我怕弄疼你。” 宁舒不说话了,看着男人隐忍的俊脸,咬着牙将双腿打了开来,虽然的确痛得要死,却还是尽量的让身体放松下来。 他从未尝过这情、事的个中滋味,如今身临其境,倒也觉得不错。 除了最初的痛感之外,更多的则快感,那种被抛上云端,身体似都在云上飘浮的感觉让他迷乱了眼。 男人挺腰,深入,抽、插。 一气呵成。 疼痛让宁舒不由自主的抓紧了身上的男人,指甲在男人光滑的背上很快留下了欢愉的证据,两人如同久逢甘露一般热烈的慰籍着对方的身体,车厢里很快便只能听见逐渐粗重的喘、息和“啪啪啪”的声音,使得空气都变得淫、靡起来。 五月的阳光含蓄而羞涩,穿过密密麻麻的树叶从透明的车窗外面照进来,映在两人光、裸的身体上,竟是出奇的旖旎暧昧。 ……………………………… 宁舒是被痛醒的。 睁开眼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想起之前自己与李严熙在车子里做的事,脸上不禁红了红,好在车子刚好停在了郊区的林间路上,不然的话,怕是会上明天的头版新闻,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到李严熙家的,记忆的最后是灰色的车顶和身上男人带着侵略性的脸,看在眼里是如此迷人而优雅。 正胡思乱想间,房间的门突然被推了开来。 李严熙穿着浴袍站在门口,看见他醒了,忙快步走到床边,低□来问道:“痛不痛?” “有一点。”宁舒老实的答。 李严熙不禁皱了皱眉,“我让岩竟过来看看。”说着就要去拿柜子上的手机,宁舒一把拦住他,笑:“让岩竟来干什么?看我……那里?” 李严熙会意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发,“那我再给你上一次药?” 宁舒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是极干爽的,想必是李严熙已经给他清洗过了,只是,“再上一次药?” “你刚刚睡着了,我已经给你清洗过伤口,好在没流血,只是有些红肿,我已经上过药了,现在再上一次应该会好得更快些。”他说话的时候表情极其认真严肃,宁舒却越往下听越郁闷,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李严熙抬头,便看见少年通红的耳根,凑过去亲吻那光滑的脸颊,右手执起他的手,温柔的笑:“宁舒,要一直这样握着我的手。” 宁舒愣了一下,才用力的点点头,手指微微收紧,两人的手便紧密的贴合在一起。 67 你的呼吸如同空气,无处不在。 ———4-12 虽然是第一次,因为李严熙过程中相当温柔的关系,除了有些疼痛之外,宁舒并没有发烧等现象,这多少让李严熙松了口气,将景风前不久送来的那一大堆止痛药感冒药零零种种的全部又重新放在柜子里。 宁舒见了,疑惑的问起,李严熙便一五一十的说了。 这下宁舒更加觉得无地自容起来,敢情这些人都在为他们的性福做贡献呢。 李严熙见他的表情便知他在想什么,摸了摸他的脸颊,脸上一片温柔的神情,连声音都是轻柔的:“宁舒,我从没这么幸福过。” 宁舒抬起头来,立刻掉进一汪深邃的泉水里,拨不出来。 只见近在咫尺的男人说完话,慢慢靠过来,精准的含住他的双唇,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那灵动的舌头渐渐的滑进来,在他的口腔内温柔的扫过一寸,温柔的,轻浅的,却又让人无法抽离。 宁舒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抱住那人宽厚的肩膀。 十八岁的这一年,他,不再孤单一人。 午饭是李严熙亲自下厨做的,虽然只是小米粥配酱菜,味道成色也都不咋地,但因着那份真心深情倒也勉强及格。 吃过午饭,宁舒又睡了过去,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晚上,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壁灯,灯光很微弱,落地窗外已是一片灯火通明,他从床上坐起身来,自己一天一夜没回家,不知道父亲有没有在找他,李严熙正抱着笔记本电脑处理公事,见他起来了,忙放下电脑走到床边,扶住他的肩膀,“饿了吗?” 宁舒摇头,“我得回去了。” 李严熙仍按着他的肩膀,语气温柔却强硬,“明天再回去,你身上还有伤。” “我爸会担心。”宁舒看着他,面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李严熙看着他,良久后低下头来,在他唇上偷走一吻,微微轻笑起来,“好,我送你回去。”说着便走向一旁的衣橱,从里面拿了外套和裤子给宁舒,“穿上。” 宁舒听话的接过,眼巴巴的看着李严熙,希望他能回避一下,哪知对方不但没出去,反而大刺刺的坐到了窗边的沙发上,“你不是要回去吗?快点换衣服吧。” 那眼神,怎么看都十足调戏。 宁舒瞪他一眼,只好背过身去,将身上的睡衣睡裤脱下来,然后又动作迅速的穿上衣服,那衣服穿在身上竟出奇的合身,他在镜子前转了个圈,尺码刚刚好。 李严熙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就着这个姿势将人圈在怀里,轻声说道:“你终于穿上了我为你准备的衣服。” 呃…… 宁舒突然不知怎么回答,又听见他说:“如果我想要你每天早上在我床上醒来,是不是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那声音明明还是如往常那般低沉,语气里却尽染上暧昧复杂的调调,宁舒心里一动,转过身去,吻上了身后人纤薄的嘴唇。 嘴齿交缠,辗转,辗转,再辗转。 四周一片安静,两人的呼吸在昏暗的灯光下渐渐迷乱,不远处的穿衣镜里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如同不可分割的整体,亲密无间。 所以,当第二天早上,宁舒在李严熙的床上醒来时,懊恼了好一阵。 昨晚一个不小心就又留了下来。 李严熙还未起身,看着身边的人坐起来,抱着头好一会儿,表情似有些懊恼,然后才慢吞吞的从床上起身,少年的身体带着清新的气息在早晨的第一缕光冲破大地时弥漫着整个房间,男人眯起沉静的双眼,看着对方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未着寸缕的身子在眼前形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少年弯下腰去拾起昨晚扔在地板上的衣物,随着弯腰的动作,那纤细的腰肢以及挺翘的臀便全数落入男人眼里。 “宁舒,我昨晚好像没吃饱。” 宁舒正往身上套衣服,便听身后传来某人的声音。 他慢条斯理的转过身去,边套上内、裤,淡定的答:“我得回家了,我爸肯定很着急。” “不急,我前天已经叫人通知伯父了,说你要去校长家参加毕业晚会。”男人慢慢的说道,边起身朝他走了过来。 宁舒自是不信,但是看见对方脸上那笃定的表情,却又不得不信,这个人总是有办法编出各种理由来说服他的父亲相信他彻夜未归真是为了那所谓的正当理由。 夏天的清晨,两人在晨露微光中耳鬓厮磨。 四周的空气太过热烈,连阳光都害羞的躲在了薄纱般的窗帘后面,只悄悄的探出头来。 春光……溢满整个房间。 等到宁舒真正从李先生家的那张超大尺寸的床上下来时,已是下午的事了。 李严熙带着人去附近的餐厅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然后才将宁舒送到了家门口,看着四合院的大门敞开着,宁舒竟有些怯,不知道等下父亲问起来,他要怎么回答。 李严熙看了看他,伸手过来握住他的,笑道:“如果怕进去,我再带你去转转。” 宁舒摇摇头,一咬牙,“我回去了。”然后带着不成功便成仁的精神推门下车。 李严熙笑着跟他道别,然后驾车离去。 直到车尾瞧不见了,宁舒才慢吞吞的进了屋,父亲正坐在正屋里看电视,年后他便接受了李严熙的提议,去了李严熙朋友的那个工厂做保安,待遇不错,工作时间也很合理,每个月还能休息四天。 今天星期天。 想到这里,宁舒觉得自己倒霉透顶。 宁怀德见儿子走进来,衣服不是先前的那一套,惊讶的张了张嘴,问的却是另一回事:“马上就要考试了吧?” 宁舒点点头,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的位置上,“还有一个月。” “志愿填个了吗?” “填了。” “填的是哪里?” 宁舒犹豫了两秒,吐出四个字:“北京大学。” 父子俩之间的空气瞬间沉默下来,只有对面的电视机还在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良久,宁怀德拍拍他的肩,“成,也让咱们宁家出个状元。” 宁舒听了,不由得笑起来,眼睛里溢出薄薄的水汽,却倔强的不肯落下。 虽然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但是对于母亲这个称谓,他多少还是有些抵触,不为别的,只为这个人狠心的抛弃了他们父子,光这一点,已足够他抱着不原谅。 李风擎那晚也去了岩竟的别墅,只是后来因为有事提前走了,他以为对方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 哪知才踏进校长办公室的门,李风擎戏谑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宁舒,你说你们家是不是有遗传基因?你妈妈是美人,你那两个表姐也长得漂亮,连你也生得这么……啧,怎么说呢……”李风擎努力的想着,还没起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眼前这秀色可餐的少年,便对被方不客气的打断:“校长,马上就要考试了,你是不是该说些正经事?” 李风擎无奈一笑,像是在自言自语,“看来我们家严熙注定是要被妻管严了哦。”表情十足暧昧。 想起自己与李严熙……的事,宁舒便无奈的闭了嘴,李风擎见他这表情,立刻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还没来得及继续刨根问底,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起来,两人寻声望去,看见门口站着的人都有些惊讶。 宁舒从位置上起身,“表姐,你怎么来了?” 卓蓝一笑,声音难得的温柔下来,“正好顺路,过来看看你。” 说话间,宁舒已走到了她面前,卓蓝的脸色不太好,这是宁舒的第一眼结果,他回身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李风擎,说道:“校长,我想出去一下。” 李严熙冲他摆摆手,“去吧。”又对卓蓝说,“小蓝,有空过来玩。” 卓蓝自是笑着答应了,然后便跟着宁舒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的校园很安静,他们从一间间教室外面走过,可以清楚的听见里面的朗朗读书声,卓蓝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宁舒也不催她,面目安宁的走在身旁,直到两人下了楼,停在花园旁边,卓蓝才看着他,慢慢开口,“我觉得有些事应该告诉你。” 宁舒一笑,面容映衬着身后的花朵,更显清雅,“表姐要告诉我什么?是李严熙的外公为什么非要置我于死这件事吗?” 卓蓝呼吸一滞,眼睛里沉淀着难过,“宁舒,他也是你外公。” “你见过这天下有想杀了自己亲外孙的外公吗?”他的脸突然一沉,声音都透着怨怼和疏离,卓蓝仍旧看着他,声音柔软,带着份恳求,“宁舒,既然你已经承认了我们,就表示你也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那个人,他再怎么不对都是你的外公,我们的爷爷,相信我,我们会努力达成共识,不会再让他伤害你和你父亲。” “我承认你们是因为你们是李严熙的亲人,跟那个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说话时的神色始终低沉,眼底似有愤懑的光芒一闪而过,卓蓝看得心惊,却又同时感到无奈,“你知道他为什么非要杀你吗?” 宁舒看着她,眼里写满疑惑。 卓蓝别开眼,看着不远处的花海,声音像羽毛一样轻,仿佛风一吹就会散,“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空气突然闷热而焦燥,路边的高大梧桐从眼前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宽大的马路上,偶尔有几辆车飞驰而过,带起的风吹乱尘土,然后被带进人的眼睛里。 很痛,痛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没过多久,便下起了雨。 夏天的雨来得很快,伴随着响亮的雷声,雪白的闪电在厚重的云层中突然显现,仿佛将天空都辟成了两半,宁舒站在一个小店的屋檐下,突然没了前进的力气。 他的眼神安安静静的,近看会发现有一丝涣散和空洞,身后的店门紧闭,从屋檐上滴下来的水滴在地面上溅起不小的水花,那些飞溅的水汽打在身上,如同被针扎一般,生生的疼。 口袋里的手机不厌其烦的唱着歌,那歌声在下着雨的午后,晕成悲伤的旋律,让那些藏在心的最底层的东西一路涌上来,无论用多大的毅力和决心都无法压制,他慢慢蹲□来,双手抱着膝盖,在漫天的大雨里,小声的哭起来。 眼泪顺着手指流下来,与地面上的水珠融为一体。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父亲也是像他现在这样,在那个已经被拆掉的院子里哭得撕心裂肺。 他终于明白,有些人,离开就永远不会回来。 因为父亲也深深的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哭得那么伤心悲恸。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终于停了。 天空依旧暗沉得吓人,宁舒慢慢站起身来,视线有些模糊,双腿因长久未活动已经麻木,他撑着身后的门站起身来,还未走出两步,便看见马路边停靠着的黑色汽车,一个男人正站在车门边,一双眼正紧紧的盯着他,一瞬不瞬的,比之宁舒狼猾的模样,他也好不到哪儿去,全身都是被雨水冲刷后的痕迹,平时总被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的头发凌乱的趴在头上,身上昂贵的西装也变得皱皱巴巴的,看不出原先光鲜的模样,即使这般狼猾,依旧无损他优雅英俊的模样。 宁舒一步一步的走过去,走到那人身前时,突然一拳打了过去。 对方不躲不闪,硬生生的挨了一拳,宁舒仍不解气,一拳一拳的砸过去,对方从始自终一声不吭,默默的承受着他心内的愤怒和悲伤,等到宁舒打得累了,对方才上前一步将人轻柔的拥进怀里,声音仍是一惯的温柔,“不用憋在心里,全都发泄出来。” 宁舒在他怀里艰难的摇头,声音哽咽,“我宁愿恨她,至少知道她还活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 李严熙将人抱得更紧,眼睛在昏暗的天空下沉沉浮浮,深邃得令人心颤,声音却仍是温柔得很,“让她活在你心里吧,或许,你父亲也是这样想的。” “你的母亲是个善良的人,她很爱你和你的父亲,所以,这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自我有记忆以来,外公便对小姨宠爱得很,她是整个卓家的掌上明珠,她最后选择与你父亲生活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只是,我外公那个人固执得很,硬是觉得伯父不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说到这里,李严熙微微叹气,“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事,我希望你不要恨他。” 宁舒窝在他怀里,半天没有说话,在李严熙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突然自怀里传来,“他不该硬生生的拆散他们,若不是这样,我妈她就不会在意外中丧生,我爸这些年也不会活得这么痛苦,我也不会失去童年,不会失去拥有母爱的机会!”他的声音近乎咆哮,将所有内心的不满和怨气一股脑的渲泄出来,李严熙只是抱着他颤抖的身体,不说话。 突然安静下来的空气被雨水冲散,在两人的四周沉浮,宁舒抓紧男人身前的衣料,眼泪止不住的从眼眶里滑落。 他早已忘了哭泣的滋味,今天再一次的尝到,还是觉得那苦涩的滋味难以承受。 李严熙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用双手堆彻了一座无法逾越的城墙。 天空完全黑了下来,两个人,一辆车,安静的站在路边,映衬着周围黑压压的空气,空洞得如同坟墓。 李严熙将人送回了家,临下车的时候,一直低垂着头的宁舒突然说:“李严熙,我想去看看她。” 闻言,男人伸出修长的手臂将少年一把圈入怀中,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慢慢响起:“好。” 城市的面积再渐渐缩小,随之消失的是那些本该被保留的传统,宁舒站在公墓的入口,看着眼前那一层一层的墓碑,仿佛看见无数亡灵在云端歌唱,那里面,有他渴望的人,那个喜欢画淡妆,喜欢在门前种满红色花朵的女人。 一个叫做卓风晴的人。 李严熙站在他身边,两个人都没说话,过了很久,宁舒才迈开脚向前走,两人拾阶而上,在半山腰的位置停下,李严熙牵着他的手,走到一块墓碑面前,那碑上刻着工整的字体,最上方有一张照片。 关于母亲模糊的记忆似乎一下子明亮起来,仿佛有人擦掉了蒙在上面的灰尘,一切,突然明朗起来。 宁舒站在墓前,右手轻轻的靠过来,划过照片上那人的脸,那是一张美丽的脸庞,带着淡淡的微笑,眉眼弯弯,笑颜如画。 68 你曾说永远,却不知,那是一个到不了的远方。 ———4-13 “我以前一直很恨她。” 空气安静而沉寂,宁舒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这长久的宁静。 李严熙挽着他的肩,看着墓碑上那张照片,照片上的人是他熟悉的亲人,在这些年里却也渐渐模糊起来,“她去世的时候你三岁,我记得,那年家里闹得很凶,我妈总是一个人回去,回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的样子,后来,外公将小姨赶出了家门,再过没多久,就传来小姨的死讯,我妈答应过她,会代她照顾你,可是,这些年还是让你吃了很多苦。” 闻言,宁舒转过头来看着他,“你是什么时候找到我的?” 他开始不相信,他与李严熙的相遇纯属巧合,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却又被层层叠叠的纱纸遮住,看不清原先的模样。 李严熙听了,握着他肩膀的手指无意识的收紧,“很久了,久得我都记不清了,”他并没有看宁舒,眼睛望着眼前的墓碑出神,声音仍低沉得很,如同雾蔼一般令人捉磨不透,“小姨死后,外公变得越发不可理喻,他觉得,是你们害死了他最心爱的女儿,我妈为了你和伯父的安全,底下做了很多小动作,后来她出了国,就让我代替她,来保护你。” 这话听着着实荒谬得很,宁舒却认真的从头听到尾。 他完全有理想相信,那个未曾谋面的外公是真的打算置他于死地,所以,每一个人脸上的担心和忧虑都不是假的,都在告诉他,他被自己的外公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 这个认知让他有一瞬的怔忡,又很快的回过神来,“那你司机撞了我爸……” “那是个意外。”李严熙截断他的话,“若不是这件事,我们大概永远都不会遇见。” 宁舒疑惑的望向身边的男人,发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那些事,我本来打算一辈子都不让你知道,若能这样糊涂的过下去,对你来说再好不过,只是,计划远没有变化快。” 不知是因为他的声音太过温柔,还是两人正身处空旷寂寥的环境,宁舒只觉眼眶突然发热起来,连鼻子都微微泛起了酸涩的滋味,“就算知道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至少,我知道她是爱我们的。” 李严熙听了很久都没说话,只是突然将他抱在怀里,用力得手指都泛起了苍白的颜色。 两人在那座墓碑前站了很久,才慢慢的下了山,临上车的时候,宁舒又回头去看了那半山的墓一眼,然后才上了车。 李严熙这时也上了车,见他郁抑的侧脸,有些担心,“不要想太多。” 宁舒抬眼看着他,突然一笑,“我只是觉得,这人生就像戏一样,曲折离奇又戏剧可笑。” 男人皱起英气的眉头,伸手握住少年放在膝上的双手,那双手冰凉得几乎毫无温度,李严熙吓了一跳,忙伸出另一只手过去不断揉搓,试图能让那双手温暖起来,嘴里说道:“人生或许是曲折了一些,但是绝对不可笑,别忘了,你还有我。” 那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说得宁舒差点掉下泪来。 他从不是感性的人,这个人却总是带给他无限感动。 他终于不再矜持,一把扑到男人怀里,献上自己最真诚甜蜜的亲吻。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时间是个坏东西。 它不被任何事物左右,无论这世界如何变迁,人事怎样面目全非,它依旧我行我素的往前走,用同样的步伐和同样的耐心。 宁舒站在洗手间的墙镜前,看着镜中终于成熟了一些的脸。 蓦然觉得,他的十八岁竟发生了这么多事,仿佛比一生经历的还要多一样,让人唏嘘。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放下帕子,掏出手机来,看见那屏幕上面显示的三个字,无声的笑了,然后才慢条斯理的接听了电话,男人的声音在那头格外清晰,“今天让我送你。” “嗯。”宁舒低下头,空着的那只手无意识的趴了趴被水沾湿的头发,嘴角是隐藏不住的笑意。 临出门的时候,宁舒看见父亲正站在正屋门口,看见他出来,轻声说道:“别有压力,好好答题,这次就算不中也没关系,人生还长着呢。” 宁舒微低垂着头,声音慢慢传来:“爸,这一次,我不会再失败。”说完便大步走出门去,固执的不去看父亲叹息的脸。 失败的滋味,只要尝一次就够。 李严熙的车早已停在了门口,宁舒开门上了车,立刻被人按在了椅子上,亲吻铺头盖脸而来,直吻得他喘不上气才松开。 宁舒抹了抹嘴巴,看着身边笑得无比开心的男人,“我早上没刷牙。” “是吗?不过也很甜。” 宁舒为之气结,心知自己不是对手,聪明的选择了闭嘴。 “吃早餐了吗?”见他没说话,男人又问。 “吃了。” 男人笑看他一眼,淡淡的接口:“你嘴里还有牙膏的味道。” ………… 谎话被戳穿,宁舒仍旧脸不红气不喘,只见身边的男人突然递过来一个塑料袋,他疑惑的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用外卖盒包好的皮蛋瘦肉粥和小笼包,耳边传来男人沾满笑意的声音:“考试的第一天,要吃饱,才有力气应付接下来的事。” 宁舒答应着,塞了个小笼包在嘴里,汁多皮薄,蘑菇和瘦肉的香气一瞬间便弥漫了整个口腔,宁舒捡了个包子递到男人嘴边,说道:“很好吃,你也吃一个。” 男人却微微偏头,一双眼静静的看着他,嘴角勾起完美的弧线,“我要吃你嘴里的。”说着身体便靠了过来。 可怜的宁同学起床后第二次被人压在椅背上狂吻,手里还拿着一个狗不理灌汤包。 等两人终于将那一人份的早餐吃完后开车到学校,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纪枫在这个城市是属一属二的学校,所以高考的场地就设在了这里,也省掉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学校大门就在眼前,透过车窗可以看见那上面雕刻着的龙与凤,这是宁舒第一次认真的看着它们,仿佛从来没认识过一般,带着些许陌生和生疏。 “我在这里等你出来。”李严熙修长的手指来到他脑后,温柔的梳了梳他的头发。 宁舒立刻摇头,“不用了,你回去工作吧,考试要下午四点多才会结束。” 李严熙还想说话,却被宁舒果断的捂住嘴巴,“真的不用,考完了我给你打电话。” 听了他的保证,李严熙才松了口,宁舒推开车门准备下车,左手却突然被身后的人拉住,他疑惑的回过头来,迎接他的是男人狂烈炙热的吻,宁舒想挣扎,这个人竟不看场合胡来,若被别人看见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心里虽是这样想的,却没敌过对方灵动的长舌,不知不觉伸出手去搂住对方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男人半垂的眼眸里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嘴上却更加卖力。 激烈的亲吻让车厢的温度一下子上升到了另一个层次,两人都有些情动,却不得不生生的忍住。 将头靠在少年雪白的脖颈间,男人声音粗重的道:“快进去吧,要迟到了。” 宁舒点点头,从对方怀里退出来,然后开了车门一溜烟的跑远了,快跑到拐角处的时候,他突然回头,对着车里坐着的李严熙一笑,张开嘴无声的说了一句话,然后飞快的转身跑进了身后的学校大门。 汽车里的男人久久都保持着那个姿势,脸上先是一片惊愕,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喜悦,连那双幽暗的眸子似乎都泛上了不一样的色彩,璀璨夺目。 为期两天的高考非常顺利,宁舒交了最后一张卷子,一脸平静的出了考室。 以前拼了命的想考上北大,如今真正站在离它最近的位置上,心态反而平静了下来。 大概是因为现在他找到了更加重要的东西,所以那个远在北方的学校就不那么重要了。 他的心情很轻松,因为终于将这一年来的所有努力全都用笔写在了纸上,如今的心里就如同被瞬间清空一般,轻松得很,他出了教室,与很多人擦肩而过,那些人有的面露喜色,有的一脸苦丧,这些全然不在他眼里,他只想快点走出学校,找到那个正在等着他的男人。 他出了学校大门,远远地看见李严熙的车子停在马路对面,他伸出手在空中挥了挥,对方立刻发现了他。 李严熙的笑容在盛夏的午后显得格外明亮干净,阳光从云层上面毫不吝啬的投射下来,照在那人灰色的T恤上面,如同被打上了光彩一般,让人无法逼视。 宁舒笑着,大步走上前。 他的眼睛里只映出对面那人的影子,完全没发现自己正从马路中间穿行而过,然后,他看见对面的李严熙脸上的表情从喜悦到惊愕,再到惊恐,那过程其实很短暂,不过短短的几秒钟而已,等他回过神来,眼里只倒映出堪蓝的天空的影子,仿佛有飞鸟从眼底滑过,留下一串不轻不重的痕迹。 他的身体被高高的抛在空中,然后又重重的落下。 身下是坚硬的石板,他已感觉不到疼痛,只有酥麻从脚底一路漫延,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李严熙正急切的朝他奔过来,眼底似含着水汽。 他想笑,却扯不出任何表情,血腥从胃里一路涌上来,终于到达了口腔。 那个寒冷的冬夜突然而至,他看见自己站在一盏陌生的路灯下来,身体慢慢的倒在浑浊的雪地上,他的身体很快僵硬,直至变成一座石雕的模样。 他是宁舒,死在一个寒冷的冬夜。 临死前的强烈意愿让他回到了十二年前,十二年前的高考场上,他与大学擦肩而过,却偶然遇见一生中最爱的人,那个叫李严熙的男人总爱轻柔的抚摸他的发,笑着对他说:宁舒,你还有我。 那些他从不曾经历的,跨越的,一瞬间通通摆在眼前,他才真正明白过来,所谓重生,不过是把过去未走的路从头到尾走一遍。 他的母亲是大家族里的千金小姐,却愿意与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相守一生。 门第与地位成了一切悲剧的始因,他的母亲为了保全自己的爱人与孩子,含恨离去,终是没能逃过命运,卒于一场意外车祸。 他的父亲在十几年后也毫无征兆的离开人世。 他从北京匆匆归来,迎接他的是父亲冰冷的身体和屋里逼人的寒气。 骄傲和自尊,在现实面前一文不值。 他看见自己跪在坚硬的地板上,低垂着头,肩膀羸弱而单薄,这是他认识的那个宁舒,前世的脆弱又渺小的宁舒,他都快不记得了,那一生的自己竟是如此卑微而孱弱。 天气渐渐转凉了,夏天的尾巴终于不甘不愿的收了回去,秋天的萧瑟在不断的攻城掠地,窗外苍翠的大树在渐渐抛弃身体上的叶子,那些树叶脱离树干掉在地上,很快与泥土融为一体。 位于医院顶层的单人病房里,一个男人正坐在床边,他的手里拿着一本圣经,轻轻的念:“《新约-哥林多前书》第13章——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仿佛怕吵醒床上正紧闭着双眼的少年一般,他的声音很轻,秋天的风轻轻一卷,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面容憔悴了些,眼睛却仍是幽暗得很,看着床上的少年,才被蒙上了温柔的涟渏,他放下手里的书,慢慢的凑过身去,在床上的人的唇上印下一吻,轻声说道:“你都已经睡了好几个月了,到底什么时候才愿醒过来?” 房门突然被人敲了两下,然后房门被人推开。 几个人悄声的走了进来,看见坐在床边的男人,几个人脸上都不由得露出担忧的神色,萧临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说道:“严熙,去休息一下,你又有几天没合眼了。” 李严熙摇头,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床上熟睡的少年,“他马上就会醒过来,我得在这里守着。”那声音低沉得很,透着些许无奈和期待,听得人心酸,卓蓝和身后的卓依然不由得别过眼去,不忍再看。 景风走到萧临身边,看着日渐憔悴的表哥,脸上一片忧色,“表哥,我们在这里看着宁舒呢,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李严熙却仍是摇头,一双眼始终未曾离开床上躺着的宁舒。 景风和萧临对视一眼,都无奈的叹口气。 虽然一早便知爷爷对宁舒的成见,却没料到,一向有着大家风范的爷爷竟指使人开车撞伤了宁舒,那天的场景,景风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表哥一身都是血,怀里抱着血肉模糊的宁舒跑进医院,若不是那天他刚好因为一些小伤被萧临押到医院,或许,他这一生都没有机会再次感觉到那种惊心动魄的起伏。 宁舒那时呼吸已经微弱得很,仿佛随时都会断气一般,表哥身上的灰色T恤全部被血水染湿,连经过的地板上都滴着殷红的血液,他看见表哥一脸镇静的跑进来,声音却止不住的发抖,“医生!医生!快救救他!” 那是第一次,景风看见这样的李严熙。 自他有记忆以来,这个表哥便是整个家族的骄傲,冷静睿智,英明果敢,连一向对后辈要求甚严的外公都对他青睐有加,他怎么可能料到,表哥对宁舒的用情至深竟已到了如痴如狂的地步。 为了宁舒可以放弃财富地位,为了宁舒不惜背出卓家的家门,为了宁舒,愿意背叛………全世界。 卓蓝和卓依然得知事情后,当场晕了过去,手术室的灯一直都亮着,所有人都未合眼,生怕一闭上眼睛,那灯就熄了,然后医生会推出一个盖满白布的人出来,那种害怕像无边无际的荒芜,让每一个人心里都堆起一股叫做绝望的城墙,厚得连阳光都无法穿透。 景风单手抚了抚额头,看着仍坐在床边的李严熙说:“表哥,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李严熙难得的抬眼看了看他,然后又飞快的低下头去,看向床上仍未清醒的少年,过了很久,才淡淡的吐出一个字来:“好。” 病床外面是一排长长的走廊,走廊里很安静,地板光可照人,景风为难的看了一眼萧临,萧临会意,看着对面正抽烟的李严熙说:“严熙,别抽了。” 李严熙将嘴里的烟拿下来,夹在手指间,看着景风问:“什么事要跟我说?” 景风却突然犹豫起来,在李严熙不耐烦的表情下,终于松了口:“外公下个月七十大寿……” 手里拿着一支半燃的烟的男人脸色一沉,突然打断他的话:“景风,不要得寸进尺,当初若不是你们求情,他早就不在这世界上了。” “可他毕竟是长辈啊,是我们的爷爷,你的外公,表哥,你不要这样,若二姑知道你这样,肯定会很难过的。”景风有些着急,声音不自觉的添了一抹哽咽。 李严熙却不为所动,又抽了一口烟,嘴角突然扬起一抹笑容,语气尽是嘲讽和森然:“长辈?早在他找人撞宁舒的那一刻开始,我就跟他没半分关系,若我妈知道他干的好事,你觉得她会站在哪一边?” 景风突然不说话了,二姑的脾气他是清楚的,那也是个真性情的人。 若她知道爷爷对自己的亲外孙做了这种事,怕是第一个要站出来为宁舒讨公道。 69 我的爱像海鸥,从你身边轻轻飞过。 ———4-15 听了李严熙的反问,景风无奈的闭了闭眼睛,在来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表哥爱宁舒至深,又怎么可能会原谅让宁舒几个月昏迷不醒的凶手? 即使那个是他从小尊敬的长辈又如何,到头来,都抵不上宁舒的一根手指头。 “爷爷他已经知道错了。”走廊里长久的沉默后,景风的声音慢慢响起。 李严熙抽了口烟,香烟的味道并不好闻,呛得他眼睛有些发酸,连嗓子眼都干得差点起火,脸上却仍是那冷漠的表情,“我没办法原谅他。” 他的声音那么轻,景风听了身体却不由得发软,被身后的萧临眼疾手快的撑住,才没倒下去。 李严熙游走的视线此刻却突然定格下来,静静的打在景风那张看不出实际年龄的脸上,一字一顿的说:“你回去告诉他,不管宁舒会不会醒过来,我李严熙永远都不会原谅他,若他再有任何动作,这一次,我真的不会再手下留情。” 景风眼里划过一丝沉痛,随即点点头,“我不会再让爷爷有机会伤害宁舒。” 李严熙听着他保证一般的话语没说话,只是摁熄了烟蒂,转身进了病房,将景风和萧临关在了门外。 时间像蜗牛背上的壳,看似缓慢,却如同白驹过隙。 秋天的大地总是一片萧瑟,让人见了连心底都会泛起荒凉,病房外面的大树已然光秃,那些树叶早已与泥土双宿双飞,偶尔有飞鸟从窗前飞过,留下一片若有似无的痕迹。 李严熙坐在病房靠窗的沙发上,膝盖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自从宁舒几个月前车祸出院后,这里就成了他的办公室,他的身材修长,坐在沙发上双手敲击键盘的姿势看上去无比别扭,他却毫无所觉一般,除了隔一段时间抬起头来看看病床上仍昏睡的少年外,那双眼睛几乎就没有离开过电脑屏幕。 他正在看报表,越往下看英气的眉头却皱得越深,已经接近高山的程度。 这是一份天阳集团上个季度的销售报表,数据显示,天阳集团正在负盈利,也就是说,这几个月来,他们每天都在做亏本买卖,像天阳这样的跨国公司,数据就是一切,如今这情况很不乐观。 将笔记本盖子合上,他走出房间,出门的时候又特意看一眼床上的人,然后才慢慢将门带上。 匆匆的打了几个电话后,他又重新走了进来。 床上的少年还是刚才的那个姿势,安静的躺在那里,仿佛只是刚刚睡着一般,睡相恬静而安然。 他走过去,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双手握了少年的手,抵在额间,轻声呢喃:“宁舒,宁舒,快点醒来吧……求你。” “……求你。” 那一声声的呼喊像从海底涌上来一般,带着无尽的苦涩和期盼,连窗外的秋阳都不禁黯淡下来,黑暗,渐渐笼罩整片大地。 李严熙又在房间的沙发上窝了一晚,醒来的时候,天空还是灰麻麻的,遥远的天际有淡淡的白色,像鱼的肚子,浅浅的带着些许蓝光的白。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长时间的蜷着身体睡觉,让关节泛起剧烈的疼痛,他却全不在乎,眼睛盯着窗外,眼眸一片深邃。 “李严熙。” 黑暗里,有人叫他的名字,房间里只留了一盏灯,昏昏暗暗的,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听着这个声音,沙发上的男人只呆愣了一秒,突然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跑向床边,却又不敢靠近,害怕这一次又像以前的很多次那样,只是幻听,幻觉,幻想。 “李严熙。”那声音复又响起,他才小心翼翼的按亮了床边柜子上的台灯,温暖的橘黄色的灯光下,少年清秀的侧脸霎时明亮,连带着唇边的笑容都变得真实起来。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少年见他毫无反应,竟顽皮的眨了眨眼睛,声音虽仍是沙哑,听在他耳里却如同这世上最美的旋律一般。 这突然而至的意外之喜让他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能伸出手去,抚摸少年温暖的侧脸,对方的体温从掌心传递过来,好久好久,他才终于相信,这一次,是真的。 修长的手臂将床上的人轻轻拥进怀里,像最珍贵的宝物一样小心而谨慎,男人眼里泛起模糊的水汽,声音在安静的空气里像波纹一般起伏不定,却又温暖似水,“宁舒,宁舒。” 臂弯里的少年听见,扯开唇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伤口虽仍旧隐隐作痛,却比不上再次重见光明的喜悦,再次看见这个人的脸,竟是如此幸福的事。 “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橘黄色的灯光很醉人,少年的声音在这光晕中显得格外柔和。 男人点点头,双手仍没放开,微微低下头来亲吻少年光滑的额头,轻声道:“我觉得好像过了一辈子。” 宁舒笑,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服,眼睛越过男人宽厚的肩膀望出去,一瞬不瞬的盯着天边渐渐转亮的云层,“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那个梦很真实,我几乎以为,那梦里的我就是真的我。” “我梦见我妈离开我们的那天,那天没下雨,可是她的脸上却全都是水,我爸去追她,但是没追上,然后我爸就把院子里种的那些花全都拔了,那些花没过多久就全都死了,我感觉我爸很伤心。” “梦里还有很多人,依然表姐,卓蓝表姐,景风和萧临,还有你。” “李严熙。” “嗯?” “我梦见天阳集团没了,一夜之间,这个跨国公司像山一样突然崩了,你当时就站在公司的大门前,看着那些人从你的公司里走出来……我觉得你真傻。” 他的话说得没头没脑的,李严熙却都耐心的聆听着,偶尔点点头,听见这个傻字时,李严熙突然笑了,双手将怀里失而复得的温暖身子拥得更紧,“我承认。” 宁舒抱着他,点了点头。 那个梦,仿佛就是他前世的写照。 母亲离去,父亲车祸,卓安然的偶然出现,然后是他在北京那十二年的黯淡生活。 唯一不同的是,那些前世未曾出现在生命中的人,一个不差的全部到位,那个名为外公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就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面,笑容狰狞而邪恶。 天阳集团的崩溃始于金融风暴,这其中若没有那个叫卓延之的“好心帮忙”,这个跨国集团或许能摆脱倒闭的厄运,那天下着雨,李严熙站在天阳集团的大门前,一脸漠然的看着那些曾与他并肩作战的人匆忙的走过,他们脸上堆着懊恼和苦丧,怀里抱着纸箱,里面装着他们曾留在办公桌上的相框和小玩意儿。 地位,财富,荣耀,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 留下的除了失败和沧凉,别无其他。 李严熙修长的背影沧桑而悲凉,如同厚重的雾气,浓得化不开。 那个背影让宁舒无法释怀,梦境里见到的是如此真实,让他没有办法不相信。 是了,他连这人生都是意外得来,又为什么不相信梦境里近在眼前的现实。 宁舒醒来的消息,让这几个月来所有的沉重和抑郁闷被一扫而空,卓蓝和景风几个人每天像上课似的准时报道,岩竟给宁舒做了检查,身体各项都很正常,如无意外,很快就能出院。 这自然是李严熙乐于见到的,失去过后,他愈发的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温暖。 宁怀德第二天见到这昏眯几个月不醒的儿子后,不禁热泪盈眶,杵在门口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爸。”宁舒看见父亲仿佛又老了几岁的脸,颤巍巍的叫了一声。 父子俩抱作一团,李严熙轻笑着看着这两个人,心里堆起如山的感激。 宁舒醒来的一个月后,主治医生宣布他可以出院。 出院那天,卓蓝他们都早早的过来接他,宁舒本不想惊动他们,却也不好拂了他们的意,倒是李严熙,看见眼前这一群不请自来的家伙,俊脸相当不悦,看见宁舒微笑的侧脸,却又拉不下脸来,只能小心翼翼的将人护在身边,一行人走出医院大门。 车子开到宁家四合院门口时,透过车窗,宁舒看着阔别了几个月的家,不由得心里一阵堵得慌。 他不是没离开过家,只是这一次,却如同过了整整一生的时间,那么漫长。 70 无论看多少遍,金鱼公主依旧能让我读出恬静幸福的味道。 ———4-16 宁怀德从门里迎出来,看见儿子被身边的男人小心的扶在怀里,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怔忡,随即走过去,对宁舒说:“快进屋躺着。” 宁舒笑,手却没从李严熙的手掌中抽回来,只是看着父亲说道:“爸,我的伤已经好了。” 一行人进了屋子,几个人坐在客厅里,对面的电视里放着老掉牙的电视剧,景风几个人坐在椅子上,完全当自己家一般轻松得很,直到宁怀德将水果端过来,几个后辈才坐直身子,叔叔叔叔的叫得宁怀德笑容满面。 中午自然是卓依然下厨,宁怀德虽觉得不好,却拿几个后辈没辙,只好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跟萧临和景风聊聊天。 宁舒坐在椅子上,李严熙在旁守着,端茶递水的功夫做得滴水不漏。 两人的态度如此自然,仿佛这无间的亲密与生俱来,萧临几个人见了却不约而同的看向一旁正看电视的宁怀德,只见他神情平淡,仿佛没看见自己的儿子正跟一个男人状似亲密一般,然后,几个人又默契的移开视线,就当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卓依然的手上功夫十分了得,一顿饭吃得每个人都满意非常。 下午,萧临等人又坐了些时候才起身离去。 幌子都走了,李严熙便不能再留下,宁舒将人送到门口,在门外的墙边,两人拥抱在一起,良久才放开。 男人的视线越过墙体看向里面,对面前的少年说:“你爸那边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 宁舒点点头,却不想再隐瞒:“若我爸知道了也不怕,反正我已经决定要跟你一直走下去。”他边说,手指边扣紧男人修长的手指,声音轻漫却坚定无比。 李严熙听了,只觉心绪都不稳起来,愣了好一会儿才将手指合拢,握紧手里那只纤细的手掌,表情愉悦的说:“我知道。” 两人终于不舍的道别,萧临他们的车子已经在街边等了好一阵了。 直到几个人的车都看不见了,宁舒才转身往屋里走,宁怀德刚好从房间里出来,看见儿子红润的脸颊,沉吟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宁舒,爸爸想问你一件事,你要老实回答我。” 父亲严肃的表情和话语让宁舒一怔,却仍是点点头,“好。” 父子俩坐在椅子上,四周的空气安静而恬然,宁怀德似乎一直在找合适的词语,以至于很久以后才慢慢说道:“你,跟李严熙是不是在一起?” 宁舒双手放在膝盖上,脸色平静,轻轻的答:“是。” 宁怀德为自己等到的这个答案并不如何震惊,虽然在他所有的认知里,男人与男人之间是变态的行径,他应该立刻阻止并且训斥儿子的离经叛道,可是听到儿子那声简短有力的回答,他却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几个月来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李严熙对儿子的用心早就不需要再证明,其实他的心里早已有了判断,只是不甘愿就这样轻易的妥协。 宁舒偷偷看了一眼父亲的表情,虽然在决定告诉父亲的时候就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在看见一脸平静的父亲时,还是让他心里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浪,这不该是父亲应该有的表情,以他对父亲的了解,他现在恐怕早已被甩了好几个耳光了。 他没敢开口说话,就怕一不小心说错了,父亲会暴走。 过了很久,他才听见父亲夹杂着叹息的声音:“罢了,你长大了,脚下的路要怎么走得由你自己决定,只是,千万不可堕落和走上岐途,爸爸可以接受你喜欢男人,却不能接受你成为社会的害虫。” 宁舒不知该如何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觉得长久已来的郁结和压抑被父亲的话一扫而空,除了明亮以外还是明亮,他的手慢慢的搭上父亲的手背,那双手上长满了皱纹,摸起来已觉沧桑。 “爸,谢谢你。” 出院的第三天,李严熙才告诉他关于高考的结果。 听到答案,他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北京太远了。 因为从不曾得到,所以他觉得自己内心总是对那所大学充满了期待和向往,如今,自己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走进去,却又觉得黯然起来。 李严熙安慰他:“不用担心,我会常来看你。” 宁舒却有些想笑,自己竟像个小孩子一样因为距离太远而撒娇,他本不该成为李严熙的负担,在无形中却已成为了麻烦。 “我已经给你订了下周三的机票。” 听见对方的话,宁舒惊讶的抬起头,看见男人眼底那毫不掩饰的温柔深情,脱口道:“这么急?” 男人一笑,低下头来在他因惊讶而微张的唇上落下一吻,随后又抽回身去,说道:“你昏迷的这段时间,虽然我已经帮你向校方请了长假,但是这样拖下去总是不好,你也不想跟不上进度吧?” 他的话说得合情合理,宁舒也没好再拒绝,只是,“我坐火车就可以了,何必破费。” “你的伤才刚好,我不想再冒险。”李严熙只说了这么一句,便让宁舒弃械投降了。 他们都默契的没有谈论车祸的真正原因,虽然李严熙不说,宁舒也已经知道了答案。 那辆车并不是因为刹车不及冲过来的,从始至终都是冲着他而来,这个世界上,唯一恨他入骨的,除了那个叫卓延之的人以外,别无其他。 若父亲知道当年母亲之所以离开,是因为那个男人拿他们的生命相要胁,不知该如何面对? 宁舒只收拾了几套衣服,便上了去北京的飞机。 父亲本说要来送他,都被他婉转的拒绝了,其实他可以什么都不怕,却害怕离别,那种对面笑容,背过身却泪流满面的场景他不想见到,仿佛看不见这样的场面,前世的那些阴影便不会卷土重来。 到最后,只有李严熙陪他到机场。 机场里人来人往的,他们站在办理登机牌的柜前前面,相望无语。 “放心读书,不用担心其他,伯父那边我会让人看着,不会有事。”李严熙顾忌着过往的行人,只将手轻轻搭在他肩上,以示鼓励。 宁舒点了点头,突然笑了笑,“为什么要帮我缴学费?那些学费我们负担得起。” 李严熙听了,也跟着笑起来,修长的手指慢慢抚上他的侧脸,在那光滑的脸颊上流连,声音低沉而迷醉,“我都已经是你的人了,那我的财产自然也是你的,你可以尽情享用,不用觉得有任何负担。” 宁舒歪着头,笑得一脸愉悦,然后他突然踮起脚尖,在男人纤薄的唇上映下一吻。 趁李严熙还没回过神来时,他已提着简单的行李包向后机厅走,走出几步他又突然停下来,转过身来刚刚回过神来的总裁大人,声音清脆的响起来:“那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要好好的等我。” 李严熙闻言,唇角勾起一露深情的微笑,在那张英俊的脸上扬起完美的弧线,“收到。” 宁舒真是低估了李严熙的关系网,连北京这边都已经一早打点好了,他才刚下飞机就已经有人等在了出口,看见他时,态度亲热得不像话,到了学校后,他便被直接送到了宿舍门口,连报道都省了。 北大这样的学府,学生福利自然相当丰厚。 从饮食起居到教学研究,都非常到位,宁舒在这里感受到了一种不同的气息,青春的,活泼的,令人着迷的氛围。 虽然开学后的第二个月才到学校,学习方面自然落后了一些,好在他习惯了追逐时间,落下来的学业很快就补了回来,北京的空气很干燥,沙尘暴在不断的侵蚀着这个城市,即使如此,北大的校园依然很美丽。 通过不断的试练和学习,他也终于学会适应这里的环境。 71 北京一夜。 ———4-17 大一的寒假,宁舒终于回了家。 火车到站的时候,外面人海一片,即使如此,他还是第一眼便找到了那个修长高大的身影。 李严熙似乎消瘦了一些,却仍是俊朗非常,站在人群里,犹如鹤立鸡群,打眼得很。 宁舒穿过一群,艰难的走过去,每一步似都用尽了力气,却仍是不肯停下来,固执的往那个方向走,李严熙并没看见他,仍伸长脖颈东张西望,宁舒手里提着那个简陋的行李包,终于站在了男人眼前。 四目相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拥挤的人潮,喧嚣的尘世似乎一瞬间都被隔绝在外,两人的眼中只映出彼此的身影,那么清晰而深刻。 电话打得再勤快,也比不上面对面的相见来得痛快。 宁舒站在原地,握着行李带子的手犹地收紧,若不曾这样分离,他怎么可能发现思念的魔力竟是如此强大,让他寝室难安,恨不得马上跑回来,见一见眼前这英俊优雅的男人。 男人脸上带着笑,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然后牵了他的手走出拥挤的车站。 李严熙开的仍是那辆黑色的汽车,宁舒刚刚坐定,身体便被压在了椅背上,男人炙热狂烈的吻即刻压了下来,瞬间夺走了他的呼吸。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几个月没见,就像过了几个世纪一样漫长。 宁舒眼里含着笑,双手慢慢环上男人宽厚的肩膀,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到家的时候刚好是吃晚饭的时间,宁怀德见儿子和李严熙进来,脸上并没有多少表情,只是微笑着,看见儿子终于回来了,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爸。”宁舒站在院门口,叫了一声。 宁怀德笑着答应了好几声,语气说不出的亲切欢快。 李严熙还提着宁舒的行李,看着宁怀德亲热的叫道:“爸。” !!!!!!!!! 宁舒被他的称呼吓得一哆嗦,虽然父亲已经不介意他与李严熙在一起,可是,李严熙这样毫无准备毫无预兆的称呼会不会太过直接了?想到这里,宁舒不由得看向屋前的父亲,宁怀德脸上依旧挂着笑,听见李严熙的声音,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虽然声音小得几不可闻,可是,对宁舒和李严熙来说,这已是最大的鼓励。 宁舒笑了起来,右手握住李严熙空下来的左手,十指相扣,密不可分。 晚饭吃得相当的开心,宁舒和李严熙开心宁怀德终于接受了他们,宁怀德则高兴如今的美满生活。 宁舒吃着李严熙夹在碗里的红烧排骨,只觉那微微的辣椒呛得他的眼睛都快流下泪来。 他曾梦想的幸福就如眼前这般,平淡恬然,又细水常流。 整个寒假,宁舒几乎都与李严熙呆在一起,两个人逛逛街,散散步,或者开车去海边,却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海边的海风夹杂着咸腥的气息捕面而来,吹乱了宁舒长长了一些的头发,李严熙伸出修长的手指捊了捊他黑色的发丝,黑色的眼眸里一片深情:“宁舒,我们结婚吧。” 宁舒的眼睛正追逐着不远处正嬉水的海鸥,听见这话,不由得惊讶的转过头来,嘴巴微张,像是被这话惊得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样。 李严熙温柔一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对着宁舒慢慢打开来,两枚同款的铂金戒指在冬日阳光的微光中绽放出迷人的光芒,宁舒定定的看着那两枚大小不一的戒指,突然抬起头来问:“你是在跟我求婚吗?”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突然凑过身去,吻住那两片微红的嘴唇,说出了答案。 海边的风依旧很大,呼呼的从耳边跑过,宁舒的耳畔却只听见男人那低沉又迷人的话语,久久回荡,经久不散。 寒假结束后,宁舒带着满心的欢喜上了北上了火车。 虽然李严熙一再坚持搭乘飞机,都被他直接的拒绝了,他上了火车,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透过车窗看出去,李严熙仍站在原地,一双眼温柔的看着他,那一刻,宁舒真想不顾一切的跳下车去,与那个人紧紧相拥,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车窗外的男人低头打开手机,过了片刻,他的嘴角扬起迷人的笑容,再抬起头来时,俊脸上已是一片笑意。 火车的车轮渐渐滚动起来,眼前的风景在慢慢的变换,宁舒抬起头朝男人站立的方向挥了挥,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迎着风,泛着明亮而迷醉的光芒。 学校的朋友看见他手指上无端端多出来的戒指,都起哄。 “阿舒都结婚啦?老婆哪里人啊?” “弟妹什么时候带过来见见啊?” “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宁舒每次听见都会忍不住笑意,嘴角弯起来,怎么都压不下去。 若他真把李严熙带出来,这些人怕是会惊得下巴都掉下来。 日子一直这样平静无波的进行着,时间依旧不知疲惫的将一个又一个日子甩在身后,固执的往前走去。 宁舒走在去实验室的那条林荫路上,他的手里抱着一大叠资料,秋天的阳光总是让人觉得懒洋洋,一不小心就会睡着,宁舒打着呵欠,脚下的步子缓慢得如同蜗牛,口袋里的手机这时候突然欢唱起来。 “阿舒啊,在哪儿呢?” 打电话来的是他同宿舍的同学兼好友余南,将怀里的书都移到右手上,宁舒左手拿着手机,看了看天,轻声答道:“学校。” “哎哟,这大周末的还窝在学校干嘛呢?就算家里老婆管得严,正常的交际还是可以的嘛,快出来,我们在红荔村儿。”余南说完话,毫不意外的切断了电话。 宁舒对着已经黑屏的手机无奈一笑,他已经习惯了余南的直截了当。 对方自然知道他会拒绝,所以才没打算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 红荔村是一家休闲会所的名字,虽然名字土气,生意却做得非常大,从学校北门出去,再走十来分钟就能看见它复古大气的建筑,这里的特色菜很有名,服务周到全面,消费水平自然也在同比例增长。 宁舒只来过一次,还是余南去年生日的时候,一群人玩得很疯,各种热闹,最后结帐的时候,宁舒无意间瞟到清单最下面的总额,吓了好大一跳。 到了红荔村后,宁舒径直去了余南说的包房,里面一群人正K得疯,见他进来,又是一阵起哄,“宁舒,你家媳妇什么时候才舍得带出来见见啊?” 宁舒微微一笑,声音不疾不徐的在突然安静下来的房间里响起:“他最近太忙,有时间会带他来见你们。” “哎哟,阿舒啊,你把你家媳妇也宝贝得太好了吧,都几年了,我们连根毛都还没见着。”余南不知从哪个角度里杀出来,半个身子倚在宁舒身上,宁舒习惯了他的“软骨头”,也没推开,只是笑道:“有时间我让他请你们吃饭。” 人群里有人起哄,“好啊,就在这红荔村儿大摆宴席,请咱们全系的人吃一顿,怎么样?” 宁舒为难的扒扒头发,请全系的人吃饭没什么,在红荔村吃也没关系,只是,李严熙应该抽不出这个时间吧,天阳集团从去年开始在慢慢的将业务转回国内,这其中的繁琐和复杂已经耗去他太多精力,宁舒不想在这个时间让他分心。 众人见他的表情,以为他担心钱的问题,余南忙站出来替他出头,“阿舒,别担心,哥哥挺你,到时候所有消费记我帐上!” 余南标准富二代出身,用腰缠万贯来形容绝不夸张,宁舒感激他的慷慨,只是含糊的答:“等他一空下来,我一定会带他过来的。” 又是一阵讨论,就像一窝的鸡同鸭讲一般,吵得耳根都是痛的。 宁舒不太喜欢热闹,这时候也只好捡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喝了杯啤酒,房间里迷乱的灯光映在他清秀的脸上,映照出无数令人沉醉的光影,他穿着黑色的丝质上衣和水洗白的牛仔裤,修长的双腿下穿着一双休闲的帆布鞋,他的面容沉静,眼眸已变得深邃起来,如同迷人的宝石让人不由自主的沉沦。 即使身在吵闹的包房里,他的脸色依旧平静得如同湖水,没有一丝褶皱。 余南包房的另一个角落看着他,然后起身朝他走过来。 两人坐在角落的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对宁舒而言,余南是少数可以交心的朋友,余南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突然问道:“阿舒,跟哥说实话,弟妹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宁舒一口酒还没吞下去,差点直接被呛死。 “没有啊,他很健康。”那个男人的确很健康,上个月来了一次北京,一晚上就把他折磨得够呛,第二天根本就没从床上成功的起来,好在那天是星期天,否则窘大了。 余南皱眉,“那你怎么不把她带来呢?” “他的工作很忙,一时抽不开身。”宁舒低着头,眼睛看着杯子里的液体。 “她工作忙很正常嘛,只是,你从大一到现在都大三了,我们还没成功的见到人,多少让人心里有些猜忌。” 宁舒面上仍带着笑,突然看着余南说:“既然你这么想见到他,找个时间我叫他来北京一趟。” 余南被他那带笑的眼睛弄得一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嗯了一声,随即低声笑起来:“阿舒,我觉得你就是个妖精。” “啊?”宁舒又一次差点被酒呛到。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长得忒漂亮,我说这话你别生气啊,是真漂亮,连咱们学校校花都没你好看,”余南突然凑过身来,在他耳边悄声道:“你不知道吧,咱们学校内部网上的校花排行,你的名字这三年来都排在第一位,哈哈!” 宁舒嘴角抽了抽,这倒是新鲜事。 “这么些年,我一直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才能降得住你?”余南右手撑着下巴,借着房间五彩的灯光打量眼前这介乎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人,啧啧叹气,“无论怎么看,你都应该嫁人才对呀!” 宁舒毫不犹豫的给了余南一手肘,听见余南哇哇大叫的声音才满意的笑了起来,嘴里说道:“我听说有个大一新生好像对你挺感兴趣的,有没有后续发展?” 余南听了一撇嘴,“就一小毛孩儿,不就是在澡堂里无意间看了他的裸、体吗?没想到这孩子心眼儿这么实,就认定我了。” 宁舒没答话,只是笑了笑,余南是直的,他很清楚,但是,若余南真的被成功掰弯,那一定是本年度最值得期待的封面故事。 等到众人都玩得尽兴了,天都已经黑了,余南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站起身来对其他人说道:“现在到饭点了,咱们下去吃了晚饭再续摊吧。” 宁舒心里不愿,碍着余南的面,没好拒绝。 好在大家喝的都是啤酒,所以没有人喝醉,一群人从三楼的包房浩浩荡荡的杀到五楼餐厅的时候,引来了无数人的目光,这样一群衣著新鲜又时髦的年轻人突然闯进来,使得大堂角落里正弹着钢琴的琴师都微微愣神,以至于优雅的钢琴曲似乎都跑了个调调。 宁舒走在最后面,他正低头给李严熙发信息,身边的余南突然撞了撞他的肩膀,兴奋的叫道:“快看!李严熙!” 宁舒被那李严熙三个字弄得一怔,顺着余南的视线看过去,刚好看见一个好看的侧脸,即使只是一个小小的角度,他也立刻认出那就是他正在想念的人。 余南看见他一脸的愣神,忙热心的做起了介绍:“天阳集团的亚太区总裁,行事低调,手段却相当狠,听说最近刚拿下了联亿集团。” 联亿集团曾经的老板是王伟明,他后来才知道了王伟明与卓家的关系,也知道了那个叫卓依依的女人因何而死,却仍是觉得愤恨,那个人,不该因为母亲的死迁怒到其他人身上,那做法太霸道太自私,以至于,他总是半夜里醒来,脑海里挥舞着的全是那个人狰狞的面容,想到那些过去的他不曾知道的事实,便觉得一阵心悸。 远处的李严熙被一群人簇拥着,他的身边站着两个西服笔挺的男人,两人手里还拿着公文包和一些文件,李严熙双手插在口袋里,安静的听身边的人说话,偶尔插上两句,他们正从餐厅柜台后面的地方走出来,想来已是聚餐结束,宁舒下意识的想快些走到李严熙看不见的地方,对方的目光却更快一步的捕捉到了他。 那深邃幽暗的眼睛里,似一瞬间点燃了无数火把,明亮得快将人灼伤。 宁舒站在原地,看着对方那蓦然明亮的眼睛,微微一笑,倾尽风华。 一眨眼功夫,那人已经近在眼前,看着他,声音温柔的传来:“吃饭了吗?” 宁舒看了一眼李严熙身后那一众惊讶表情的人,笑着说道:“今天有个同学生日,请吃饭。” 李严熙眯起好看的眼睛,英俊的脸上是一派温和,眼睛看向宁舒身边的男生,挑了挑嘴角,“不为我介绍一下你身边这位?” 宁舒这才想起身边还站着余南,轻声说道:“这是余南。” 余南还沉浸在宁舒竟然认识李严熙的惊愕中,猛然听见自己的名字,然后看见对方伸到眼前的修长手指,他忙一把握住,还高兴的摇了摇,“李先生,很高兴认识你。” 李严熙全程都带着温和的笑,然后不着痕迹的抽回手去,礼貌的说道:“很高兴认识你,我常听宁舒提起你,多谢你一直以来对宁舒的照顾。” 这话余南听了多少有些别扭,却又一时说不上来,只能笑道:“哪里哪里,咱们是好哥们儿嘛,我可是一直都很喜欢他的。”他边说手臂已经搭在了宁舒肩上,那态度自然得很,看得对都没的男人脸色突然沉了下来,连带着目光都折射成了寒冷的冰碴子,四周的空气似乎一下子都凝固了起来。 宁舒见李严熙突然冷下来的表情,心底窃笑不已,面上却仍是平静:“李先生还有事,我们就不耽误你了。”说着边拉起一旁呆住的余南往前走,拼命忍住才没回头去看李严熙的脸。 两人直到拐角处才停下,余南像是突然惊醒一般,看着他,“阿舒,你什么时候认识李严熙的?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宁舒抹了把脸,清描淡写的答:“认识很久了。” “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认识的?”余南对这个问题似乎相当感兴趣,一脸挖到宝的表情。 “以后有时间再慢慢告诉你。”宁舒见他神情,便知再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只好将人拖进一早订好的包厢里,这顿饭又吃了一个小时,只能说这群人太会闹腾,连吃个饭都跟打仗似的,没个消停。 饭后结帐的时候,漂亮的侍者礼貌客气的告知:“有位先生已经买过单了,特意让我们准备上好甜品,请各位带回享用。” 于是,众人吃了一顿免费的豪华晚餐,外加一袋馋死人的美味甜品。 宁舒走在后面,看着身边的同学脸上欢快的表情,也跟着笑了。 那个男人,总是体贴细腻得让人想咬两口。 电梯下到一楼,宁舒特意放慢了脚步,在大堂偏厅的地方找到了那个挺拔的身影,他正在跟一个中年人说话,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都笑了起来,宁舒停了下来,站在原处看过去,李严熙无意中回头,便看见了那站在灯光下的俊秀男子。 宁舒见他回过头去对那中年男人说了两句,便转身朝自己走来。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等到人走近了,宁舒才开口道。 李严熙抬起手来,手指抚上他光滑的侧脸,温柔的笑道:“你还在这里,我能走到哪里去。” 这话平淡无奇,宁舒听了却觉得内心一片波涛汹涌,正想说话,身后却传来余南的声音,“阿舒,怎么还不走啊?大伙都在外面等着呢,你……” 余南的声音嘎然而止,宁舒回头,看见余南脸上的惊讶一层一层的堆起来,像是活见了鬼一般。 李严熙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轻声说道:“余先生可以先行离开,我与宁舒还有些事要谈。” “啊……”余南显然没料到李严熙会说这样的话,嘴里只能发出单音。 宁舒看着余南震惊的表情,笑瞪了一眼身旁故意使坏的男人,说道:“这里面好多人,咱们先出去吧。” 等到三个人走出大门,前面的一群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看见宁舒身边跟着一个英俊绝伦的男人,大伙都不由得将抱怨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这些都是我同学,”宁舒对身边的男人说道,然后又对面前的众人说,“这位是李严熙。”宁舒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心虚和别扭。 在他看来,自从李严熙为他套上戒指的那一刻开始,他们的关系已经正大光明,没什么好隐藏的,只是,要让这些人明白他们的关系,恐怕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李严熙的名字在很多人的心里相当于一个里程碑,象征着勇敢和智慧。 是许多年轻人为之努力的榜标人物。 这个如神一样的男人竟是如此年轻,却是始料未及的。 众人还没消化掉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就是跨国公司的总裁这个消息时,对面的年轻总裁又丢出了一个炸弹,只见他突然伸手将宁舒揽进怀里,笑容优雅而迷人,“我很感谢各位长久以来对宁舒的照顾,有空可以来我们家玩。” 我、们、家! 一干人等在心里狠命的咀嚼着这三个字,立刻对两人的关系产生无限好奇,年轻的总裁大人在众人疑惑的表情里慢慢说道:“宁舒刚刚传了简讯给我,大体内容我已经清楚了,改天我会在这里摆下酒席,希望到时候各位能够准时光临。” 他的话犹如定时炸弹一般,即刻生效。 对面那一群人内心的激动震惊自是无法用言语形容,还没等他们消化掉这个强有力的消息时,对面的总裁又开口了:“到时候记得叫上整个系的人哦,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各位也早点回去休息。” 李严熙丢下一句再见,便将宁舒带进了停在大门口的车里,自己绕过车头上了另一边的驾驶室,然后发动引擎,扬长而去。 丢下一干下巴脱臼的人。 秋天的夜风带着些凉意从半开的车窗外灌进来,宁舒倒在椅背上,闭着眼睛。 车子突然在路旁停下,李严熙解开身上的安全系,俯过身去亲吻身边人紧闭的眼睛,上面卷翘的睫毛如同蝴蝶停驻一般煞是好看,“以后离那个余南远点。”语气里夹杂着浓浓的敌意。 宁舒笑着睁开眼睛,双手攀上男人的肩膀,“李先生,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竟然会吃醋。” 李严熙只是看着他,尔后将脸埋在他温柔的脖颈间,声音有些模糊,“你是我一个人的,不许别人有丝毫染指。” 宁舒挑眉,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微微笑起来,“那你为什么来了北京也不跟我说?” “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李严熙说着退开身来,面容在灯光下模糊不定。 宁舒看着他,良久才别开眼,低声问道:“为什么非要见他?” 李严熙伸出手去,将怀里人的双手包在手心里,脸上一片肃然,“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你见他,我只愿你活在我的眼前,幸福快乐,至于那些无关紧要的人都可以统统无视,只是,我妈说无论如何,你都应该见见他,毕竟,他是你母亲生前最尊敬的人。” 72 悄悄,是离别的笙萧。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4-18 不完整的童年,让他总是渴望母亲的爱,随之增长的还有对外公外婆的向往。 只是,现实与梦想总是有着一段不算短的距离,他想象中的外公外婆应当慈祥和蔼,看着他的眼睛里有着浓浓的亲切,而不是如同现在这般,一双眼死死的盯着他,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宁舒没料到自己竟会这么平静,连呼吸都变得轻漫起来。 坐在沙发上的老头年约七十上下,一头花白的头发,脸上一片厉色,那双眼睛里写满了怨怼和不满,宁舒静静的立在原处,大方的接受着对方的眼神射杀。 突然,身旁的李严熙靠前一步,恰到好处的将宁舒挡在了身后。 宽敞得有些空旷的大厅,除了头上的水晶宫灯和墙角的一些装饰品外,就只剩下大厅中央的那组黑色的真皮沙发,此刻,卓延之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根拐仗,苍白的神情在那张明显老态的脸上横行无忌,眼睛却仍是锐利得如同宝剑一般,直直的射过来,似要将人辟成两半。 宁舒和李严熙站在沙发前,与沙发上的老头无言相望,空气凝滞,如同低气压一样狠狠的砸了下去。 大厅里,除了他们以外,还有景风和萧临,以及卓蓝夫妇和卓依然。 几个人见这情形都不由得有些着急,最后还是卓蓝打破沉默,她的声音依然清脆,却带着浓浓的无奈,“宁舒,快叫外公。” 宁舒看了她一眼,没出声。 沙发上的卓延之脸色更为难看,拿着拐仗的手在微微颤抖,宁舒始终抿着唇,不愿将那句外公叫出口,当年若不是这个人从中阻拦,他们父子怎么可能走到如此光景,他会拥有完整的母爱,父亲也会拥有美好甜蜜的爱情,他们的家庭应当幸福美满,而不是如今的阴阳相隔。 所以,这声外公,他从没打算叫出口。 “卓蓝,你太强人所难。”李严熙握了宁舒的手,声音平静得如同湖水,没有丝毫波澜。 卓延之听了这话,终于说话了,“混帐!你竟然敢说这种话!”声音却是意料之外的洪亮有力,与他瘦削的外形完全不成正比。 宁舒微微挑眉,眼睛里划过一丝嘲讽,手指微微合拢,与李严熙的手紧紧扣在一起。 卓延之自是见到了,表情有好几秒的怔忡,随即回过神来,“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赶紧给我放开!我卓家的人做不出这种败坏门风的事!” 他的话对于李严熙和宁舒来说犹如耳旁风,听见了也当没听见,两人依然无我的牵着手,李严熙看了一眼身旁的宁舒,这才看向沙发上的卓延之,“自从你派人撞了宁舒之后,我就已跟你卓家没半分关系,而宁舒,他从来都不是你卓家的人。” 这话让卓延之气得不轻,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一旁的老佣人忙替老爷顺气,低眉顺眼,假装自己是聋子,什么都没听见。 卓延之颤抖着手指指向宁舒和李严熙二人,说话已没了刚才的洪亮,反而像要失了底气一般断断续续的:“好!好得很!你……你们两个是要……是要把我气死了才甘心!” 宁舒仍端着那个嘲讽的面容,等到卓延之说完话后才慢慢开口,声音轻漫,在这安静的大厅里格外平静,“卓老先生一直说爱着我的母亲,所以不惜用她最爱的两个人的生命相要胁,又堂而簧之的以这个借口要将我和我父亲除之而后快,是吗?” 话一出,大厅里的空气变得更加稀薄,卓延之的身体为之一怔,眼底划过一丝疼痛,随即消失在浑浊的双目中,“是宁怀德害死了她!是你害死了她!她是千金大小姐,怎么能跟着宁怀德那样低贱的人,我不过是在帮她选择,有什么错!” 宁舒的眼中一瞬间被厚重的风雪覆盖,如同北京的冬天,冷得让人发颤。 他从李严熙身后走出来,面对着沙发上一脸顽固的卓延之,每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令人心寒:“害死我母亲的人是你,你才是凶手!你是个自私的人,你根本不爱她,你只爱你的名声和地位,你害怕别人知道你从小疼爱的女儿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被弃家门,你害怕你卓家的声誉扫地,你怕成为别人的笑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的自私自利,都是因为你!” 他的声音从平静到尖锐不过一瞬间的事,清秀的脸庞因愤怒和怨恨变得扭曲,身体不受控制的向沙发走去,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想要宣泄,伤害他们的人就在眼前,脑海里只剩下唯一的念头,就是让眼前这个叫卓延之的人彻底消失在天地间! 身体还未成功的到达沙发边,便被一双温暖的手臂怀抱住。 游离体外的理智似乎又重新回归,宁舒喘着气靠在男人怀里,胸膛因愤恨剧烈的起伏。 厅里的其他几个人都没料到一向温和的宁舒竟会这么激动,都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沙发上前一秒还理直气壮的卓延之,似也被眼前这清秀绝伦的青年吓住了,面色突然憔悴了下来,在大厅明亮的灯光显得格外苍老。 景风看着爷爷犹地暗淡下来的目光,开口道:“宁舒,你不要恨爷爷,求你。” 宁舒闻言,突然轻声笑起来,“我不恨他,”这话无疑是一盏明灯,使得几个人微微露出些喜色,只有李严熙自始至终站在身旁,一脸的面无表情,然后听见宁舒那近乎刻板的语气在身侧慢慢响起,“但是,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卓延之手里的拐仗一个没拿稳,结实的摔在了光滑的地板上,尖锐的声音在宽敞的空间里响起,似敲击在每个人心上一般,震得连心脏都微微缩紧。 宁舒看着那落在地板上的拐仗,将视线拉到仍坐在沙发上的老头身上,一字一句的说:“卓延之,是你害死了你最爱的女儿,你永远不会明白她与我父亲在一起的那三年有多幸福,你也永远不会懂得那种平淡而简单的奢求,是你夺走了她美好的人生,我祝福你,用余下的所有时间来忏悔,当年你做的一切。” 那句话如同针一样凌凌落落的扎在心上,卓延之眼里充满血丝,嘴巴颤巍巍的,却终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宁舒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朝大门走去。 李严熙看着他纤细的背影,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 卓延之看着那抹背影即将消失在门口,突然说道:“宁舒,对不起。”语气诚恳,仔细听,还能听见里面夹杂着的哽咽和后悔。 宁舒的身子一顿,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卓家宏伟的大门。 走出那令人窒息的房子,迎接他的是盛大明媚的阳光,那光芒如同指尖的空气无处不在,面前的花园里开满了大朵大朵的花朵,那颜色妖艳得如同鲜血,宁舒站在花莆前,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家院子里种着的红色花朵,那些就像母亲的生命一般,一夜之间尽数凋零。 那么凄美又悲伤。 身后有脚步声渐渐传来,宁舒没回头,眼睛看着花园里的花轻声说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人生太短,不要把时间花在恨一个人上面,那样做不值得。”身后的男人走上前来将他拥进怀里,声音在头顶盘旋。 宁舒只是就着这个姿势,将自己倚进那令人留连的怀中,说道:“我想,我妈也不希望我恨他。” “嗯。” 那次不愉快的见面后,宁舒和李严熙再没提过卓延之这个人,仿佛这个人之于他们如同不存在一般。 景风和萧临来学校看他,也字只不提,景风还是以前那般模样,拉着他嘘寒问暖,细心得令人感动。 宁舒总是忍不住的想起,那个梦里见到的景风,他仍是那幅吊儿郎当的模样,为了他却敢于与自己的爷爷叫板,这一生,景风一直都在扮演着缓冲地带的角色,只是宁舒知道,景风心里藏着的那一段无法揭开的往事。 卓延之为了救他,曾切掉了自己一半的肾。 这样的行为自然让景风无法撇弃这份爷孙情,每当想起这件事,宁舒总会想,若当年,卓延之对母亲和父亲也能这般慷慨,如今这一切都不该是这种模样。 这也是他恨不起来的原因。 转眼间,宁舒已步入大四。 很快,他就要踏入社会,李严熙自然想他来天阳工作,都被他明的暗的拒绝了。 既然他不肯,李严熙自是不会勉强,只是总想些花样来逗他开心,好让他早日松口。 大四的暑假,李严熙以实习为由,硬将他拉进了天阳。 天阳集团员工众多,分工明细,但是八卦精神无处不在,对于这空降的总裁助理都好奇得紧。 看见那个跟老板走在一起的清秀男子,众人一致猜测这又是哪个家族的优雅贵公子,只有李凤玲站在角落里,端着水杯笑得一脸暧昧,二哥的动作真是慢啊,都这么多年了才将人拐进自家企业里,看来,想要宁舒进驻主家,还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呢。 总裁办公室。 李大总裁正拉着自己的情人滚床单,正打得火热的时候,该死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李严熙愤怒的将手机丢在地上,身下清秀的青年却不悦的皱起眉,沉声道:“现在是工作时间,老板。” 英俊的总裁大人撇撇嘴,不甘不愿的下床,将地板上的手机捡起来,又回身走到沙发旁,边接通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放下手机,转过头来看沙发上未着寸缕的人,慢慢说道:“他死了。” 宁舒愣了好一会儿,然后突然从沙发上坐起身来,“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 宁舒张张嘴,没说出什么话来,李严熙拿了一旁的外套将他包住,然后将人按进怀里,房间里一时没人说话,只有灿烂的阳光从落地窗外射进来,照得满室明亮。 卓延之的葬礼是个黑色的星期五。 天下着小雨,朦朦胧胧的让视线都有些模糊。 宁舒站在公墓前,身上黑色的衣裤映得他的脸庞愈发苍白,他们在死亡面前从来都是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死神夺走他们的生命,无奈和忧伤充斥在每一个角落,如同漆黑的夜晚让心都跟着灰暗起来。 身边的卓蓝和卓依然默默的哭泣,压低的声音在细雨里听不真切,却又仿佛扎在心上一般,震人心弦。 景风站在萧临身旁,妖艳的脸上一片悲恸。 宁舒抬眼,看向墓碑,上面那卓延之三个字特别醒目,他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似有雨滴落进眼睛里,一转眼就变成滚烫的液体划落下来。 身旁的男人将他轻轻拥进怀里,在他额间映下轻吻,声音穿过雨幕清晰的到达耳膜:“不用担心,我一定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世上。” 宁舒抬起头,看见对方嘴角微扬的弧度。 他慢慢伸出手,找到男人修长的手指,紧紧相握。 细雨仍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在众人的心上溅起一阵不小的涟渏。 葬礼的三个星期后,宁舒见到了传说中的李严熙的母亲。 那是个优雅美丽的女人,即使已人到中年,全身也依旧散发着令人着迷的气质,她看着他,脸上笑容满面:“我听凤玲说你和严熙终于走在一起了,所以特地回来看看你。” 宁舒腹中的草稿被这句话全部冲散,一句都没派上用场。 他原本以为说服李严熙的母亲同意他们在一起,需要很多的精力和时间,没想到,竟是如此顺利。 卓风媛看着眼前这俊秀的青年,开心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声音带着笑意传来:“果真跟风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宁舒听见母亲的名字,不禁微微一愣,不自觉的说道:“我很多年都没见过她了。” 卓风媛一愣,眼角泛起些微的湿意,伸出手去拍拍宁舒放在桌面上的手,轻声道:“你妈妈走的时候让我好好照顾你,这些年来我没完成她的嘱托,内心惭愧。” “不会,你不是让李严熙来照顾我吗?”宁舒见她一脸的内疚,忙安慰道。 卓风媛这次愣神的时间更久,过了很久很久才说:“揽下照顾你的事是严熙自己开口要求的。”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宁舒站在天阳集团楼下,仰起头看里面的灯光,然后才抬腿走了进去。 电梯在总裁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停下,整层楼里只有总裁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他慢慢走过去,轻轻的推开了房门。 坐在案前工作的男人眉头微微皱起来,听见推门声,才抬起头来飞快的扫了一眼,看见宁舒站在门口,男人忙从椅子上起身,朝他走来,嘴里说道:“这么晚怎么不回家?吃饭了吗?” 宁舒任对方扶抱着走到沙发边坐下,突然转身将男人压在了沙发上。 李严熙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搞得一愣,担心的问道:“怎么了?” “李严熙,你总是让我不得不爱你。”俊秀的青年微微启唇,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堆起如山的痴迷,男人听了,眼眸微眯,一个翻身便将人压在了身下,然后慢慢俯□去,在那甜美的嘴唇上尝了一口,“你这是在告白吗?” 宁舒没否认,反而大方的点了点头,突然别过头去,声如蚊蝇的传来:“我、我们zuo爱吧。” 空气有一瞬间的停滞,男人眼里随即堆起盛大的笑意,修长的手指慢慢挑开青年微薄的衣衫。 春光。乍泄。 明亮的繁星在天空中徘徊不去,如同追逐了多年的身影,始终在心底占着一席之地。 很多很多年前,久到他们都不记得了。 有一个叫李严熙的少年,曾站在那一片梧桐树下,深情的注视着那孱弱瘦小的身影。 这份随着时间不断增厚的感情多年后终于修得正果。 宁舒想起卓风缓说那句话时眼底的笑意和欣慰,不由得更加抱着男人的身体,让对方更深的进入自己。 他的宁舒,死在一个寒冷的冬夜。 却意外的重回十八岁,十八岁那一年,他遇见李严熙。 他以为这是真正的遇见,却从未料到,那个人,早在很多年前便已认定了他。 不管时间如此向前,不管世界如此变迁,他已经决定,要一直一直握紧李先生的手,坚定的走下去。 (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完了,呼~~~撒花~~~~ 这文写到中间差点崩了,因为后面没有感觉的关系,所以写得比较慢。 感谢看到这儿的妹纸们,谢谢支持~!!\(^o^)/~ 本小说下载于书本网,如需更多好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